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用力過猛

  第342章 用力過猛

  顯然,李世民尋不到這些典故,他決定不去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於是繼續手撫案牘,節拍卻是驟停了。

  而後凝視著陳正泰,徐徐道:「只是這突利已經歸附了我大唐,現在也並沒有任何罪責,若是朕對他動手,只怕不妥。」

  李世民的角度和衡量的利弊顯然和陳正泰是不同的。

  對於陳正泰而言,他認為只有先發制人,才能盡力的避免可能產生的損失。

  可李世民乃是天子,他觀的卻是全局,即便這突利必要反叛,遲早要和大唐為敵,可突利內附,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在對方沒有選擇反叛之前,大唐貿然動手,那麼將來,還有誰肯歸降大唐呢?

  表面上,現在趁著突利可汗沒有準備,直接痛擊突厥人,可以獲得眼前的好處,可是長遠來看,大唐四處出擊,勢必會遭遇到頑強的抵抗。

  對於李世民而言,突利不過是一個標杆而已,這種標杆留在這裡,讓人知道大唐的氣度,只要此人不公然反叛,是斷然不會輕易對他動手的。

  陳正泰聽了李世民的話,其實也是頗為理解的,他不過是想試一試運氣罷了,說不定李世民腦子抽抽了,幫自己將突利教訓一頓呢?

  如此一來,朔方現下的危機,也就解除了。

  顯然,李世民就是那麼的理智!

  李世民而後道:「這公主府,可營造好了嗎?」

  陳正泰便道:「父皇,已修建了七八成了。」

  「這樣快?」李世民顯得有些驚訝。

  這才多久?

  陳正泰很理所當然地道:「只要錢給的痛快,工程這樣的事,沒有不快的。」

  李世民不禁失笑,這話說的……可這世上最缺的不就是錢嗎?若是有錢……還需你說?

  李世民倒是想到了什麼,隨即道:「照著禮制,其實你當陪公主去公主府一趟,不過現在草原中的時局不同,還是不必去啦。倒是朕是想去看看的,你總說突利可汗如何放肆,他敢如此,估計也是因為平日裡少了敲打,朕去了朔方,且看看他有沒有膽子敢如此。」

  只見李世民說話之間,顧盼自雄,渾身上下,帶著幾分讓人折服的魅力。

  想當初的時候,突厥人進入關中,李世民敢單槍匹馬前去相會,他這份氣魄,是尋常人不能相比的。

  這突利可汗,在李世民眼裡,不過是一隻菜雞罷了。

  這話轉的似乎有點快,陳正泰詫異道:「陛下想去朔方?」

  「有何不可呢?」李世民背著手:「朕現在最盼著的,乃是會試,現如今,朕最看重的就是會試了,只是會試才剛開始,這一年多來,朕和陳家在朔方花了這麼多錢財,難道朕不該去看看?你總說經略草原,說有了成效,朕豈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陳正泰尷尬的道:「朝廷帶個數萬精兵去,正好威懾這突厥人。」

  李世民只微笑點頭,又移開了話題,道:「此事暫時按下不表,待時機成熟之後再說吧,朕看重的,終究還是人才,朕一個人,怎麼能治天下呢?學堂那裡,聽聞有不少人希望入學?」

  「是。」陳正泰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今秋報名的,有兩千多人,人數太多了,現在大學堂的人力還是遠遠不夠,只怕至多先招募一千人。」

  「已足夠了。」李世民欣慰道:「皇家大學堂……」

  他喃喃念著,似有心事。

  陳正泰也不知李世民心裡到底什麼想法,只是見他念叨之後,便不再言語,索性也就不去猜測了。反正已是岳父了,還能怎樣?

  最近陳正泰發現自己比較懶,竟連溜須拍馬也變得隨性了一些,不過這等事,還是不要刻意了吧,馬屁本天成嘛,妙手偶得之。

  只是議完了正事,二人卻是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彼此之間,只怕都在想著某個尷尬的事!

  李世民最後搖搖頭道:「好啦,好啦,你退下吧。」

  陳正泰就盼著他這句話呢,便行禮道:「兒臣告退。」

  立馬轉身,很乾脆的走了。

  陳正泰出了宮,卻不急著回家,而是先到了木軌項目的大營。

  聽聞這裡頗為熱鬧,幾千個勞工成日都在操練,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陳正業突的聽聞陳正泰來了,不敢怠慢,匆匆的迎了出來。

