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正,廬州的帳前都暗線已經開始出動和城內的那幾大家族秘密聯絡了,各家各戶都派了人上門。」中和二年七月二十,吳明施施然來到刺史府的時候,副手也急匆匆將剛剛收到的情報匯報給了吳明。
「這麼一大早就出動人手了?戴友歸調教出來的人倒是盡職盡責。」吳明眼神一凝,隨即問道:「都是哪幾家?」
「城東的劉家、張家,城南李家、吳家還有尚家,對了,還有城北的鄭家。」副手一一將壽州城內的六大家族全都給數了出來,隨即又道:「還有部分中小家族,不過這些人戶幾乎都和廬州有些關聯,其中部分還是廬州那幾個大家族的分支。」
「讓阿貴的暗衛去處置這些人,通知暗線,探聽到他們勾連的內容和證據。」吳明一面讓副手去通知阿貴準備行動,一邊看了看自己立身的刺史府大門,頓時笑道:「如今我可是壽州刺史府的主簿,還有兩隊兵丁可以調動,加上刺史府的衙役捕快,得走明路,講究證據。去通知昨日的兩隊人馬中午時分來府中報導。」
吳明這邊好整以暇,甚至還有空去翻查壽州刺史府這幾年來的卷宗和田賦民冊,但是阿貴那邊卻幾乎沒有絲毫的停頓,在這些帳前都暗線紛紛前出的時候,集中了大批的人馬悄然出現在壽州帳前都的據點面前。
「給我上,把他們全都給我抓起來。」阿貴一聲冷笑之後,右手一揮,身後無數的暗衛人手直接就衝進了這個外表看起來就是一家商行的所在,將裡面大大小小數十號人全都抓了起來,其中還有部分人見到外面有打鬥聲,直接抽出了兵器反擊。只是在阿貴等人早就嚴陣以待面前,這些反抗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不多時為首的一名中年人滿身是血,被兩名暗衛給拖了出來。
「啟稟統領,廬州細作已經全部被抓獲。」阿貴揮了揮手正要將這些人帶走,這位滿面是血的中年人卻忽然一陣掙扎,怒吼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青天白日的當街抓人,還有王法嗎?」
這一聲怒吼和他一身血跡倒是讓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雖然很多人一見到血就躲了出去,但是還是有些人停了下來開始對著阿貴等人指指點點。
「這倒是奇怪了,你們一口廬州腔居然還說有沒有王法?看樣子戴友歸沒把你們教好啊,當細作都是個半桶水。」阿貴冷笑道:「既然你要王法,那就全部移送到壽州大獄之中,等著被審判吧,把他們都帶走。」
阿貴絲毫不理會這些人的嚎叫,直接命人將他們拖向壽州大獄,在王成讓盧靜親自掌控了壽州城內的一切之後,阿貴索性也藉助官府的名義將他們帶走,同時命人直接守住那幾大家族的出入之地,準備伺機抓捕剩下的細作。
這一幕很快就傳到了在刺史府,在裡面坐鎮的吳明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這個阿貴,還真是一點都沒有當十三司暗衛的覺悟,就這麼大張旗鼓的抓人,打量著是讓我去給他收拾後尾。」他嘀咕了一聲之後倒是想起了什麼,將手中的民冊扔在一邊道:「去安排人手立即審訊,儘快得到帳前都的內幕消息。」
吳明這邊在加大力度進行突擊審訊,但是阿貴那邊動手的消息隨即也飛速在壽州城內流傳開來,那些原本從各大家族出來的帳前都細作幾乎剛出來不久就遭到了阿貴的暗衛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打擊,短短几日之內就基本上全部被抓,只有少數人被故意放走。而吳明在隨後直接以壽州刺史留後、壽州兵馬使王成的名義公布了這次抓捕行動的結果,將這幫廬州細作的底細幾乎一股腦全部公之於眾。同時通報出去的還有除了鄭家之外幾乎壽州所有的大家族裡通廬州,妄圖獻城投誠的罪證。
