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高中榜首

  第387章 高中榜首

  李世民自然欣然答應。

  不過無論是陸路進擊,還是水路,眼下會試放榜,還是吸引了君臣們的目光。

  到了二月十九這一天,貢院放榜。

  這樣的一天,又怎麼可能安靜?

  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至貢院,最起勁的乃是陳愛芝,他一早就帶著數十個報社的文吏趕來了。

  不但新聞報要抄錄中榜者的名錄,而且陳愛芝還打算抓前三甲的進士們弄一個訪談。當然,還需想盡辦法將一些進士的文章給弄出來進行刊載。

  在這大唐,眼下最大的事,便是這會試了,新聞報訊息不但要快,而且必須報導做的足夠詳細,這樣才能維持銷量。

  這個時代的新聞,其實不必像後世一般聳人聽聞。

  一方面是競爭壓力小,天下也只有一個新聞報。而另一方面,卻是因為訊息也多,不似後世一般,隨意打開任何新聞頁,便是數不清的訊息,想要從這些新聞中脫穎而出,少不得要來幾個『震驚』之類的字眼,刻意去製造爭議性的話題。

  因而新聞報只要挖掘的訊息比尋常人口耳相傳的詳實即可。

  鄧健等人也早早的到了,而長孫無忌和房玄齡今日也沒有當值,統統都告了假,他們沒有出現在貢院,而是讓馬車停在附近的街角!

  他們的身份,不便拋頭露面,又希望能夠第一時間得知放榜的消息,這關係著自己兒子的前程,或者說,自己雖貴為宰輔和吏部尚書,固然可以讓兒子有個好的前程,可一旦兒子能中了進士,那麼……制約自己兒子的天花板,卻也隨之提高了。

  房玄齡是一宿未睡,整個人激動得有些睡不下,本以為在馬車裡可以打個盹,可誰曉得一直都保持著極亢奮的狀態,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遠處的貢院,還是鬧哄哄的,許多的考生紛紛到了,又有不少的好事者,使得這貢院外頭人聲鼎沸。

  大唐第一次真正的科舉放榜,拉開了帷幕。

  無數人翹首以盼。

  一聲銅鑼響起,而後……從貢院裡走出一個個官吏。

  官吏們神色肅然,魚貫而出,隨即取了榜張貼。

  這榜下,更是沸騰成了一片。

  鄧健等人,卻一個個站得筆直。

  大家都來看榜,可人和人看榜的心情還是不一樣的。

  放榜的時候,一般都是先放尾榜,那些尋常的舉人,會激動的想從尾榜里尋覓自己的名字,生怕自己的名字不在其中。

  可鄧健就不同了,他也在瘋狂的尋找,卻生恐自己的名字在尾榜里,若是在尾榜,固然也算是高中了,可對他而言,卻已成了恥辱,會令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這叫……馬前失蹄。

  此時有人歡呼起來:「我中了,我中了……」

  卻是一個舉人淚流滿面,激動的不能自己,仿佛祖墳冒了青煙,人生一下子有了光。

  可同樣,在鄧健身旁,一個同窗突然也道:「我……我中了,中了……哎……」

  身邊的同窗,包括了鄧健,便都同情的看向這同窗,可看他雖也高呼中了,只是表情卻顯得有些不自然,一副自哀自怨的樣子,一臉的遺憾。

  鄧健等人也露出了同情之色,中了個尾榜,此時人家的心情,一定很難受吧。

  可憐啊!

  隨即,一張張榜放出來。

  宛如人生百態一般。

  榜下,陳愛芝是最冷靜的一個,他此刻就宛如一個大將軍。

  新聞報已經聲名鵲起,現如今……陳愛芝已意識到,作為新聞報的總編撰,他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此時對於報紙,他已變得輕車駕熟起來了,在榜下,他指著尾榜最後一名的名字道:「這個末榜的進士,要記下,想辦法做個訪談,這差一丁點便落榜的人的話也是很有價值的,會讓人生出好奇之心。找人去安排一下……」

  「喏。」幾個文吏圍著他,立即記下他的話。

  「當然,重要的還是頭榜,頭榜才最有新聞價值。」陳愛芝現在顯得很鎮定,當初他也是大學堂里的助教,對許多考生,他還是很有感情的,哪裡想到,當初小小的助教,竟被陳正泰叫去辦報,如今一下子成了天下最炙手可熱的人呢?

