「大郎君,現如今我們根本就無法進入舒州刺史府,那坐鎮府城內的就是昔日的左拾遺孟昭圖。你說現如今該怎麼辦?」崔世基的副手見到自己一行人被困在驛館之中三天,連門都出不去。若不是刺史府那邊安排了專門的守衛在門口值守,只怕自己這天使之臣還要被那些愚昧的老百姓給打了。只是這些守衛衙役雖然隔開了外面老百姓各式各樣的謾罵和攻擊,但是卻也將他們死死地困在了驛館之中,連出門都被攔了下來。
「我們本來就是鳩占鵲巢的,薛郎君沒找人將我們給砍了已經是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手下留情了,你還想怎麼樣?」崔世基也有些苦惱,他在揚州傳旨遇冷,中途前往壽州的時候在淮南軍的地盤上差點就沒得去,各式各樣的關卡搜查已經算是客氣的了,現如今——
「算了,你去找下門口的衙役,把我的名帖給他,就說我河東崔家崔世基,想拜會一下孟昭圖孟刺史,煩請給個面子。」崔世基這幾天想來想起終於是想到了一個辦法,只不過這個辦法還需要得到對方的認同。尤其是,薛洋很明顯就是針對自己,直接將孟昭圖這個昔日田令孜的死對頭給調了過來。幸虧此行來的是自己,要是旁人,只怕這舒州城外的驛館早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副手將名帖送了出去,但是很明顯的,衙役臉上那一股若有若無的嘲諷還是讓他心頭一股無名的怒火上涌。自己拿著唐皇的詔令前來出任舒州刺史一職,卻被硬生生的堵在了城外。那些百姓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成群結隊的在此間經過,各式各樣的辱罵還有無數的磚頭石塊這幾天都扔進來幾大車了,除了第一天自己這些人還敢站在外面,剩餘的幾天只要外面有人自己這些護衛就只能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否則的話那不斷扔進來的磚頭柿子砸也能將自己這一行十幾人給砸死。
不過今天這些衙役也不知道怎麼的,似乎有些同情起這來自西川行宮的天使上官了,接過名帖之後還和他說了幾句話,只不過就這幾句話卻讓崔世基的副手面色大變,匆匆返回屋子裡。
「郎君,外面現在都在傳言,說我等一行違背民心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聽說已經有人在寫傳奇戲本子,要把郎君您和太師都寫成佞臣,當做,當做——」
「當做什麼?」崔世基一愣,隨即就明白了孟昭圖的反擊,這是要藉助百姓給自己定罪啊,一旦民情洶洶依照這孟昭圖的個性,肯定會上萬民書,然後要求直接罷黜自己。
「當做田令孜這個大宦官的走狗!」副手說完之後見到崔世基臉上變得異常難看,在旁邊低著頭不敢再說話了,半晌之後才道:「郎君,屬下說個不該說的話,郎君真不該趟這趟渾水,這揚州的薛郎君,才多大就能夠掌控這麼多兵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多強勢。偏偏咱們家老爺和晉國公可好,平白無故的居然打這等強人的主意,而且還讓郎君您親自過來,這不是明擺著把郎君送到薛郎君的屠刀下面了嗎?這舒州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揚州薛郎君那幫人的起家之地,屬下聽那些當差的說,在舒州說小郎君三個字都是專指薛郎君的,其他人都不配。你看看這些老百姓對他多擁護。這一次就算是左拾遺不來,郎君,只怕我們也坐不穩這舒州刺史的大位。我看您還是早點考慮對策吧,舒州商貿繁華,真要被人寫到了傳奇戲本子裡去了,說不得很快整個天下就都知道了,到時候郎君您的前程,還有崔家的名聲——」
