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衙門裡出來的時候,外面的晚霞已經不見了,按著現在的時間,至少也得八點多,而房玄齡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地爬上了家裡的馬車,馬車還是過去的那種兩輪的,他買不起四輪的。
一上午之後,就直接躺在那裡,他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搞什么喝茶,太累了。
從御書房裡出來的時候,李承乾和李恪大膽地出去闖,而李世民畢竟是兩人的父親,就說讓他們能幫忙的時候就協助一下,畢竟,這件事也算是好事。
所以,他去了工部,和武士彠聊了聊之後,定下了改良工部磚廠的方案,又去了戶部,和長孫無忌聊了聊關於錢財的事,結果不出所料,這個傢伙現在聽說太子的一些事之後,打算不出錢了,反正你們將長安城就算是弄成了一個豬圈,老子的戶部就是沒錢,餘下的一些李世民當初說好的錢,不好意思,等到以後有錢了再說。這句有錢了再說,可是非常的有道理的一句話,就是說,我想給你呢,我就有錢,我不想給你呢,就沒錢。
房玄齡沒有想到一個堂堂的國舅,一個堂堂的隴右軍事集團的重要人物,現在成為了一個視財如命,摳門如風的人了,哎,這心中的酸楚又豈是一兩句話可以說的清楚的,後來,他又去了吏部,現在的吏部尚書還沒有,因為本來的吏部尚書杜如晦去了松洲,李世民暫時還沒有想好讓人上去呢,於是就空著,吏部左侍郎高士廉又是長孫無忌的舅舅,也是個老滑頭,於是乎,兩人聊天的時候,房玄齡想要借人的想法,再次落空了。
哎,都是壞人。
拖著疲憊的身體,房玄齡在馬車上慢慢地睡著了,外面有不少人雖然脾氣挺大的,因為天氣熱,加上一些人做事不踏實,結果,在長安城的工程要結束了之後,他們卻不想走,於是就想要讓人家繼續招聘自己,結果那些家族裡平時的嘴臉是不錯的,一副,我為你著想的模樣,可是一旦真的不需要你的時候,那麼嘴臉就會變得很快,不少人都被打了出來了,因為松洲那個工程,需要的人手不多,為了能夠儘早地甩鍋,這些人可是將一些不聽話的人全部都給踢出去了,目的就是為了讓錢稍微少點,能夠減少一點損失就是一點。
因為工程的緣故,長安的宵禁鬆動的非常厲害,但是呢,也因為如此,大家的心情卻跟著浮動起來了,自古統治者要求的就是一個字:穩。
在這個前提下,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房玄齡的睡眠質量不好,馬車剛剛走了一會,他就醒來了,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
「劉家真不是東西,竟然因為老子的身材矮小就不要了,當初招工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還說,能夠將工錢給我們就不錯了,讓我馬上滾,什麼東西。」一個矮個子臉上還有塵灰,不過呢看樣子應該是剛被趕出來的,肩膀上還有一個破舊的布袋,不用說,裡面肯定是錢,他抓住袋子的模樣,看誰都像是賊。
「別說劉家了,就連崔家也是如此,聽說因為工程提前結束了,竟然沒人扣了小一百文呢。」另外一個人有點幸災樂禍地說道,「不過,我大哥家的侄子倒是沒事,那小子,別看不大,可是長得壯,也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啊,我大哥可是個瘦子啊。」
「難道是你嫂子出去偷人了?」其他的人起鬨地說道,那人倒是沒生氣,只是啐了一口道,「放屁,我韓家的家風可是很嚴的。」
「什麼?這麼多,一天才十五文啊,他們的心黑了?」另外一個反應稍微遲鈍的人,聽到他的話忍不住問道。
「不只是如此,聽說,晚飯都沒有,直接趕出來了,要是晚幾步,非得被打斷腿不可。」
「還是人家松洲工地上的人命好啊,吃的好,睡得好,聽說幹完活之後,全部都沒有走,而是直接去了他們的一個什麼水泥廠里幹活,雖然累,可是待遇不低,農忙的時候還可以回家,聽說還發衣服呢,真的是有錢燒的慌。」
