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寒冷的夜色

  深夜下。

  伏家住宅里,阿翁、劉老、伏瑞、張氏、陶氏等人都圍在火爐旁,聽著屋外冷風呼嘯,手裡吃著熱騰騰的飯菜。

  「我聽說,天黑之前,蓨縣裡的囚犯,都被帶到城外,好像要被派去蓨縣,也不知道是誰如此大膽,這要是發生囚徒譁變的事情,怕是要掉腦袋……」

  張氏喝著熱菜湯,看著陶氏、邰氏說道。

  「幸好這幾日李府都忙,也沒時間講學,志兒與孫媳都不用過去李府!」

  阿翁點點頭。

  陶氏與伏瑞也都聽說城內徵調囚犯的事情,但好在與他們這些平民沒有關係,子厚在李府照顧好友,他們一家也都在火爐旁烤火、吃著碗裡的熱騰騰的飯菜。

  蓨縣李府內。

  正堂燭燈下,在一張張木桌後。

  崔河伯、崔瑾公、崔惜文、崔允應、崔允中等五個崔氏長者,全都互相議論著,如何與張金稱相談。

  清河崔氏的族人遍及天下,而他們五人,都是留在河北渤海郡、平原郡的崔氏族人。

  在得知張金稱攻打清河縣,便連忙來到蓨縣商議。

  「消息已經應當已經傳到北邊,左光祿大夫楊義臣,已經率領隋朝大軍南下,可眼下,清河縣恐怕就要失守……」

  「張金稱是一個癲狂之人,既然他要殺楊善會,恐怕已經不把弘農楊氏放在眼裡,我們清河崔氏,若是不想辦法自保,怕也會被張金稱……」

  在議論聲中,李府侍女很快便端著一盤盤飯菜上來,然而崔氏這些長者,根本沒有什麼胃口。

  客房裡,李瓊端著飯菜,來到崔文瑾身邊,看著臉色憔悴的崔文瑾。

  「文瑾,吃一些吧!」

  李瓊開口勸道,把熱騰騰的飯菜從木盤中取出,放在桌子上。

  「我吃不下,外面現在可有消息?」

  崔文瑾抬起疲憊的俏臉,看向李瓊。

  「聽說已經徵調蓨縣的囚徒,兵分兩路,連夜去馳援清河!」

  李瓊對著崔文瑾說道。

  這件事,方才在院子裡引起不小的騷動,所有人都很好奇,到底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居然如幾十年前那般,動動囚徒去戰場。

  李瓊也讀過一些淺薄的兵書,知道用囚徒,用得好的名將,可以所向披靡,就像秦朝的章邯,但……

  絕大多數,都是一盤散沙、烏合之眾,李瓊看過的記載中,基本都是一觸即潰。

  不過眼下這些記載之事,李瓊自然不會對崔文瑾說出來。

  「囚徒?」

  崔文瑾聽到李瓊的話,也沒到,蓨縣內,居然會動用囚徒,看著一旁昏迷的兄長,崔文瑾嘆口氣。

  就在這時候,崔文瑾突然想到,那個騙子,連忙看向李瓊。

  「可知道領兵之人是誰?」

  崔文瑾詢問道。

  「聽說好像都是周主簿的心腹,一個叫張文,一個叫季力!」

  李瓊看向崔文瑾,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放心吧,文瑾,你應當見過那周主簿!聽說周主簿曾受過崔氏的恩情,所以,自從清河縣被圍,周主簿日夜不休的招募男丁,忙前忙後,就連下令調用囚徒的事,也是並非是王縣令,而是周主簿親自下令!」

  李瓊讓崔文瑾放心。

  「嗯!」

  崔文瑾自然認識周主簿,因為脾氣衝動,以往在蓨縣碰到潑婦,或者不長眼的潑皮無賴,她沒少動手教訓,甚至拔劍傷人,而每一次,都是兄長帶著她去找周主簿。

  不過與李瓊想的不一樣的是,崔文瑾聽到李瓊的話,似乎鬆了一口氣,但眼眸里,隱晦閃過一抹失望與自嘲。

  騙子,果然是騙子!

  虧她還擔心那個騙子,一直後悔自責著。

  想到那騙子拿走自己的佩劍,就連兄長的身份牌,也是他拿走的,崔文瑾還以為他是去周主簿那裡,問周主簿要人,準備去清河縣,解清河縣之圍。

  他果然還是和之前一樣,喜歡騙人,或許等明日清河縣被破城的消息傳來,他應當就會回到自己面前,上演一出苦情戲,當著自己與崔氏長輩的面,露出惋惜的神色,或是懊悔自責。

  「文瑾,怎麼了?」

  李瓊注意到崔文瑾的異樣,皺眉詢問道。

  「沒事!」

  崔文瑾苦笑一聲,搖搖頭,沒有說出來。

  想到清河縣外,已經死了那麼多人,她沒有怨恨伏子厚騙自己。

  至於伏子厚的事情,崔文瑾也不想與李瓊說出來,至少那伏子厚給過她一瞬間,發自內心的感動。

  至於佩劍與兄長的身份牌,崔文瑾也不擔心,他是李奼的未婚夫,李府的孫婿。

  他雖然喜歡騙人,但從第一次行騙也能看出,他還有底線,不算壞到沒救。

  崔文瑾思索間,突然聽到一旁的咳嗽聲,轉頭看去,就看到兄長正在咳嗽,已經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這一幕,崔文瑾喜極而泣,連忙起身,來到兄長身旁。