副手的話讓崔世基整個人都垮了下來,在來淮南之前,他在途中是考慮過無數個方案,想要在薛洋和田令孜的中間求得一條生存之道,同時也想在舒州做出自己的一番成績,也免得在朝堂上說起年輕一輩,就只有他薛洋一個人專美於前。雖然薛洋在西川行宮那邊因為田令孜的原因很多時候都沒多少人提起,但是他的年紀以及現如今年紀輕輕就直接牢牢把持著這個大唐最富庶的地域卻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視這件事。甚至不少人暗地裡教育子侄的時候就讓他們向薛洋看齊。畢竟在如今這個時代,有槍才是草頭王,有足夠的大軍加上占據的地盤富庶,百姓人口稠密,自然是得到了所有人的羨慕。
少年得志,年少成名,成了他在西川的標籤,以至於就連崔世基這樣的世家公子也是暗地裡想要和他比一比,看看究竟這位少年郎比自己高明多少。而此次來舒州無疑給了崔世基一個機會,因為薛洋也是從舒州起家,斷斷三年多時間,昔日的少年如今已經是手握一道生死的大員。他崔世基如果能夠拿下舒州,那麼未必就不能在此間闖出一番名堂,比他薛洋差。
崔世基在房內沉默良久,漸漸的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開始冷靜的思索這件事。但是此時在刺史府內,孟昭圖卻已經不願意再等了,霍同宇的辦法雖然他同意,但是崔世基畢竟他認識,他本身還是很看好這個年輕人,至少比起其他的世家大族子弟來說,卓有才幹而且謙遜有禮,真要將其名聲給弄壞了,孟昭圖還真於心不忍,所以在找來楊易之後,直接道:「這春耕在即,我們也不能老是這麼和崔世基耗下去,依我看,還不如來一次狠得,將這小子逼走。」
「孟刺史有主意了?」楊易是早就接到來自軍政部的命令的,對於這件事全權聽從刺史府吩咐,所以溫言笑道:「不知是什麼辦法?」
「這是崔世基送來的崔家名帖,崔世基這小子倒是懂得進退,在自己被圍住了進退不得之後就打算避開此前的刺史之爭,想用崔家子弟的身份前來拜會。」孟昭圖道:「既然如此,還不如我們給他在路上讓百姓給他堵住,先嚇一嚇他,然後來到刺史府之後挑明了告訴他,舒州刺史沒有主公的同意,即使唐皇要把太子派過來也無濟於事。」
不知為何,楊易看著孟昭圖的笑臉忽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總覺得眼前這位看起來嚴謹甚至有些嚴苛的文官大員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有種不靠譜的感覺,不過不等他想明白,孟昭圖直接道:「楊指揮使,明日我刺史府已經暗地裡組織了部分民眾,會在崔世基來我刺史府的必經之道上堵他。你安排點軍中的兄弟們混進去,除了要煽動百姓去把事情鬧大之外,也是在必要的時候從百姓手下將這個崔世基的命保住,別真打死了。」
此時的楊易算是知道到底是哪裡不靠譜了,孟昭圖此前根本就沒有組織過類似的這種民眾的活動,所以他自己在布置任務的時候都是含含糊糊的,而且給楊易吩咐的任務居然是先打人然後再去救人?這自己到底要怎麼跟手下的那些大頭兵說明白?再說讓他們混進百姓之中,那要是出手重了只怕一拳頭就能直接把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崔世基給打趴下,
不過似乎看出了楊易的為難,霍同宇在旁邊道:「指揮使,不如這樣,你安排兩隊人馬,一隊負責打人,一隊負責見機行事救人。打人的只要見到救人的上場就停手,這樣一來兄弟們想必也能夠明白。」
總算是聽到了點靠譜的主意的楊易黑著臉出了刺史府,霍同宇見到孟昭圖似乎還在想著自己的計劃,忍不住開口道:「孟兄你就放心吧,有楊指揮使出手,明日崔世基肯定會如你所願,被打得半死,但是卻能安然無恙來到我刺史府和你見面。只是我有些好奇,你為何要讓軍方出手?這樣好像是有意要保這個崔世基一命,不然的話就那些百姓,你只要派個人進去扇一把火,告訴他們崔世基要進刺史府了,他肯定會被百姓你一拳我一腳給打死。」
