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 底牌
武懷玉的酒全醒了。
皇帝今天給他的震驚不小，從當初樊玄符刺殺薛萬徹，到如今他經營的呂宋，再到最後皇帝不僅不追究，甚至還許諾武家呂宋與國休戚。
回到家，
武懷玉徑直走進書房，讓誰都不要打擾。
他點了根香，泡了壺茶，然後安靜的坐在那裡，閉上眼睛開始整理思緒。
皇帝掌握著三個秘密情報機構，能夠知曉那些隱秘也可能，畢竟武懷玉自己都清楚武家裡有皇帝安排的好幾個人，還分別來自不同地方。
他知曉這些人，皇帝也知曉他知曉這些人，
甚至連那些人都知曉武懷玉知曉她們的身份，
當然，她們有一些也早向武懷玉坦白身份，就比如妾侍高惠安，再比如妾侍伊琳娜，再比如裴玉奴，除了這幾個妾侍，府里內外還有一些人。武懷玉知道，但不敢說完全知道。
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得當不知道，甚至還不能刻意對他們隱瞞，
就好比再造大唐的郭子儀，功成名就後也一直被猜忌，這位汾陽王也只得下令，郭家從不關門。
郭子儀一生歷經七代帝王，安史之成力挽狂瀾再造大唐，被皇帝尊為尚父，但他卻讓家裡門庭大開、不設護院，讓人們可以自行進出。
再比如，中唐名將萬人敵李晟，功封郡王，跟郭子儀並稱興唐三將，他功成名就後在長安卻也是處處小心，他府中種有一片非常美麗的竹子，結果外面有人傳言，李晟在竹林里訓練有謀反的嫌疑，
李晟二話不說就讓人把這片非常美麗的竹林砍光了。
所謂功高震主，哪個朝代都一樣。
李世民是個很有能力的皇帝，還是馬上天子，一般的功勞固然也蓋不過他，但權力總是充滿猜忌的。
站在皇帝的角度，防範是極有必要的，不能等到刀斧加身的時候才後悔，需要的是防範於未然，
做帝王的，不能真把一切都寄托在臣子的忠心上，而是應當讓其沒有反叛的能力。
正所謂忠誠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
古人早看的很透徹了，
周公恐懼流言，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就說近點，從楊堅到李淵，他們既是國之勛臣，也曾是皇親國戚，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有反骨的。
做皇帝的，就是要把一切可能抹殺掉。
這就好比不能指望所有官員都廉潔奉公一樣，該有的監察制度還是得有的，得有御史言官，得有考核。
而對於武懷玉這等頂級的大臣勛貴，一般的監察已經不夠了。
武懷玉坐在那裡喝完了一壺茶，
想了許多。
他覺得李世民對他，對武家，甚至對滿朝文武勛貴確實很了解，掌握了他們的動向，雖然未必真的無孔不入，但大致是掌握了的。
據說歷史上朱元璋對臣子的監視就是無孔不入的，太子朱標老師宋濂因對皇帝有所不滿，晚上回家在書房裡寫了首詩發牢騷，
結果第二天朱元璋就當面點評了他的那首詩，甚至拿出了一副畫，那是宋濂頭天晚上寫那首詩時的樣子，表情神態都畫的維妙維肖。
但他也相信，李世民不可能真的什麼都知道，
起碼皇帝絕對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謀劃什麼，頂多能猜到一點。
同樣的，皇帝知道武懷玉對呂宋很重視，但也絕對還不知曉呂宋如今的真正的情況，不管是呂宋的大小，還是呂宋肥沃的土地、豐富的金銅礦產等這些，皇帝大抵是不知曉的。
當然，在皇帝的規劃里，呂宋無關大局，所以皇帝也並不需要過份關注，他只要掌握武懷玉對呂宋的看重，知道他一心經營呂宋就足夠了。
今天皇帝給了武懷玉一個承諾，
代表著皇帝徹底把呂宋交給了武家，
這算是今天最大的收穫了，
一直以來，武懷玉經營呂宋，心中最大的擔憂還是皇帝，李世民不說千古一帝，但五百年一出的聖君那肯定當的上。
如果皇帝看上呂宋，武家保不住。
還好，
皇帝格局大眼光長遠，他考慮的還是中原，考慮的是真正對大唐有威脅，真正關乎大局的人和地方，比如說貞觀以來被皇帝滅掉的朔方梁師都，收降的代北苑君璋，然後是嶺南的馮馮寧陳等，燕北的奚、契丹，
然後是滅掉吐谷渾，擊敗吐蕃，收降諸羌，再接著現在又謀劃DTZ部落、漠北薛延陀，
未來還有西域和遼東，
皇帝眼裡真正關注的都是能夠威脅大唐的，
至於說什麼黔中諸謝，南中諸爨等這些獠蠻，那都上不得台面了。
呂宋？
那就跟珠崖島、琉求都還差了一檔次，皇帝都允許馮氏冼氏大規模開發海南島，允許諸多貴族豪強們去流求，又豈會在意一個更深海中的呂宋？