如此一來,整個壽州原本就大戰來臨,黑雲壓城的氣氛因為這場聲勢浩大的抓捕行動而變了樣。刺史府的斷然行動讓大部分民眾開始感受到了一股興奮,而幾乎是相輔相成的,城內的軍營里那越發高漲的號角和戰鼓聲也逐漸的起到了穩定民心的作用。如此一來前幾日不是戰戰兢兢就是搶購物資糧食的行為為之一緩。
普通百姓開始安定下來,但是為首的五大家族卻開始戰慄不安,在吳明送過來的傳票面前根本就手足無措,自己才剛剛和廬州來人商議完對策,轉頭對方就被刺史府一鍋端,這其中明顯有一股濃濃的陰謀的意味在其中。所以當這些家族家主來到刺史府之後面對吳明之時,都是無一例外的叫屈喊冤。
「諸位覺得自己冤枉?」吳明特意將從軍營中坐鎮的王成喊了回來,在刺史府正廳之上見到這些人幾乎是眾口一詞,忍不住冷笑道:「諸位和廬州細作暗通曲款當真以為天衣無縫?這些細作是從你們家中出來之後才被抓的,而且他們的口供都擺在諸位面前,這等人贓俱獲的事情難不成還能抵賴不成?」
「吳主簿,如你所言,這些所謂的廬州細作剛剛從我們家門中走出就被刺史府衙役抓獲,這等事情是不是太過於巧合?細作行事多是隱於暗中,如此廣而傳之可不像是細作,反倒是像公門中人所為,不知吳主簿以為如何?」李家家主李天來越過眾人,直直的盯著吳明冷笑道:「恕我眼拙,為何以前從未在刺史府中見過吳主簿其人?不知兵馬使將軍是從何處尋來的這等奸佞小人,妄圖禍害我壽州根基,真該讓他下獄去好好查問一二。」
「是嗎?李家主這是在質疑本將的眼光了?」王成一拍案幾冷笑道:「既然幾位不珍惜本將的良苦用心,那也好,今日就讓你們死個明白。」他來之前就已經得到了吳明的通報,所以當即一揮手,吳明朝著門口的副手使了個眼色,隨後好幾人就被十三司的人押到了跟前,同時還送上來不少紙張。
「這是你們幾家和廬州細作聯絡的線人,我沒說錯吧?還有這些往來信件。」王成怒道:「我原來不知,你們這些人居然和廬州眉來眼去這麼長時間,從張翱刺史尚在之時你們就忙著獻城投降了。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今日人贓俱獲,你們還妄想著抵賴,真是死有餘辜。」
「盧靜,立即派兵將李家為首的五大家族之嫡系主幹全都給拿下,抄沒家財,所有男女打入賤籍。」王成轉身對吳明抱拳道:「廬州軍大兵壓境,本將需要專心作戰,城內一切俱交由主簿代理。」
盧靜帶著一眾人等迅速上前,根本就不給李天來等人爭辯的機會,幾個彪形大漢迅速上前,直接將這些人迅速拖走。
「將軍但請安心指揮作戰,城內一切包括這些人的異動,都交給我處置。」吳明微微一笑,在王成匆匆返回軍營之後笑道:「幾位,這麼長時間了,看熱鬧也看夠了,出來吧。」他的話音一落,赫然見到旁邊的隔斷之中走出來三個人。
「陳鳴、鄭煜、張家園見過將軍。」三人向吳明剛一行禮就被他給攔住了笑道:「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還是坐下說吧。如今事關重大,吳明雖然授命管控壽州城,但是還是需要三位鼎力相助。」
「將軍放心,我等皆是接到了家主傳訊,定會全力以赴聽從將軍調遣。」陳鳴就是陳家人,雖是旁支,但是在如今陳家已經和薛洋連成一體的情況之下,陳家在各地的旁支紛紛加大了和主家的聯繫,借著這種情況,陳家的聲勢已經逐漸重返鼎盛之時。