霍同宇的疑惑孟昭圖明白,不過自己的心思被對方窺破,他倒是沒露出什麼神色,反倒是搖搖頭道:「這個崔世基可是朝廷中難得的有才能的後起之秀,在他父親的保駕護航之下,想來不管舒州之行如何,回去之後都會再進一步。我這也是想給皇帝陛下留點人才,免得都被田令孜給糟蹋乾淨了。」
「你呀你呀,算了,主公向來也不大會理會這些,只要能夠真心為天下百姓謀福祉,主公都不會將其拒之門外的。讓他歷練歷練也好,這將來的大唐天下,終於需要更多的年輕人參與進來,不然的話就算主公有逆天的才能,也無法挽救這積重難返的天下大勢了。」霍同宇搖了搖頭,對於孟昭圖的心思他已經看明白了,不過也沒多說什麼,反正在他看來就算是唐皇還都長安,除掉田令孜,這大唐也早就是日薄西山,搖搖欲墜了,就算是留再多的人也無濟於事。
不過霍同宇雖然明白了孟昭圖的心思,但是在對待崔世基這件事上他們二人的看法還是一致的,所以很快就讓人通知崔世基,告知他孟昭圖明日也就是中和三年二月十七,在刺史府召見他,同時為了他的出行安全,守衛驛館的衙役到時會會全權護送他們進出。
霍同宇讓人上門傳話的這種態度還是讓崔世基鬆了口氣,至少在他看來,自己的第一步總算是踏了出去。所以第二天他是一早就起來準備,不僅僅讓所有隨行的人換上了嶄新的官服,而且他還精心挑選了好幾樣禮物準備送給孟昭圖。
一行人從驛館到城外的刺史府要經過幾道主大街,在如今舒州工商急速發展的今天,城內的建築面積早就不夠用了。在淮南軍強勢崛起之後,舒州百姓都已經習慣了在城外開闢出新的城區。甚至很多人在城外做買賣,在城內居住,兩地都有房子。
所以儘管崔世基這一路上剛出驛館不久就被百姓發現,頓時間原本就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很多百姓幾乎是一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自發的在沿途堵截。對於他們來說舒州的繁華和自己生活的富足可跟朝廷沒有一點關係,這一切都是那位小郎君帶來的。可是現如今朝廷不僅沒有給小郎君升官,還把淮南觀察使的官給罷了,送給了北面的楊行愍,現在手又要升到舒州來了,這簡直是在斷舒州的後路。所以就算是孟昭圖不暗中安排,這件事傳到現在為止,所有的百姓心裡都有一桿秤,對於敢來摘桃子的崔世基他們能夠忍到現在已經是足夠有涵養了。
而現如今在得知崔世基一行要去刺史府,這在百姓看來就是準備接管刺史府大權的,自然他們不可能放過,所以幾乎是一聲呼哨,周邊無數的百姓將崔世基的馬車徹底堵在了大街上,動彈不得。很多百姓臉上那惡狠狠的模樣甚至就連在旁邊值守的衙役都心驚膽戰,不自覺的開始讓開了原本還算嚴密的護衛圈子,生怕被這幫暴怒到極致,只需要一顆火星子就能徹底點著的百姓給傷到。
豈料這些衙役這一讓卻讓旁邊的百姓誤會了,以為這些衙役也想加入自己的隊列之中,所以原本還只是停留在口頭上的辱罵迅速開始朝著暴力的方向蔓延。原本崔世基站在馬車上還不斷的向周邊的百姓解釋起自己到任之後的施政綱領,信誓旦旦的話語在此時沒有起到一點作用,很快這場聲勢浩大的驅逐朝廷任命刺史的行為就變成了大街之上的街頭毆鬥。雖然崔世基帶來的人手都有兩下子,但是在百姓幾乎是源源不斷上前,其中楊易的親兵充斥其間之後,這些人迅速被打倒,憤怒的百姓直接將崔世基從馬車上扯了下來,然後一把大火直接將他的馬車點燃,車頭的兩匹馱馬也被強行卸掉。
他本人更是在斷斷的片刻之間挨了無數的拳打腳踢,原本一聲月白的長袍此時根本就看不出什麼顏色,而且東一塊西一塊被扯掉了前襟和袖子,就連頭上的官帽也不見蹤影。這還是楊易安排的另外一隊人手見到事情超出了他們的控制,直接上前強行將崔世基一把架走,不然的話他可能今天真要被憤怒的百姓直接打死。
不過楊易的親兵只是將崔世基帶走了,他手下的人可沒有人理會,所以不多事就被打的進氣少出氣多。這還是人群中那群親兵拼命的招呼百姓,利用崔世基消失來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