  不說別的,他現在走出去,報了自己的名號,即便是部堂里的尚書都對他客客氣氣,哪怕是向尚書約稿,對方也會樂於奉陪。

  畢竟……能讓自己的文章見諸於報端,本就是一件令人增光的事。

  陛下和房公,不都在報中撰文了嗎?

  當頭榜的榜文開始張貼,陳愛芝也顯得極激動,微微抬頭一看,赫然之間,鄧健的名字……便出現在頭榜第一的位置……

  又是這個鄧健……

  陳愛芝激動得感覺不能呼吸了,口裡道:「記下,記下鄧健,此人已連續三次第一了,要好好發掘他的經歷,從他幼年開始,再到他入學讀書,都要深刻的發掘,要調查他的父母,調查他的鄰人,所有和他有關係的人,都要好好訪談,明日先刊載他會試的文章,過幾天,用兩個版面將他的事跡見報。時下這鄧健,便是最熱門的人了。」

  「這第二名,竟是長孫沖……編撰,是否……」

  「不用太花心思在他身上。」

  見是長孫沖,陳愛芝其實也很激動。

  這個人,當初入學時可是頑皮的很,還被狠狠的收拾了一番才老實的!

  只是現在……陳愛芝心思顯然沒在長孫沖的身上!

  「第二名關注個什麼?隨便尋個小版面,做個訪談即可。心思還是重點放在鄧健的身上,今日就要放人出去,去鄧健的原籍,還有他現在的住處,要多從身邊的人挖掘一下,給我將資料湊齊。」

  「鄧健……又是鄧健……」

  榜下已是沸騰了。

  數不清的人高呼著。

  這鄧健幾乎已成了二皮溝大學堂的象徵了。

  要知道,此人不過是個真正的寒門中的寒門,在絕大多數讀書人眼裡,不過是個泥腿子罷了,可哪裡想到……就是這麼一個人,力壓了天下的讀書人,一舉成為會元,又是第一。

  這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心理上的衝擊是巨大的。

  在人們心裡,鄧健本該是一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本是在最底層,這世家公子們,便連多看一眼都懶得去看的人。

  可哪裡想到,這個人從識字,到入學,再到冠絕天下,人生能有如此的起落。

  古往今來,只怕迄今為止,也沒有幾個人可以完成這樣的奇蹟。

  此時,其實鄧健很平靜的樣子,當他看到自己名列在最首的位置,臉上竟是顯得出奇的平靜,同窗們紛紛作揖,對他道著恭喜。

  鄧健則平淡的一一回禮。

  神情舉止,超凡脫俗。

  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便預備和同窗一起離開。

  此次,所中的一百零六名進士,大學堂沒有意外,中了六十三人,榜中前三,也幾乎被大學堂占據了。

  這個成績,已是極為恐怖了。

  既然都看過了榜,眾生員便紛紛預備要走,可就在此時,方才還淡定自若的鄧健,突的膝蓋一軟,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嚇得一旁的同窗,先是一驚,隨即連忙要攙扶起他。

  這時,鄧健情緒才激動起來,瀟然淚下,哽咽道:「我起於阡陌,不過是區區一個農夫的兒子,人們都說,農夫的兒子是農夫,只有官宦的兒子才可成為官宦,我從前不過是個愚人,沒有什麼見識,只妄想的……是好好給人耕地,能好好的活下去,有一日三餐便足矣,從不敢有任何更多的妄想。若不是陳家發放書冊,鼓勵我讀書,我絕不敢有這樣的心思的。此後我讀書,我考入學堂,我蒙陳家的恩惠,入學之後,可以心無旁騖,我深知這一切來之不易啊。我讀書……不是因為我要證明農夫的兒子可以飛黃騰達,只是………陳家和師尊對我如此厚恩,若是我稍有絲毫的其他心思,便豬狗不如。今日……僥倖高中……我……我……」

