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二年四月初十,當薛洋的命令傳到舒州的第一時間,早就準備待命的陸明和盛宏燁的水師船隊當即啟程,從碗口城、望江等碼頭出發,趁著春水泛濫、大江水路順暢的時候溯江而上,越過大別山余脈的阻隔,驟然出現在蘄州境內江段。
盛宏燁的水師船隊雖然只有兩艘新下水的福船,但是浩浩蕩蕩二十多艘戰船加上後續絡繹不絕排成兩條長長的隊形的商船隊卻讓大江南岸距離蘄州只有一水之隔的江州如臨大敵。水師戰船護航,商船隊載著陸明的第三都用了一日一夜時間就直接沖入蘄口,然後沿著蘄水逆流而上直奔府城蘄州。
在掩護第三都登岸之後,盛宏燁的水師第三都在蘄州江段日夜巡航不止,防備已經竄入彭澤身處的李家添一行。
陸明的第三都在蘄州登岸,讓蘄州刺史喜出望外,七千大軍開到城外,等於是讓他瞬間有了底氣,所以當即在刺史府擺開宴會,除了給陸明等淮南軍將領接風洗塵,更重要的是要將蘄州地方府兵、江防軍等勢力震懾住,維持住蘄州內部的平穩。
只不過這種辦法卻讓陸明搖了搖頭,按照陸翊給他下達的具體命令,他的第三都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徹底拿下蘄州,以此為根基,為下一步淮南軍進入蘄黃提供跳板。所以在當天的宴會上,陸明直截了當的宣布了淮南觀察使薛洋的命令,告知蘄州本地軍兵必須按照淮南軍的制式進行整編,並且地方府兵和江防軍等建制從即日起全部取消,各軍整編之後納入到淮南軍體制之內,軍內各級將領必須通過淮南觀察使府軍政部的任命才可入營領兵,違令者一律當做叛軍對待。
這種強硬之極的態度讓在場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來之前他們這些地方團練、府兵和江防軍將領雖然對於淮南觀察使府派兵前來有些心理準備,但是本著強龍不壓地頭蛇的心態覺得對方還會對自己以安撫為主。所以雖然對於第三都的強盛軍容感到害怕,但是卻沒有料到出現這種情況。
亂世之中兵權為大,陸明的這種辦法隨即就被這些人全部拒絕,而且在陸明的步步緊逼之下,這些人在隨後的幾天時間內迅速達成了妥協,決定齊心合力對抗陸明和淮南軍。
而身在其中原本想借第三都平衡內部矛盾維持自己的刺史大權的周恆也開始不願意和陸明合作,原本應該移交的軍糧也被扣留。
「孟昭圖來了嗎?」這些情況陸明卻不屑一顧,反倒是在見到陳武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催促問孟昭圖有沒有跟來。自從上次向傑將孟昭圖從西川帶到舒州之後,這位左拾遺是將舒州新政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了解了一個透徹之後才答應在薛洋手下任職。這一次讓他前來蘄州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周恆不配合的情況之下,有人能夠迅速接管當地的政務。
「他明天一準到,放心好了。」陳武點了點頭道:「另外蘄黃等地的商家我也聯絡了不少,加上你們兄弟四人在黃州等地的影響力,只要蘄州能被你拿下,這些家族必會迅速倒戈,要人給人要錢給錢,不會耽誤大事的。」陳武說的大事不外乎自己這些人都是外地人,貿然依仗強大的軍力將本地軍政官員全部換掉容易引起民間反彈,從而讓蘄州內部產生不穩。這也是薛洋在向沖的第一都就駐紮在舒州的情況下依舊要抽調陸明和何兵這兩個蘄黃本地將領領軍前來的原因。
「既然如此,今夜我率軍入城,你們十三司做好接應,協助我第三都先將府城拿下。」陸明點了點頭道:「按照商船隊的行程,何兵這小子的第十七都後天才能到,所以第三都只有明天一天時間鎮壓城內勢力。」
