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第389章 門生故吏遍天下

  第389章 門生故吏遍天下

  陳正泰迎著三叔公殷殷期待的目光。

  一時恍惚。

  上一世,陳正泰讀史的時候,總不免心裡滋生出一個念頭,這歷史上多少黨爭,真是吃飽了撐著,好端端的爭個什麼呢?

  倘若大家能團結一心,如何會鬧至民不聊生,最終天下混亂的地步呢?

  那唐朝的牛李之爭,再到宋朝的新黨與舊黨。到了明朝的時候,人們開始對於黨爭越發的厭惡,已開始認為黨爭乃是有害之物,可即便如此,明知黨爭有害,可狗哨一吹,依舊還是免不了重蹈歷史的覆轍,於是又有閹黨和東林黨。以至於到了清朝,對於黨爭的警惕性更高,可最終還是沒有免俗。

  此時看著三叔公,陳正泰陡然明白。

  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得開的,那些參與黨爭之人,難道會不清楚黨爭的危害嗎?他們最擅長經史了,引經據典,張口就來,他們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其中的危害,可依舊還是抵擋不住誘惑,一頭猛地扎進了這歷史的旋渦之中。

  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沒有免俗。

  而如今,陳正泰感覺自己也站在了歷史的十字路口!

  退還是不退?

  退……那麼陳家這麼多年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你退一步,別人就會進一步,直至你退無可退。

  可若是不退,那麼勢必就會有無數人圍繞在你的身邊,以你為旗幟。

  無論他們是因為師生情誼也好,是認同陳氏的理念也罷,又或者是希望依附於陳家,求取更大的功名。最終,他們不免淪為爪牙,成為爭鬥的工具。

  三叔公在這一點上明顯的看得比較遠,他已經清晰的意識到了這個重要的問題,大量大學堂的進士進入了朝廷,陳家不可能不對他們放任不管,可一旦陳家想要為他們謀一個前程,或者……想要擴張陳家的版圖,那麼就必須形成一個利益團體!

  而一旦陳家的進士占據的高位越多,又勢必會引發反彈,不滿的人會自覺地凝聚起來,最終形成彼此死斗的局面。

  陳家想要立於不敗之地,就必須凝聚和團結這些門生故吏,將他們的力量統統發揮出來!

  他們現在初入朝堂,可能還很幼小,弱不禁風,在朝中,若是沒有陳家為之庇護,哪怕似鄧健這樣的人可以脫穎而出,只怕絕大多數人,最終都會墜入平庸。

  這就如歷史上大唐初期一般,那些科舉高中的狀元和進士們,都能有一個輝煌的未來嗎?其實絕大多數都難有作為一般,世族數百年的根基,豈是輕易能夠撼動?

  陳正泰心裡划過千念萬想,心頭也漸漸明白了許多事,而後朝三叔公頷首道:「那麼,就有勞叔公布置了。」

  三叔公微微一笑,隨即慎重地點頭道:「那老夫得去和你的父親商議一二,老夫並沒有羞辱你父親的意思,只是這個傢伙,死腦筋,不開竅,榆木腦袋,得好好的教教他。」

  陳正泰便乾笑,假裝沒有聽見。

  過了半月便是沐休,三叔公組織了新進士一起來陳家飲酒,說是飲酒,其實鄧健這些人心知肚明。清早便來了,先到了陳正泰住處拜見。

  見這六十多人浩浩蕩蕩而來,陳正泰倒也有精神,帶著笑意道:「今日宴請你們,既是大家許久沒有謀面,多有想念,另一方面,也是有些事想要教誨你們,今日便去陳記的鋼鐵作坊里走一走,就在那裡吃個便飯吧。」

  鋼鐵作坊?

  大家不禁一愣,眾人都不禁面露不解。

  車馬早預備好了,在眾人的疑惑中,陳正泰則是興致勃勃地帶著諸人來到了作坊。

  這陳記的鋼鐵作坊占地很大,十幾個煙囪,數不清的礦石通過河運送到倉庫,而後再通過木軌運輸到冶煉的車間裡,煤炭在高爐里幾乎是日夜燃燒,而後高爐溶出鐵水,鐵水裡再添加一些物質,最終成型,成為鋼材。

  這一切的流程,在從前,是想像不到的,可到了現在,卻成了日程。

  數千的匠人在此每日勞作,作坊里猶如烤爐一般,裡頭的人都赤著身,卻依舊汗流浹背,溫度太高了!