  此時,鄧健的情緒已是無法克制了。

  他太激動了。

  這些年來,他壓抑得太久太深,農夫的兒子,是不配有感情的。

  自從走上這一條道路,起初的時候,左鄰右舍們並不理解他,覺得他是痴心妄想。他的父親也不理解他,覺得這樣不實在。同齡人也不理解他,覺得他怪怪的。

  可他依舊從荊棘中一步步走了出來,他沒有跟人抱怨過,默默的將所有的情緒,都壓抑在心底深處。

  可現在……他哭成了淚人一般,眾人竟都不敢相勸,只是小心翼翼的看著他,一時之間,這人群之中,也有不少農家子弟眼眶紅了,眼淚噙在眼眶裡打著轉,他們的心情,和鄧健是一樣的。

  …………

  「房公……房公……」一個隨扈匆匆自榜中走入了小巷,口裡道著:「公子中了,第二十七名,也算是名列前茅,恭喜。」

  房玄齡坐在馬車裡,聽著遠處的喧鬧,一時心情更為激動。

  此時一聽……頓時露出了喜色。

  在他心裡,只要能高中,便已算是幸運了。

  二十七名……已算是人傑了。

  不愧是我房玄齡的兒子啊……

  他一時感慨萬千。

  「公子真的出息了,這可是會試,不曉得多少人落榜呢……公子小小年紀就……」

  「不要喜形於色。」房玄齡拼命的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激動,他深呼吸,而後努力使得自己平靜,才又繼續道:「府中上下,要一切如常,切切不可喜形於色,我們是高門,是宰相人家,怎麼能因為遺愛高中,就得意忘形呢?告誡下去,府里不要辦酒,不要慶祝,平日什麼樣子,就什麼樣子。」

  「喏。」

  房玄齡又不禁問:「榜文第一是誰?」

  「乃是鄧郎君。」

  「是那鄧健……」房玄齡聽到此處,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又是他,農家子弟,竟是三榜第一,真是恐怖。」

  「他高興壞了,在榜下大哭,說是陳駙馬乃是他的再生父母。」

  「這是應該的。」房玄齡顯得很平靜的樣子,心裡卻是浪潮翻湧,隨即道:「這樣的人,若不是有那陳正泰,怎麼會有今日呢?而今他也算是翻身了。不說那鄧健,就算是吾兒,難道也不是如此嗎?回去之後,將遺愛叫到老夫這裡來,老夫要教他知恩圖報,往後事陳正泰,要如事老夫一樣。不要以為中了進士,可以入仕了,便忘了這教誨的恩情,如若不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房玄齡顯得很鄭重其事,這是大事。

  古人是很重名聲的,所謂德才兼備,這個德,某種程度就是名節。

  正因為如此,房遺愛受到了陳家的教育,即將要出了學堂,開始自己的人生,可若是轉眼忘記了陳家的恩德,哪怕他的家世再好,房玄齡再如何扶持他,勢必也會遭人輕視!

  因為在人們看來,這種人受了人的恩惠而不知報答,作為生員,卻不知報師恩,那麼做人兒子的,又怎麼會孝順呢?做人臣子,又如何曉得效忠呢?

  君臣、父子、師生,這裡頭的每一樣,都是環環相扣的。

  當然,房玄齡知道房遺愛不是這樣的人,這個孩子自入了學,對那陳正泰可謂是禮敬有加,可這孩子畢竟年紀還小,就怕他的言行有什麼缺失,反而遭人詬病,他這個做父親的,一定要好好的提醒才是,如若不然,哪怕是中了進士,又有房家盡力的提攜,可一旦名節遭人懷疑,那麼前途也是有限的很。

  接著,他便又道:「回府去吧,去和夫人報告這個好消息,是了,你們不要去稟報,老夫要親自去相告,誰若是提前說了,老夫決不輕饒。」

  話語落下,四輪馬車滾動起來,坐在車中的房玄齡,卻在靜寂無聲的車廂里,一下子……老淚縱橫!

  對外,他是榮辱不驚的宰相,可只有在這密閉的小小天地里,他才可以像一個尋常父親一般,為之喜極而泣。

  「房家……可興三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