「我已經讓十三司暗衛抽調了足夠的人手,等到孟昭圖接管政務之後協助他,到時你放手出城打仗便是,我來坐鎮府城,壓制內亂。」陳武的話讓陸明放下了心思。當天夜裡在十三司從內部放下跳橋之後,蘄州城在猝不及防之中被奪了城關。城內屬於刺史府直接統轄的廂兵雖然竭力抵抗,但是卻根本就擋不住如狼似虎的第三都士兵的衝擊,區區半個時辰的時間,陸明就已經衝到了刺史府門口。
周恆在此前的戰鬥中被第三都將士生俘,在陸明見到他的時候是披頭散髮,身上還帶著絲絲的血跡,想來是經過一番拼鬥,力竭之後被抓到的。
「陸將軍,本官向觀察使求援讓爾等前來蘄州,不是來攻城略地奪我城池的。你縱兵攻占蘄州府城,造成諸多殺孽,我要向薛郎君控告你。」周恆雙眼通紅,死死的盯著陸明,嘴裡面不斷的怒吼。
「既然你想去揚州,也好,我找人送你去。」陸明對他的咆哮不屑一顧,冷笑道:「蘄州本就是我淮南道之內的州郡,卻膽敢對淮南觀察使府的命令視若罔聞,本將還沒問你的罪過呢,居然還敢倒打一耙。周恆,你記住,你的那點心思不要以為別人不清楚,淮南軍政統一勢在必行,任何人敢逆潮流而動,都是我淮南軍的敵人。」陸明說了一句之後揮了揮手,讓人將已經陷入瘋狂的周恆帶了下去,連夜送到揚州。
蘄州府城一夜之間易主,而且戰鬥過程很短,以至於直到第二天一早,很多百姓出門的時候才發現站在城內各處巡邏的士兵已經換成了城外的黑甲軍團,城樓上飄揚的旗幟也改成了淮南軍的軍旗。只不過蘄州百姓的生活依舊在繼續,並沒有因為這些事情而被耽擱。真正引起反彈的還是城內的那些大家族以及原本就和周恆有千絲萬縷聯繫的那些大商家。蘄黃之地在此前黃巢亂軍經過的時候被肆虐過,特別是王仙之在蘄州等地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但是這些大家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真正發跡,甚至不少家族本身就是亂軍中的那些骨幹滯留本地之後形成的勢力。目前蘄州內部的幾個軍事勢力也是那時候形成的,許多大家族和豪門依靠著當年編練私兵,建立土團的機會控制府兵,從而盤踞在蘄黃等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割據勢力。
不過在此時陸明卻沒有心思和這些家族廢話,府城雖然被拿下,但是周恆雖然是蘄州刺史,但是在蘄州的大小勢力當中其實屬於弱者,之所以能夠占據刺史大位多年就是依靠著李家添的水師鼎力支持。所以雖然第三都拿下了府城,但是蘄州大戰其實才剛剛開始。
第三都直接在城內以軍管的形式代替了正常的民政,同時按照十三司的指引,第三都直接查抄了五家和周恆屬於同一陣營的家族,將其家族主要產業全部查封,人手扔進了大牢。這樣一來在第二天孟昭圖抵達之後也就有了理清城內勢力的由頭。
陸明在孟昭圖抵達之後留下了一個大隊的人手幫助陳武坐鎮府城,主力兵馬迅速北上蘭溪,兵鋒直指這個蘄州北部重鎮,同時讓陳武給何兵傳訊,讓後者在蘄口下船,掃蕩蘄州南部沿江地域,將蔡山、積布山和黃梅山等地全部拿下。
蘭溪是蘄州重鎮,扼守蘄州西北,背靠浠水河,是蘄州境內僅次於蘄州和蘄口的第三座要塞,甚至在陸明的心裡,此地的價值比起蘄口還要重要。只要拿下了蘭溪,就能夠徹底控制住蘄州和黃州兩地的大局。
蘭溪盤踞著蘄州境內最大的一個地方勢力,蘄州地方府兵營,由當地大家族曾家曾保全統率,足有五千多人。而且依靠著上次抵抗黃巢亂軍時積累起來的家底,在十三司送來的資料當中,這裡的府兵幾乎算是武裝到了牙齒,兵甲齊備,而且兵員大多來自各地的山民,好勇鬥狠,彪悍無比。此前和刺史府以及其他各大勢力爭鬥之時,他們可是從未吃過虧。
「讓十三司飛鴿傳書給水師,派水師小船迅速進入浠水河,沿途打擊曾家設置的隘口,同時接應我軍渡河。」陸明一邊催促各部加速行軍一邊讓人傳訊。他本就是黃州人,對於蘭溪這樣的割據城池他是有過詳細了解的,甚至蘭溪城他還進去過。知道曾家在浠水河布置了多少暗堡和隘口,否則的話李家添當年肆虐大江的時候早就沿著水路打過來了。