  陳正泰帶著鄧健等人到了車間,穿戴衣冠的進士們立即便覺得酷熱難耐,身上的汗液很快就打濕了衣衫。

  有不少人是第一次來鋼鐵作坊,哪怕是鄧健,這幾日都只是讀書,今日又親見作坊里的東西,似乎也將他的思緒拉了回去。

  裡頭的匠人……當初何嘗不是他的左鄰右舍呢?在這種高溫的地方高強度的勞作,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當然,震驚於此的並不是眼前這些,而是一個作坊一年下來的煉鋼量驚人,達到了年產一百萬石。

  這個數目是很令人震驚的。

  當然,這個數目放在後世,其實也不過是年產七八萬噸而已,不值一提,隨便一個三無的小作坊,都能達到這樣的產量。

  可對於唐朝而言,這樣一個作坊的產量,幾乎已經達到了從前全天下近半的鋼鐵生產能力了。

  不只如此,未來陳氏鋼鐵以及長孫鋼鐵,還要瘋狂的擴產,將來大量的商品,包括了武器和農耕工具都需鋼鐵,鋼鐵的需求極大,永遠不愁銷路。

  進士們聽得瞠目結舌,也算是又刷新了一些見識。當日,這宴席便設在作坊里,作坊里的一些人來陪同。

  陳正泰也沒有多說什麼,未來一些日子,但凡是沐休,他便打算帶這些進士四處走走看看,結黨不結黨的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新進士們看到陳家力量真正的來源,讓他們真正了解,課本中的那些物理和化學所帶來的妙用,至於最後,他們做什麼選擇,那是他們的事了。

  進士們將陳正泰奉若圭臬,其實他們能夠脫穎而出,某種程度而言……本就是天資過人的原因。

  這就好像後世的高等教育一般,名校畢業的人,難道真能在學校里學到比其他人高人一等知識嗎?這並不盡然,之所以名校生被人所看重,就在於這些人既然能夠靠刷題考上名校,本身就證明他們比同齡人擁有更高的自律性,並且有著很強的接受吸收能力,他們做任何事,都會比同齡人更加刻苦。

  而這樣的人,通過教育篩選出來之後,哪怕畢業之後是一張白紙,也迅速能在他們走入社會之後,迅速的習慣和接受他們的工作,並且如魚得水。

  鄧健一路走走看看,他心裡其實已大抵明白了陳正泰的意思了,心裡卻對陳正泰更加佩服了。

  次日一早,他便又如往日一般的當值。

  今日,李世民則是擺駕西苑,這幾日,他都憂心著高句麗的事,心情不免有點浮躁,鄧健作為待詔翰林,自然陪同左右。

  李世民與幾個校尉騎射之後,渾身冒著熱氣,心情好了不少,於是便至亭中喝茶。

  他瞥見鄧健規規矩矩的和一群大臣站在廊下,於是笑了笑,將隨扈的大臣們叫到近前,卻是看著鄧健道:「鄧卿家……」

  「臣在。」鄧健還有一些不太熟悉宮廷的禮儀,行禮時不免顯得有些笨拙,許多人見了,都忍不住竊笑。

  李世民卻不以為意,口裡道:「昨日沐休,可在家中讀書嗎?」

  鄧健很老實地道:「昨日去喝酒了。」

  李世民哂然一笑,倒沒有往這多問,隨即撇開話題:「方才你見朕的騎射如何?」

  鄧健想了想道:「陛下箭無虛發,如有神助,令人欽佩。」

  李世民失笑道:「卿這番話,令朕想起了一個人來。」

  鄧健:「……」

  李世民卻是又道:「高句麗人耀武揚威,朕這騎射功夫,足以平定天下嗎?」

  「當然可以。」鄧健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世民見他只是不斷附和,心裡倒是對這個進士有些失望!

