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親情

  磊石村。

  「阿翁,吃多點,不夠讓屈博再煮一些……」

  「劉老、伯母、阿娘,我再給你們盛飯……」

  「伏志、厚兒,你們要多吃點……」

  燭燈下,伏禾嘴巴忙個不停。

  伏家眾人嘴巴忙是忙著吃,伏禾的嘴巴忙,是自己一口沒吃,可見誰嘴巴閒,就恨不得多盛幾碗飯菜。

  這一頓飯下來,別說阿翁滿嘴飯菜,不斷擺手,就是伏子厚也打個飽嗝,看著大姐還要給自己盛飯,拿碗就藏到一邊,苦著臉忙說肚子太撐。

  吃飽飯的伏子厚,看著大姐說自己長身體,連忙搖頭,說什麼都不讓大姐再去盛飯。

  這一刻伏子厚體會到,有時候寵愛積壓太久,一旦釋放出來,也是一種負擔。

  木屋內。

  看著伏念也與陶氏說著話,但是碗裡的飯菜卻不怎麼吃,不僅僅伏子厚心知肚明,就是其他伏家人,也都懶得點破。

  在磊石村,磊家是宅院,方才伏家眾人都親眼看到,條件要比大姐要好無數倍,並且伏家人也都知道,伏念的良人磊靖是在家中,伏念眼下不吃,大概這是準備回去家裡,再吃好吃的。

  說埋怨也算不上,伏念嫁到別人家中,為良人家著想無可厚非,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寒心,畢竟這偶爾路過一次,或許下一次還不知道何年何月,也可能,再也不會相見。

  很快。

  隨著所有人都吃撐,大姐伏禾也知道阿翁身體不好,第二日還要趕路,於是起身去屋子裡,給阿翁把床榻收拾出來。

  「你啊!分家了,不用聽伏禾的話,給我們做那麼多吃的,你看你兒子會走路,這屋子,也該弄好一些!」

  阿翁拉著孫女婿屈博跪坐在一起,說話間,看向伏禾進去的屋子,想到方才伏禾說什麼,屈博就做什麼,又看向這間不大的木屋。

  早些年,屈博與伏禾一家,是住在淮陽郡的南頓那邊,在宛丘的南方,可後面到處都是亂民,遇上禍亂,屈家老爺子死後,大姐的良人一家又鬧著分家。

  阿翁也聽陶氏說過,起初伏禾是想要回伏家居住的村子裡,可看著屈博,害怕回村子屈博會被村民看不起,這才搬到二姐居住的磊石村,這一住就是兩年。

  「就是啊姐夫,你看這屋子,那么小,別說我,阿翁看著都覺擁擠,你還整日給大姐吃好穿好,還要給沖兒識字,你分家的那些錢,也不是這樣花的!」

  伏念也在一旁好心勸道,看向自己的這個姐夫。

  在伏念眼裡,姐夫學那麼多字,一點用都沒有,現在世道那麼亂,更是不能當飯吃!

  「我沒嫌棄小,這暖和!」

  阿翁聽到伏念的話,一臉皺眉,在阿翁眼裡,這裡雖小,但是卻讓人感覺暖。

  「好!阿翁暖和就好!」

  伏念撇撇嘴,看著屋子一眼,反正只要不打自己主意就好!

  一旁張氏這時候卻打岔。

  「念兒啊!聽你這話,你良人就不給你吃好穿好?」

  張氏笑著看向伏念,隨後皺眉起來問道。

  「若是真的,那你良人磊靖也太過分了,這不行,他磊家家宅那麼大,房屋那麼多,聽說在村子裡耕田更是數不過來,你良人居然還敢委屈念兒你,伯母定要替你與他說說!」

  張氏說話間,很是為伏念打抱不平,隨後嘆口氣。

  「如今你都懷有磊家骨肉,這怎麼像話,伯母明日與阿翁便先不走,非要等他回來好好問問!」

  張氏抱怨道。

  「不用了!念兒謝謝伯母好意,磊靖他待念兒很好,不勞伯母擔心!」

  伏念聽到張氏要留下,神情微變,連忙笑起來拒絕道。

  還不等伏念繼續說什麼,張氏依舊搖搖頭。

  「不行!你看你家父,房子沒多大,可從沒委屈自己家人,再想到你今天在院子裡說的,伯母實在氣不過,非要找磊家人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把我們伏家當人?合著以前在伏家,就不見這樣,你說這是不是沒良心?」