「這五大家族被將軍查抄,定然會在壽州激起劇變,甚至還會影響民心,如果是太平時日倒也無妨,本將有的是手段來消弭。只是如今,廬州軍只怕旬日之內就會抵達城下,接下來必然是一場血腥大戰。所以本將今日請三位前來,是有一事相托。」吳明看了看在場的三人,點頭道:「這些人除了家族長房主幹,剩餘的人手我會陸續釋放,給他們和城外聯絡的機會,配合將軍行事。我需要你們在他們徹底敗露之後,出手穩住壽州城內的民心。但是不能讓外人看出來你們是遵從刺史府的命令。你們能做到嗎?」
陳鳴和鄭煜、張家園三人相互對視,瞬間明白了吳明的意思,跟著起身道:「將軍放心,我等明白。」
「不知我淮南軍何時會來壽州解圍?我等也好暗中為兵馬使籌備好壯丁和錢糧。」張家園此時突然起身問道。張家是本地家族,但是張家園和陳鳴是好友,在得知了陳家主家的底細之後就清心投靠過來,這幾年借著和陳家的買賣來往,發展速度很快。
「這是觀察使薛郎君考慮的事,而且淮南軍在西面已經抵達了申州,東部大軍也在高濟將軍的率領之下前出楚州。張家主不必擔心,就算是壽州守不住,那楊行愍也不敢對你們下手的。」吳明搖搖頭笑道:「諸位儘管安坐,就算是在廬州境內,我揚州商人也是可自由進出,不受阻礙。」
張家園微有些沉吟,但是陳鳴和鄭煜卻對視一眼,眼神之中有些興奮拉著張家園快速出了刺史府,匆匆返回家中布置。
而吳明在三人走後,則帶著大隊的人馬進入被查抄的那五大家族,將幾乎所有的府庫財產全部查封,大量的錢糧在隨後兩天時間內迅速被送進刺史府的府庫之中,甚至在查抄之中還發現了他們藏匿的部分武器盔甲。吳明當即將這些東西全部在壽州城展示了一遍,隨後當做戰利品送進了兵營。
查封了家財之後吳明更是親自坐鎮審訊這些家族中人,而按照此前的計劃,吳明對於各大家族的旁系人手子嗣基本上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以各種理由和藉口,甚至暗中給他們透出風聲,以被查抄的家財來恕罪,只要簽字即可釋放回家。這些人和嫡系主幹不一樣,除了少部分死硬頑固分子之外,大部分隨後紛紛被釋放。而且吳明之所以親自前往查封抄家,就是只將這些家族的浮財全部沒收了,類似於家宅店鋪什麼的在隨後直接又還給了他們。
「營正,暗衛已經派人混進去了。」副手在吳明處置完這些之後上前匯報導:「城外也傳來消息,廬州軍已經越過壽州地界,正朝府城而來。」
「你把這個消息送給王成,另外讓暗線去這些人裡面去散布消息,就說廬州軍已經殺到。」吳明回到十三司的住處之後匆匆吩咐道:「另外讓城外的眼線聯絡帳前都裡面混進的暗線,把這份情報遞出去。」吳明從懷中逃出一份皺皺巴巴的信件遞給他笑道:「這一次給劉威準備了一個狠的。」
「只怕劉威在盛唐那邊吃了虧,未必肯信這個帳前都送過去的消息。」副手有些遲疑的問道。
「放心好了,壽州軍已經在城外給他們預備了一個陷阱,不怕他們不去鑽。」吳明看著壽州城東的那座小山坡忍不住一笑,在目送副手匆匆離去之後也出門而去,不過他去的方向卻是軍營所在地。
而在此時,阿貴的身影也悄然出現,幾乎是全程跟蹤監控著黑夜之中幾道身影匆匆從壽州的一處角門離去之後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伴隨著這幾人的離去,圍繞著壽州的爭奪,各方勢力都在這一刻落下了最後一枚棋子,不論是坐鎮壽州的王成,還是已經近在眼前的廬州軍劉威,甚至兵馬未來但是卻提前布局的淮南軍在之後的半個月時間內都開始了近乎於慘烈的搏殺,千年古城壽州的命運也由此走到了一個分岔路口。
只是無人知曉的是,也就在此時,除了眼前的這幾方勢力之外,棋局之外,也有一雙眼睛對準了壽州,正在逐漸露出了自己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