陸明這邊率軍朝著蘭溪前進,陳武在坐鎮蘄州府城的時候實際上已經通知盛宏燁和張大秋準備派水師進入浠水河作戰,只不過在分船隊出發之後,江對岸的李家添卻忽然之間從雷澤之中鑽了出來,率軍和盛宏燁的第三都水師主力對峙,甚至一度李家添見到盛宏燁是個新人還打算上前偷襲。
這樣牽制盛宏燁的水師第三都主力,一連三天雙方都在大江之上互相追逐,雖然未曾開戰,但是盛宏燁卻敏銳的察覺到其中的陰謀氣息,當即讓人快船回舒州報訊,並且就近通知在蘄口作戰的何兵做好應對措施。
盛宏燁的擔憂在隨後得到了驗證,派駐浠水河接應第三都的水師分船隊在河口和曾家的人手展開廝殺,被對方誘入浠水河深處之後包圍,雖然水師船隊依仗著強大的火力殺出了一條血路重新回到大江之中,但是卻損失巨大,短期內無法完成策應第三都的任務。
浠水河河口大戰的消息在十三司急報送到陸明手中的時候,第三都距離浠水河已經只有不足一天的路程,而沿途還有兩座隘口需要突破。得知計劃失敗之後,陸明一面讓盛宏燁想辦法調集水師主力疏通浠水河,一面開始思索獨立完成攻打蘭溪的可能。
陸地上的兩座隘口雖然險要,但是對於第三都來說卻不算難事,在兵備處送來的最新式的武器當中,已經將投石車拋射的攻擊樣式改進成了類似於弩車一樣的彈射樣式,這樣一來淮南軍的攻堅能力瞬間提升了一大截。在一路火油罐不斷縱火之下,陸明的第三都幾乎沒有多少停頓就直接到了浠水河岸邊,和對面的蘭溪城隔河相對。
「指揮使,末將已經讓人沿河上下搜索了五十餘里,均未發現一隻渡船,對面的蘭溪守軍已經沿河設下重重屏障,一旦我軍強渡大河,必然會引來強力攻擊,該如何是好?」陸明在浠水河挺軍的第二天,手下將領就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雖然他們在攻打最後一個隘口和岸邊渡口的時候找到了尚未被銷毀的三艘小船,但是數千大軍攜帶大量輜重光靠三艘小船,就算是對面無人防守只怕短時間內也無法運過去。
「是啊,水師送來消息,說為了伏擊水師分船隊,就連投靠鍾傳的李家添都出來了,牽制了水師第三都的主力,才讓原本應該從河口打過來的水師也暫時撤回了大江。」陸明看著眼前春季漲水之後根本無法徒涉的浠水河嘆息一聲之後忽然道:「此戰必須依靠我們步軍自己。」
「指揮使是有主意了?」陸明的聲音陡然間變了,也讓手下的將領心頭一喜,紛紛圍了上來問道。
「讓十三司催促水師船隊儘快前來浠水河,打通沿河隘口。」陸明看了一眼對岸之後笑道:「大營之內要營造出一股準備徒涉過河的架勢,從明日起派軍士去附近砍伐樹木製造木筏待命,記得要把聲勢造大一點,要讓對面的曾保全看清楚。」
「然後第一營第二營今夜集中起來隨我往北突進,秘密從羅山附近徒涉淌水過河。」陸明低聲道:「羅山附近的浠水河河面寬大,但靠近羅山山口的地方卻是一片砂石灘,就算是夏季豐水時節,當地百姓也不用船隻就能夠自由往來。」
從羅山過河是陸明在得知水師無法前來之後就一直在考慮的一件事,羅山的地形他比十三司的暗線還要清楚,因為那裡他去過,而且早年間在那裡逗留了不少時間。所以在擺出了一個迷魂陣之後當天夜裡,也就是中和二年四月二十日夜,兩個營的精銳在他親自率領之下消失在黑夜之中。而第三都明面上卻大興土木,一面大肆砍伐樹木就地製造木筏,一面則故意讓逗留河口附近等待增援的水師分船隊數次進入浠水河出擊,吸引曾保全的注意力,甚至為了假戲真做,就連盛宏燁那邊都得到了陸明的催促,要求水師儘快擺脫李家添的糾纏,進入浠水河協助步軍渡河作戰。
此時晝伏夜出秘密朝著羅山急進的陸明自然不知曉,他的這一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不僅僅將曾保全給騙了過去,甚至連帶著盛宏燁都被蒙在了鼓裡。為了儘快增援他,不僅僅快速傳訊揚州大本營,匯報了鍾傳和李家添的舉動,還做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甚至在後來被認為徹底改變了當時和鍾傳的鎮南節度使府關係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