  張氏越說越氣。

  一旁阿翁見狀,一臉無奈。

  「得了!」

  阿翁開口說道,讓張氏消停點。

  伏念起初還沒多想,但眼下聽到張氏的話,又看著阿翁,怎麼感覺張氏話里話外都在罵自己,莫非張氏知道什麼?

  皺眉間,伏念這時候看到其他人的臉色,突然想到,莫非開門時,磊楷說過他叔父在家?

  想到這裡,伏念臉色也冷下來。

  「不勞煩伯母!伯母是不知道,念兒如今嫁到磊家,那就是磊家的人,那可不是要受著點氣,畢竟他磊家也沒在伏家吃多少飯,真要說起來,當初磊家給伏家聘禮,那也不少,還真說不得磊家!」

  伏念看著張氏,話裡有話的笑著說道。

  眼下不管張氏是不是知道磊靖在家,伏念都沒打算招待這一家人。

  用伏念的話來說,自己嫁到磊家,那就是磊家的人,與伏家還有什麼關係,又不再吃伏家的飯,當初吃的飯,磊家已經用聘禮,幫她給清!

  「喲,好一個磊家……」

  張氏哪裡聽不出,伏念話里說自己是磊家人,伏家是來她磊家的地盤,可不要受點氣!

  張氏正準備笑著嘲諷伏念一番,一旁陶氏卻出口打岔,兒媳邰氏也拉了拉衣角。

  「念兒,你回去吧!夜深了,太晚回去不好!」

  陶氏看向已經不要親情的二女兒,鼻尖一酸,輕聲勸道,隨後看向伏子厚,讓伏子厚送二姐回去。

  「不用了阿娘!就幾步路!阿娘、阿翁,那念兒先回去,明日你們離開的時候,記得告訴念兒一聲,念兒送送你們!恰好磊楷也與他父親要去匡城,拜訪何氏,準備娶何氏之女,你們剛好一路,有個照應!說不定何氏也會招待你們!」

