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誰不好啊？」昌秀秀說著往秦大嫂身後的門內張望。
「一點小事，一點小事，你先去忙吧。」秦大嫂擺擺手，擋在門口沒有一點讓她進去瞧瞧的意思。
昌秀秀見她不想說又客套幾句就揮手先走了，一路順著走廊走到樓梯邊上，想著待會路上沒廁所，又轉回來找洗手間。
再倒回來時秦大嫂已經不在走廊上，她又看了一眼那個房門，好奇心驅使她踮起腳尖去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裡面看。
「你幹嘛的？找誰？」身後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嚇得昌秀秀心肝兒一顫，手裡抓著的布包都差點扔了。
她轉過身來一看，是個小護士端著狄托盤站後面打量著她。
「哦，我路過……路過……」昌秀秀連忙抓著布包走了。
「嘁…鄉下人。」小護士轉身離去。
昌秀秀暈頭轉向的沒辨認來路就跑掉了，這會竟走到衛生院裡面的一個院子，轉啊轉的出不去。
她準備去問問人怎麼出去，走到一個門旁正準備敲門，裡面卻傳出來兩個人的說笑聲，讓她的手停住了動作。
「累死了，最近好忙啊！」
「是啊，做絕育手術的太多了……肩膀好酸……」
「葉醫生，我聽說那天你還做了一個男人的絕育手術啊？還有人這麼高的覺悟啊？」
「哪能啊？被村幹部哄過來的，都七個閨女了，老婆生孩子都差點死在床上，他還想跑呢？」
「嘖嘖嘖……越窮越生的多。哎，那怎麼沒跑成？」
「那肯定有人舉報啊，說起來你也認識啊。就是去年在我們這裡學習的唐菲菲，他老公村裡的……」
「……」
昌秀秀如被雷劈了似的，臉色煞白，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直竄腦門，這兩人說的是真的嗎？
回想著最近丈夫劉軍的行為，似乎就從送上繳糧食那天開始，他天天窩在家裡躺在床上，一副大爺等著伺候的樣子。
動不動就摔摔打打罵罵咧咧的，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想到自己男人被……她不懂太多，這做絕育是不是就跟被去了根一樣？以後不是男人了？
昌秀秀站在烈日下，汗珠一顆一顆砸下來，不一會背心就汗濕了。
「你找誰啊？」此時屋裡說話的人出門來，看見一個鄉下大嬸站在這裡，不禁詢問她。
「那個……醫生，男人做了那個手術是不是就是沒用了？」昌秀秀看著眼前穿著白大褂的高個短髮醫生，她就是剛剛說話的葉醫生吧。
「聽誰瞎說呢，沒事就跟以前一樣，只是沒有精子生不了孩子。」葉醫生明白只怕剛剛說的話被人聽去了，暗暗掐了一把旁邊的小護士。
「沒事呢，你別怕，男人該有的功能還是有的。」小護士臉紅紅的補充道，希望別嚇到這個大嬸。
「你家誰想做這個絕育手術嗎？」小護士忍不住又問。
「哦……哦…沒有…我就是找不到出口在哪了。」昌秀秀點點頭，心裡卻不得勁，總覺得不是滋味。7問小說 .
多少年的認知被打破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也正常。
葉醫生和小護士笑著點點頭，兩人並肩走在前面，昌秀秀跟著終於找到了出口。
前面的人也不知道原來剛剛討論的正主就是身後大嬸的丈夫，誰能料到自己午後隨口討論一下，還能碰上正主呢？
昌秀秀心口憋著一股氣，手裡抱著布包，匆匆離開衛生院趕去市里。
她前腳剛走，唐菲菲後腳就到了衛生院門口。
秦越他們押著人去派出所了，她擔心春梅到了鎮上就跟他們分頭行動了。
唐菲菲循著大概的記憶往樓上住院護士站去，才剛到樓梯口，就遇見了提著饅頭稀飯的秦大嫂。
「大嫂，春梅姐怎麼樣了？」唐菲菲立馬問道。
「唉，不好說啊！」秦大嫂搖搖頭嘆氣。
「什麼叫不好說啊？大嫂你說的我心慌。」唐菲菲一聽急眼了。
秦大嫂拉著唐菲菲，走到沒人的角落裡，「女人遭了這個罪，哪裡能好呢？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那幾個畜牲不如的東西，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壞的人。」
「我……我先去看看春梅姐。」唐菲菲再等不得片刻，拉著秦大嫂讓她帶路。
來到病房門口，唐菲菲的腳步卻停下來了，猶豫了一瞬才輕輕推門進去。
房間裡綠色的鐵架子病床上躺著的春梅，背對著門坐在一旁的秦三哥，兩人都跟雕塑一般動也不動，無聲的世界像是靜止了時間。
唐菲菲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她輕輕走過去，繞到床裡頭一側坐在床邊上。
她的動作終於讓秦三哥的視線轉過來，「啊……啊……」秦三哥指指春梅，又指指自己，不知道想要說什麼。
唐菲菲看著秦三哥通紅的雙眼，焦急的神色卻無能為力，無法言語溝通表達猶如天塹，不可跨越的鴻溝擺在眼前。
簡單的事可以比劃比劃，可是拒絕交流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時又該如何呢？
從她進來，春梅躺著仍然一動不動，可是眼皮底下滑動的眼珠分明在說，她是清醒的。
唐菲菲看秦三哥的樣子，估計他們還沒吃飯的，做了吃飯的手勢讓他去，秦三哥拼命搖頭不肯去，生怕自己走開了再見不到春梅。
唐菲菲努力表達著自己會守著春梅，態度堅決的要秦三哥去吃東西，他才一步三回頭走向門口。
秦大嫂靠在門外的牆上，見他出來把手裡的饅頭遞給他。兩叔嫂也沒找其他地方，就靠在門外一口一口吃著饅頭。
唐菲菲看著秦三哥走出去了，才又伸手把被子底下春梅的手拉出來，將她食指抓在手心晃悠晃悠，這是春梅和時明最喜歡做的一個動作。
春梅眼睫顫動，眼角留下兩顆淚珠，卻不肯睜開眼睛。
唐菲菲抓著她的手指不肯放手，細瘦的手臂上青紫掐痕異常明顯，手指甲還折了兩個有些倒翻的樣子。
目光所及之處觸目驚心，這番模樣她說不出安慰的話來。沒有經歷那些痛苦，哪裡能輕鬆說出「沒事，一切會過去的，會好起來的」，這樣的話太輕飄飄，除了說的人自我感覺良好，對於受苦受罪的人沒有一點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