「還不只呢,聽說松洲的人過年過節的時候都會發東西,不是黃不拉幾的那種糙米,而是精米,而且那個松洲有個松洲快運的商號,號稱通透天下,每年還會有一些鹹魚發下來呢。」
「是啊,是啊,聽說是帶魚,一條就有這麼長,簡直而且上面的肉很多,和我們這裡的河裡的不一樣,味道很好,而且聽說他們的伙食也很好,天天吃肉。」
「哎,我們這些人啊,命不好,當初為什麼就不去松洲的工地招工呢。」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現在他們要不要人,要是要的話,我肯定去。」
「這個,我聽說是要的,但是呢,手腳要乾淨,而且要勤快,因為聽說好多家修建這個坊市的時候,偷工減料了,被陛下發現了,於是要求使用松洲人特質的工料,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手。」
「是不是真的?還有這樣的好事?要是有的話,我一定第一個過去。」
「你想的美,聽說這次驗收的人非常的嚴格,需要推薦的。」
「推薦?什麼意思?」
「就是說,需要松洲工地上的那些人推薦才可以去面試。」
「那豈不是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都進去了?那些人的命太好了吧?」
「還不止如此,聽說,有連坐的,你若是推薦的人出現了問題,到時候不只是那人要被開除,就連你也要跟著倒霉。」
「哎,本來還想著給家裡的婆娘女娃弄點布料呢,現在黃了,真的是可惜了。」
……
陸陸續續,路上不少人都準備回家,說的話也是肆無忌憚,這一點倒是沒事,大唐不會因為如此而給人定罪。
不過房玄齡聽到這些,心中還是挺觸動的,本來都以為會有大事,其實只有一些埋怨。
「老爺,到了。」
就在他的腦子裡不停地告訴運轉的時候,車子忽然停了,然後車夫的聲音也來了。
剛剛起身,房玄齡身上的骨頭就不停地響起來了,馬車上只有幾個墊子,其他的時候都用不著,加上他做事為人勤儉節約,所以,馬車看著也就一般。
剛剛迷了一會,抬頭看東西都不是很清楚,他搖了搖頭,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些,就下車去了。
雖然房玄齡簡樸,可是他的宅子倒是不小,畢竟是一個被李世民重用的人,而且還是中書令,這方面的要求肯定不低哦。
走進院子,和門房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房寬正站在那裡,房寬屬於家生子,他父親就是房府的管家,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以後也會成為房府的下人,至於是不是管家可就不一定了。
只是此時的他似乎有點彷徨和激動,讓房玄齡有點疑惑,要是平時,他根本就不會多說一個字,可是此時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張嘴問道,「怎麼了?」
「老爺,您回來啦,夫人和少爺都等著您吃飯呢。」
房寬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說道。
「嗯。」
看到對方沒有回答自己,房玄齡也就隨他去了,然後就朝家裡的飯廳走去。
天氣熱,人的胃口就會差一些,但是呢,外面的熱浪和剛剛躺在馬車裡,已經讓他有點熱了,但是沒有想到,現在卻感覺舒服了的多了,甚至於,他打了一個哆嗦。
「老爺,您回來啦?」
盧氏當初也是豪門大院裡出來的人,做事什麼的自然不會和很多人一樣,很丟人的那種,反而有一種不得不說的雍容華貴,加上現在房玄齡不過才四十歲左右,而盧氏才二十多歲,不過呢,夫妻倆感情是不錯的。
「夫人也在呢。」房玄齡說了一句廢話,但是呢,盧氏卻將手裡的茶遞過去道,「老爺說什麼呢,妾身還能去什麼地方啊?」
房玄齡低頭接過這個茶碗,入手冰涼,而飯廳里還坐著自己的大兒子房遺直,二兒子房遺愛,還有一個小姑娘叫做房珠的,其實他還有一個大女兒,嫁給了宗室人的人。
「父親,安好。」