  伏念連忙擺手,臉色有些生冷,示意自己不用伏子厚送,說話間,到最後還似笑非笑的瞥向張氏一眼。

  陶氏見狀,想了想,沒有再讓伏子厚去送,但自己還是起身,紅著眼,送著伏念出門。

  「德性!」

  張氏哪裡聽不出伏念的顯擺,一臉不忿的看向門口,氣喘呼呼的。

  伏志跪坐在一旁,憨厚的臉上,此刻有些失落,他也沒想到,伏念已經把伏家當做累贅,這般看不起他們伏家。

  阿翁望著黑漆漆的房門外,也無奈的搖搖頭。

  「阿翁放心,屈博日後定會想辦法!」

  屈博這時候,對著阿翁保證道。

  「你啊!」

  阿翁哪裡聽不出,屈博只想著把屋子弄好,壓根沒想過要少給妻子伏禾什麼。

  「子厚、伏志,你們早點睡!」

  陶氏回來,便看向伏子厚與伏志。

  「知道了阿娘!」

  伏子厚點點頭,雖說大姐家很小,但除去阿翁與劉老外,其他人都可以將就一下。

  看著懷中的屈沖,伏子厚笑著揉揉其腦袋。

  「舅舅!聽阿娘說,舅舅知道田裡有別人埋著金子,所以每年都去田裡找,聽阿娘說,舅舅一直沒找到!舅舅,以後你能不能帶沖兒一起去?」

  小小年紀的屈沖,特別喜歡子厚舅舅,在屈沖眼裡,覺得舅舅長得好看,眼睛也讓人感覺暖暖的,讓自己想要親近。

  屈沖也記得,阿娘說過,伏志舅舅是堂舅舅,自己只有一個親舅舅,那就是子厚舅舅。

  「沖兒那么小,就想要金子?」

  伏子厚忍不住笑著問道。

  其實不用問屈沖,伏子厚就知道,這件事,大概是二姐,或者磊家人,在屈沖面前提過自己。

  村子裡的人都說自己是傻子,二姐以前也沒少說自己,偶爾從田裡回去,還能看到二姐有些嫌棄的眼神。

  只有大姐,不管在別人面前,還是在外甥面前,只會一直夸自己,維護自己。

  「想給阿娘大房子!很大很大的房子!父親說,在洛陽那裡,就有很多很多,很大的房子,還有在一個叫做長安的地方,那裡的大房子更多更多,可父親說,人一輩子,都很難在那裡有房子……」

  屈沖靠著舅舅,童言無忌的他,只會把內心最真摯的想法,表達出來。

  「那等下次沖兒再見到舅舅,舅舅就告訴沖兒,金子在哪裡!然後帶沖兒去看大房子好不好?」

  伏子厚一手抱著屈沖,一手揉了揉屈沖的腦袋。

  「嗯!好!」

  屈沖乖巧的點頭。

  方才收拾好床的伏禾走出來,聽到弟弟與兒子對話,看著伏子厚,又看著阿翁、阿娘、伯母,一想到自己的家人都要走,自己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家人一面。

  鼻尖泛酸的伏禾,紅著眼睛,努力忍著沒哭出來,來到阿翁身旁,與邰氏一起攙扶阿翁去休息。

  「沖兒,這是外祖母給沖兒的!」

  伏子厚看到母親從懷中,取出十幾個錢,放在屈沖懷裡。

  一旁屈博見狀,連忙一驚,表情哀求著讓陶氏收起來,說給屈沖太多了!

  「不多!沖兒這不是還要識字?」

  說話的並非陶氏,而是張氏。

  伏子厚看著以往摳摳搜搜的伯母,這次居然也拿出六分錢,上前放在屈沖懷裡,嘴裡還對大姐夫說那樣的話,很是意外。

  不過隨後張氏的話,卻讓伏子厚有些哭笑不得。

  「沖兒,這是堂外祖母給的,記得以後有出息,要報答堂外祖母哦!還有,以後你少與磊家的人說話!那一家人都不是什麼好人!」

  張氏起身後,還不忘囑咐年幼的屈沖,提及磊家,眼裡就布滿怒意。

  「伯母、丈母,你們給得太多了!」

  屈博一臉為難的說道,見到妻子出來後,便把這件事情告訴妻子。

  伏禾也沒想到,阿娘與伯母會給那麼多錢,說什麼都不能要。

  伏子厚看著大姐與阿娘、伯母的推辭,沒有理會,看著一臉無措的外甥屈沖,囑咐屈沖把錢收起來,第二天再給阿娘。

  夜色漸深,還要趕路的眾人,紛紛都休息。

  因為要分別,陶氏與伏禾,母女二人小聲的說話,直到後半夜陶氏才去休息。

  安靜的小木屋中。

  熟睡的伏子厚睜開眼睛,一旁小火坑已經熄滅。

  在屋面最邊緣的一個小房裡,伏禾與屈博夫婦二人,正連夜做著粟餅,屈博把做好的一大疊粟餅放在包裹里,轉過頭,看著一邊哭一邊做粟餅的妻子,直到妻子不舍家人,卻又不知該怎麼安慰。