  「兄長,你終於醒了,兄長,嗚嗚嗚,兄長!!」

  崔文瑾整個人都激動的看著兄長,看著兄長嘴唇乾澀,忙慌去一旁給兄長拿水過來。

  房間內,李瓊看到崔禹哲已經醒來,便轉身離開,吩咐僕人去把醫師請來。

  另一邊。

  蓨縣城內,一棟規模並不大的住宅內,高士寧老臉憤怒的站在門前。

  在高士寧身後,高士寧的妻子蕭氏,以及長孫無忌母女三人,全都不敢作聲。

  「李家欺人太甚!」

  高士寧怒氣沖沖的說道。

  高瑾、高履行此刻也都沉默下來,他們也沒想到,今日見到的那少年,居然是一個商賈之子。

  商賈可是與奴僕、賤民、娼妓的地位一樣低,而李家居然把李奼,許配給一個商賈之子,而且這些年,那李靖節,居然也一直隱瞞著這件事情。

  若非今日他們聽到那些士人在談論,恐怕都會一直被瞞在鼓裡。

  「大伯,可奼兒並不介意,何況那伏家子弟,對奼兒……」

  觀音婢想了想,忍不住開口說話,畢竟今日她看得出,提起那伏家子弟時,李奼露出的眼神,是喜歡那少年。

  而那少年對待李奼,顯然也是出自真心,更是不介意李奼的殘缺。

  「閉嘴!」

  高士寧憤怒的看向觀音婢。

  觀音婢被嚇了一下,很少看到大伯如此生氣,怒視著她。

  高士寧的妹妹高氏連忙拉著女兒的手,一旁的長孫無忌連忙看向妹妹,示意妹妹不要再說話。

  「日後不准與李家有往來,也不准李家之人再踏入我高家門檻!還有李奼、那個伏家的賤種!」

  高士寧看著所有人怒喝道,老邁的雙眼,目光有些嚇人。

  看著觀音婢忍住的模樣,臉上的神情,明顯反對自己,高士寧老臉滿是怒容,若非敬重她亡父長孫晟,也顧及她夫家李氏,高士寧恨不得親自教訓這侄女。

  眼下,高士寧也嚴厲不許其他人,日後再與李府來往。

  「大人,門外有人自稱竇公,想要求見!」

  僕人這時候匆匆走來,對著高士寧稟報導。

  高士寧聞言,得知是竇建德求見,臉色很快緩和下來,隨後看向兒子高瑾,讓高瑾與自己去迎接竇建德。

  「小妹,你何苦說話,大伯明顯在氣頭上,別說你,就是李奼的母親在世,恐怕大伯得知,都要與自己的女兒斷絕關係!免得辱沒門庭!」

  長孫無忌看著大伯與表兄離開,這才鬆口氣,無奈的看著小妹,小妹什麼都好,就是太倔,認定的事情誰來都沒用。

  別看往日裡,和和氣氣一副好所花的摸樣,一旦脾氣上來,連世民都說小妹比他還倔。

  何況,那伏子厚的確是商賈之子出身,這是事實。

  大伯渤海望族高氏出身,年輕時經歷北齊、北周,而後又是隋朝,快要六十歲,對於門第出身看得很重,那李奼終歸是大伯的孫女。

  高氏的孫女嫁給商賈之子,大伯能不動怒才怪!

  方才若非顧忌崔氏族人在李府,生怕丟人現眼,大伯恐怕都要摔杯子,當面與李靖節翻臉。

  「可李奼喜歡那伏家郎君,那伏家郎君也不嫌棄李奼殘缺!你們怕大伯,我可不怕!」

  觀音婢說完,看向兄長,便離開屋子。

  長孫無忌與高履行對視一眼,無奈的嘆口氣,都知道觀音婢的倔脾氣是上來了,誰勸都沒用!

  他們是不敢去李府,但他們敢保證,觀音婢一定還會去看李奼。

  …………………

  寒冬夜色下。

  冰冷的江面上,一道道黑影,在黑夜中徒步前行。

  刺骨的寒風襲來,整個江面沒有一束火把,所有人影,就靠著月光倒映在冰面上,識別方向,默不作聲的朝著前方走去。

  沿途中,身穿木腳的士卒,不乏有人摔倒,但除了微弱的悶哼聲,士卒爬起來後,便會繼續往前走,誰都沒有停下腳步。

  大部分士卒都是有牽掛的人,對於他們而言,心中的牽掛與執念,便是支撐他們前進的動力,不管天多寒,路多遠。

  而剩下的小部分士卒中,他們絕大多數,家人都在清河縣,這也是為何他們哪怕兵敗,撿回一條命,也還想要回清河縣的原因。

  「大人,前面不遠就是清河縣!」

  熊瑞祥快步來到伏子厚身邊稟報導。

  因為年輕時,做過拉船的馱漢,故而他對於途徑清河縣的河道,很是熟悉,哪怕借著夜色,也能判斷出大體還有多少遠。

  「去前面對岸休整!讓所有人都休息好!」

  伏子厚輕聲下令道,已經在夜色下,繞過漳南與武城,那麼剩下的,便是天亮就突襲清河縣,而在之前,大軍都要休整一番。

  「是!」

  聽到伏子厚的話,熟悉地形的熊瑞祥,連忙帶領士卒去找地方。

  伏子厚回頭看著源於不斷的士卒,回頭看著清河縣方向,想到天一亮就要突襲清河縣,目光滿是凝重。

  眼下能做到的,伏子厚已經是極致,回想曾經老師用從蟲肉,把自己螞蟻的兵力不斷引誘分開,從而讓戰場上自己的螞蟻,兵力出現空缺。

  如今自己的蟲肉已經放好,剩下的,就是考驗自己挑人的眼光,以及明日戰場上的領兵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