  說實在話,這個人和尋常人沒有什麼不同。沒有什麼很高明的見識,這是李世民這些日子對鄧健的平價。

  果然……還是出自於農家啊,和世族子弟相比,見識終究差了一些。

  卻在此時……

  鄧健又接著道:「只不過……」

  「嗯?」李世民想不到鄧健竟還有後話。

  鄧健一臉認真地繼續道:「陛下驍勇,天下皆知,只要陛下在一日,這天下就沒有人是大唐的對手,我大唐精銳所過之處,也足以令天下賓服。只是……臣觀歷朝歷代,開國的天子們,往往驍勇,可過了幾代之後,便馬放南山,臣在想,百年之後,陛下的兒孫們,還能如陛下一般嗎?漢武帝在的時候,可以鞭撻天下,令四海臣服,可此後呢……似陛下這樣功績可追漢武的天子,其實並非是常態,反而是異數。」

  李世民聽罷,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了!

  不得不說,這傢伙太實在了,直接把朕駕崩的事都安排上了,難道說話不能委婉一點嗎?

  果然,另一旁,一個侍奉立馬呵斥道:「鄧相公此言何意?陛下正在壯年,可馭千秋,何來百年之後的事?」

  李世民倒是不甚在意這些,擺擺手,繼續盯著鄧健道:「千古興亡之事,有什麼不可說的?鄧卿家有什麼高見?」

  鄧健沒有和人爭執,他一臉樸實的樣子,想了想,又道:「高見談不上,臣所想的是,大唐若是以天子的強弱好壞來治軍,那麼君主強的時候,勢必可賓服四方!即便是高句麗,只要陛下決心已定,興兵百萬,也遲早可毀其宗廟。可君主弱的時候,勢必會有人不臣之人乘勢而起,到了那時,誰能制之呢?臣以為,王朝的治理,不可因人而興,也不能因人而廢。」

  李世民聽的入神,忍不住道:「如何可以做到這一點?」

  鄧健卻是道:「昨日臣去了鋼鐵作坊,那裡有許多的匠人在勞作……這些匠人……」

  一旁的侍奉們又忍不住偷笑了,鄧健自入朝,其實是和許多人格格不入的,這些世族子弟出身的大臣,總覺得鄧健是個怪胎,現在這傢伙又是作坊,又是匠人的,看他們看來,未免顯得有些俗氣了。可細細想想鄧健的出身,此人當初不就是匠人和農夫嗎?

  鄧健對其他人的反應似半點都不在意,而是繼續認真地道:「一個作坊的鋼鐵產量,竟可達數年前整個大唐一年的產量,這鋼鐵,乃是國家利器也,鑄成兵刃,可創建強大的軍隊。鑄成犁鏵,則可增加糧產,此為大唐筋骨,若是將來的產量,增至十倍百倍,那麼天下還有什麼可以成為大唐的敵手呢?」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看著鄧健道:「十倍百倍的產量,可以做到嗎?」

  「可以!」鄧健斬釘截鐵地回道:「只需改進工藝,提高匠人們的技藝,對於作坊朝廷給予一些便利,像鼓勵農耕一樣,去鼓勵鋼鐵的生產,那麼就一定可以做到。」

  李世民哈哈一笑,倒是將這話記下了,只是這鄧健的話是否有理,一時卻還拿捏不定。

  倒是另一個侍奉道:「陛下,這不過是空談而已,國家應以農為本,這作坊興利,一旦大肆鼓勵,少不得會有大量的青壯捨棄農田,而進入作坊,長此以往,會動搖國家的根本。」

  李世民只笑了笑:「好啦,朕再去跑一圈。」

  說著,便站了起來,命人取馬。

  …………

  揚州的船塢,已重新經過了改造。

  大量的匠人抵達揚州之後,他們已將陳正泰的圖紙研究透了,很快,他們就察覺到了這圖紙的價值。

  這些特意派來這裡的匠人都是有經驗和一定能耐的,經過一番深究,理論上而言,或許……還真能成!

  婁師德現在不過區區一個校尉,一下子從高處摔了下來,此時他很清楚,若不是陳正泰作保,自己只怕一輩子也不能翻身了。

  這是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了,於是忙徵集了大量的青壯,在水寨中操練,另一方面,卻是火速的請匠人們造船。

  一年之期,時間緊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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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