  「要不,我們也隨丈母、岳丈,一同去蓨縣!反正在磊石村買下的田地,也都被磊家搶走大部分,留下的耕田都不夠勉強餬口!」

  屈博看向四周,見到靜悄悄的,便來到妻子面前,小聲的詢問道,只要妻子同意,他原因與妻子一同離開。

  「你小聲點!別讓阿娘聽到……」

  伏禾擦著眼淚,看了看四周,這件事可不能讓阿娘她們知道,若是阿娘與子厚知道,二妹把自己與良人耗費所有積蓄,買下的田地,差不多都磊家搶走,定會去磊家為她出頭。

  到時候在磊石村,在這磊姓的地方,阿娘他們定會吃虧的,並且日後屈博也不能再留下,那拿回的田地與不拿,其實沒什麼不同,反而最後那丁點田,也都屬於磊家的。

  「你父親方才去世兩年,你自小就孝順,這丁憂都還沒過去,你看你那幾個兄弟誰去祭拜?你捨得?你捨得我還不捨得呢,等丁憂完,看你那些兄弟還有何話說,那些是你父親親口說要留給你的,我看丁憂結束,誰敢不給你……」

  伏禾梨花帶雨的臉頰上,似乎想到丈夫的那些兄弟,少有的露出怒容、不甘。

  屈博見狀,看著妻子,眼中滿是感激,卻又有些愧疚與心疼。

  ………………………

  深夜之中,六個村民推開伏家小苑。

  「這伏家人真走了?可別到時候回來!」

  「就是啊!伏家與趙家關係可不錯,若是回來看到被竊,到時候定會追查!」

  「放心吧!我妻子伺候趙家老夫人,聽得明明白白,伏家全都走了,聽說,是去什麼……反正挺遠的!」

  說話間,六個人很快便來到伏家大門,確認裡面沒動靜後,便推開房門。

  起因是一名男子,白天路過伏家小苑時,因為張氏的嗓門本來就大,故而隱約聽到伏弘之妻張氏說,一輛木推車,很多東西都帶不走。

  當時礙於伏家人在,男子不敢靠近,等伏家人離開後,這才叫上其他人,打算趁著夜色,來伏家翻東西。

  畢竟伏家離開的事情過幾日其他村民肯定知道,到時候定會有很多人來伏家翻找,眼下既然得知伏家留下不少東西,沒理由自己不拿,便宜其他人。

  「你們看,這木推車都放在屋內!」

  一進到屋子,隨著關上房門,趁著半夜村里沒人,於是幾人便點燃火把。

  當看到放在屋內的獨輪木推車,幾人一臉興奮。

  這也意味著並沒有猜錯,伏家的確有很多東西沒能帶走。

  很快。

  在火把的照亮下,幾人把整個伏家都翻了一遍,被褥、衣物用具,無一例外,全都被幾人找出來。

  興奮之中,一人推開一個房門,當看到裡面滿是凌亂的木柴、乾草,頓時皺起眉頭,正準備走。

  「不對啊!這木柴怎麼丟在家裡?」

  聽到男子的疑惑,其他幾人也走過來,當看清屋內凌亂的摸樣,全都皺起眉頭,若是平時,眾人肯定離開,但隨著方才的話,眾人卻都疑惑起來。

  一名男子數了數房間,很快便發現不對勁。

  因為都是一個村,對於伏家有幾口人,他們都很清楚,眼下這房間明顯不對勁。

  「莫不是伏家把沒帶走的東西,都藏在裡面?」

  「有可能!那伏瑞常年行商,沒少掙錢,你們還記不記得,他那傻兒子蒙學之時,都還準備拜師禮!」

  說話間,幾人對視一眼,說干就干。

  很快,在幾個人的動手下,雜草與木柴,全都被清理出房間,當掀開床榻木板,發現下面的泥土,果然是新土之後。

  這一刻,幾個都能看到彼此目光中的激動。

  「發財了!」

  「不行,眼下我們沒工具,而且算算時間,游村的人也快要過來,還是等過兩日,準備妥當之後再來挖,到時候想辦法收買游村的人。」

  幾人對視一眼,看向窗外,忍著興奮,呼吸急促的商議道,決定兩日後再來這裡,到時候把埋著的寶貝挖出來,一起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