皇帝在意的可能是對武家，對武懷玉動向的了解掌握，至於武家開發呂宋，在那裡獲得收益，這些並不重要。
武懷玉再泡了壺茶，
開始再一次復盤，
身為武家掌舵者，重大決策必須小心謹慎，一步踏錯，可能就是萬丈懸崖粉身碎骨。
當第二壺茶喝完，
武懷玉酒意徹底沒了，念頭也更通達，
他還是得繼續留在嶺南，目前看來皇帝雖然有時也想讓他留京，但也只是有時。
留在長安，更多可能是跟長孫無忌一樣按在冷板凳上，頂著個司空、太子太傅的頭銜，除了當個皇帝顧問，不會有實職實權。
這樣還不如去嶺南，起碼還能在嶺南經營，把嶺南當成武家大本營來經營，不管是經濟還是其它人脈等方面，對於底蘊不足的武家來說，都是極需的，何況他在嶺南，還能方便經營呂宋。
正因有他坐鎮嶺南，才能方便的往呂宋移民，輸送工匠，幫助呂宋建立一整套的產業來。
長孫皇后向李世民提出，要讓長孫無忌換他去嶺南，
這個提議實是嚇了武懷玉一跳，
甚至可以說，如果長孫無忌真的願意去嶺南，李世民估計也會同意的，這事對武家的影響會很大，
嶺南可是被武懷玉視做武家未來大本營的地方，怎麼能讓長孫無忌去摘桃子。
但好在長孫皇后雖然看的遠，甚至說出不能讓長孫無忌再任宰相，還說長孫無忌再任宰相的那天，就是長孫家的劫難開始。
這話道出了許多真相，若不是長孫皇后將死，只怕也不能當著皇帝的面說這話。
可惜就算長孫皇后看的再遠，再怎麼為長孫無忌安排，
但長孫無忌的為人性格武懷玉了解，他是絕不甘心離開長安的，國舅會堅守在長安，堅信有守的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
如今長孫無忌被壓的越厲害，他心中那股不屈念頭就會更執著，將來長孫無忌的釋放也會更猛烈，
可以說，確實早已經為長孫無忌將來的覆滅埋下禍根。
嶺南，當然比不得長安，
但長孫皇后深知自己阿兄的性格，擔心他將來出事，想著讓他去嶺南，有武懷玉打下的盤子，他接手能很順利，甚至能為長孫家打下一份很好的基業。
武懷玉暗嘆長孫皇后果然不簡單，
好在長孫無忌不會同意，
所以武懷玉也頂多就是震驚一下，倒不用擔心這個。
事實上，沒有幾個頂級重臣勛貴，願意主動離開長安，跑去什麼嶺南經營。在所有當今人的眼中，那都是得往長安跑，得進京，得離天子越近越好，那意味著離權力也越近。
這好比後世年輕才俊都要往北上廣深擠一樣，誰還主動往大西北跑啊。
連張阿難都勸說他不要本末倒置，
可能在皇帝的眼中，武懷玉的這種行為，更多的是因自己太年輕，卻又功高，所以才有意的遠離中樞，自放邊遠，這跟故意貪污枉法的自污類似吧。
沒有幾個人能夠真正理解武懷玉的用心。
不過這樣也好，
被別人看穿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放下茶杯，武懷玉長吁一口氣。
天很晚了。
他去了樊玄符那院，
「怎麼一身酒氣？」
「陪陛下多喝了幾杯，兒子呢。」
「睡了，」
「有個事跟你說下。」
「先去洗個澡吧，有熱水，可以去浴室里泡會溫湯，也可以讓婢子服侍你簡單沖洗下，」
「先說事吧，剛才陛下說挺喜歡琉兒的，皇后也喜歡這妮子，要收做義女，還賜封安陸縣主，給三百戶真封湯沐邑。」
「明天，你送琉兒進宮，讓她多陪陪皇后，也跟晉陽公主她們做做伴。」
樊玄符有些意外，
「不會是陛下的醉話吧。」
武懷玉搖頭，李世民哪可能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不過他沒說皇帝曾提起過想讓琉娘以帝女身份冊封公主和親薛延陀這事，
這事既然沒成，也就沒必要說出來讓玄符難受。
「那咱家可就兩個縣主了。」
十五娘武瓊瑛封江寧縣主，她是李三娘所出，而李三娘是李世民收的義妹，也封永樂縣主，
如今十八娘武琉也被封安陸縣主，武懷玉兩女兒都是縣主，這確實蠍子拉屎獨一份，
但武瓊瑛算是李世民干外甥女，現在武琉又是他義女，封縣主當然也可以。
「明天要讓瓔珞也一起進宮嗎？」
武懷玉想了想，瓔珞是紀王李慎的未婚妻，李慎雖不是長孫皇后所生，但長孫可是正宮皇后，瓔珞也是長孫皇后的準兒媳嘛，
「跟瓔珞說下，讓她也一起去吧，畢竟這半年她們一直在皇后那，如今就多陪陪皇后，也多陪陪晉陽公主她們吧。」
「真的沒多少時日了嗎？」玄符壓低聲音問。
「嗯，回天乏術。」
皇后的病況，現在包括懷玉在內，三位藥王都已經看過了，都束手無策，現在勉強吊著一口氣，看能不能撐過這個新年吧。
如果有辦法，武懷玉也想幫幫長孫皇后，可有時候，人力無法逆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