幾個人站起來給他施禮,雖然房玄齡平易近人,但是呢,家風是不能敗壞的,和現代社會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人們對於家風看的非常的嚴格,家風出現問題,就容易出現敗家子,一旦出現了,後果堪憂哦。
「都坐吧。」
桌子上只有碗筷,卻沒有其他的吃食,加上天氣熱,沒什麼食慾,房玄齡坐在椅子上之後,看著盧氏道,「上飯吧。」
盧氏點了點頭,對著一邊的房遺愛道,「俊兒,你去催催。」
「哎。」房遺愛此時還是愣頭青一個,腦子很直,別看年紀小,可是他的身材卻是魁偉的,也不知道是隨誰,如果有可能的話,有人都懷疑他不是房玄齡的兒子,因為兩人對比相差太大了,倒是有點像是程咬金的兒子呢,因為五大三粗的。
平時都是盧氏負責的,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卻是這小子,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因為房俊自從和松洲的人搭上之後,腦子似乎變得聰明了一點,這個讓他心中挺舒服的。
「今日老爺忙嗎?」盧氏將邊上的一條毛巾遞過去,微微有點潮濕,房玄齡喝了一口茶,感覺心神很舒服,就放下茶碗結果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臉,卻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好涼啊。
「今日怎麼用這麼多的冰?」房玄齡奇怪地問道,雖然說古代的人藏冰是一種風雅的事,可是呢,藏冰可不是個簡單的事,不僅要選擇冰的材質,不是什麼地方的冰都可以窖藏的,然後呢,存儲的時間和地方也要有選擇性的,簡直就是費時費力,對於這樣的事,說真的,有點浪費。
「呵呵。」盧氏忽然用袖子裡的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微微一笑,然後才說道,「老爺,您猜?!」
「什麼?」房玄齡覺得自己的媳婦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現在什麼時候了,讓自己猜,自己真的有那麼閒嗎?
「和俊兒有關係?」
房玄齡微微皺眉,眼睛卻掃視到不在位子上的房遺愛,忍不住問道。
「那是當然,現在俊兒可是厲害了。」盧氏看到自己的兒子從一竅不通,現在變得如此的通達,豈能不高興嗎?
「厲害?他一個棒槌一樣的腦子,能厲害到什麼地方?」房玄齡不屑地說道,讓盧氏的手抬了起來去,卻又放下來了,今晚心情好,不和這個老東西一般見識。
「等等你再說吧。」盧氏直接不理會這個老傢伙了,簡直就是老古板,雖然自己愛死了對方,可是呢,不能說自己就一定要什麼事都隨他吧。
就在幾個人都坐在那裡的時候,不遠處一個雪白如玉的東西被小車子推過來,上面還冒著了冷氣,推近了以後,房玄齡才發現竟然是一座冰山,看著如此大面積的冰山,簡直就是寶貝啊,但是呢,上面的東西卻似乎更像是寶貝,橘黃色的肉一塊塊的,還有白色的以及一些其他顏色的東西,甚至於還有一些黑色的像是球一樣的東西。
等到車子到了桌子邊上就有兩個人將這個冰山抬到桌子上面,然後從車子的下面取出一個個的小碟子,每個小碟子裡都會有一些醬汁之類的東西,顏色也挺多的。
等到這一切都放好了之後,房遺愛才回來坐好,然後看著大家的眼神,就笑著說道,「這個東西叫做刺身,就是我們以前吃的生魚片。」
過去的生魚片都是白色的,吃的都是黃河裡的大魚,可是這樣的東西,還是第一次見到。
房遺愛擔心別人不會弄,就拿起筷子夾了一片,沾了一點紅色的醬汁,微微有點辣,但是味道很好,順滑的感覺讓他覺得魚肉都有一點香甜了,這個東西,竟然是如此的好吃。
小孩子嘛,吃起來可就沒完了,於是,他又吃了幾塊,那邊的車子上再次推來了一個東西,竟然是龍蝦刺身,只是房遺直看著那麼大的一條龍蝦,有點害怕的問道,「二弟,這個東西能吃?」
而房珠則瞪著好看的小眼睛問道,「二哥,這個東西是怪獸嗎?好可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