  陳正泰也不囉嗦:「不必有這麼多規矩,進去看看。」

  陳正業心裡倒是顯得不安,忙是領著陳正泰進去。

  這裡都是簡易的營房,其實住宿的條件並不好,當然,也不可能指望會有太好的條件,畢竟一旦出關開始動工工程,難免要吃不少苦頭。

  而這些人只是來掙工錢的,這點苦還是吃的了的。

  此時已到了正午,三四千人密密麻麻,竟還站在烈陽之下,竟是紋絲不動。

  陳正泰嚇了一跳,忍不住問:「他們頂著太陽站了多久了?」

  陳正業小心翼翼的道:「已一個半時辰了,這裡的標準是,清早起來,晨跑幾里路,而後便是用飯,上午占兩個時辰的隊列,正午呢,吃過了飯,小憩之後,則練習行進,現在已操練了接近一個月,總算是有了一點模樣……」

  他顯得膽戰心驚,就怕陳正泰說出一個不好來。

  陳正泰卻是驚訝得連下巴都快掉下來:「我不是說讓你們練一練嗎?人家是來做工的,又不是從軍。」

  陳正業:「……」

  陳正泰沒想到陳正業居然折騰到了這個地步。

  可站在陳正業的角度,卻是另一回事了。

  你動不動就送人去挖煤,還經常六親不認,我陳正業雖是做堂兄的,可有了曾經那麼可怕的經歷,當然是對你畏之如虎了。

  而且你平日裡,都是喜怒無常,現在交代了一件事下來,說是按著這個法子來操練一下吧。

  好吧,一下就一下吧。

  可問題就在於,誰曉得你這一下是多久,是怎樣的一下?

  又鬼知道,到時我若真的只是操練了一下,轉過頭,沒有領會到你的意圖,你勃然大怒怎麼辦?

  所以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往死里的操練一下,每日操練,總是不會有錯的吧。

  惹了你這堂弟,我陳正業必死無疑。而折騰這些匠人和勞力,雖然可能會惹來眾怒,可是大不了,到時候提高一點預算,給大家發一點錢,總還能將人安撫住的。

  陳家做工的人,待遇都還算是優厚的,有了這個,不會出什麼亂子。

  可陳正業哪裡想到,陳正泰現在話里的意思,倒是覺得操練的過了頭。

  他只好乾笑道:「這……這,是我不好,我……」

  陳正泰也只好搖搖頭:「也罷,這眼下,很快就要開工了,大家的精力還是要放在工程上,只是……出了關外,想要確保大家的安全,重要的還是能令行禁止,免得出什麼差錯,這樣也並不壞的。只是下次,別這般了,人家都有妻兒老小的,打個工而已,到了你手底下,成了什麼樣子。」

  他一面說,一面上前,見這些人都站的筆直地不動。

  幾乎他交代的事,全部都不折不扣的執行,還不只如此,甚至可以說完全過了頭,他定的標準是隊列整齊,而在這裡,哪怕是肩膀之間,都是一條直線,一丁半點的差錯都沒有,數千人頂著太陽,早已是汗流浹背,卻是個個紋絲不動,猶如磐石一般。

  陳正泰隨即,走到了一個個頭小一些的人面前。

  此人面目經歷了暴曬,雖是面目可依稀看到幾分幼稚的樣子,可膚色上,卻多了許多老皮,黑黝黝的面頰上,已分不清他的實際歲數了。

  不過精神很不錯,他眼珠子不敢亂動,因而陳正泰盯著他,令他有些緊張,明顯能感覺他的呼吸開始加快。

  陳正泰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正欽!」

  陳正欽……

  陳正泰一臉怪異:「也是陳家的?」

  「是。」

  陳正泰驚異地道:「陳家人,怎麼跑來這裡了?」

  陳正欽嚇得哆嗦,居然身軀顫抖起來,眼裡滿是恐懼。

  其實……他來這裡,是走了後門的。

  果然,陳正業站在陳正泰身後,也變得恐懼起來。

  陳正欽確實是陳氏的子弟。

  原本依著規矩,陳家子弟成年,就要送去煤場的。

  這陳正欽按理而言,這個時候該在某個礦場裡。

  當然,他運氣不錯,因為他和陳正業同屬一支,聽聞陳正業開始招募人手修築木軌,而且對人力的缺口特別的大,陳正欽的爹娘,便想盡辦法尋了陳正業來,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進工程隊裡。

  在他們看來,進工程隊,雖也辛苦,可總比挖煤強吧。

  可哪裡知道,陳正泰突然出現了,還那麼好巧不巧的到他跟前來這麼一問,反而讓他無法回答了,總不能說自己走了後門吧。

  陳正業也是心驚膽跳,他怕死了陳正泰生氣啊!

  於是他立即道:「是這樣的,當初招人,人手不足,這陳正欽,乃是後起之秀,本是要分去鄠縣煤場,可人力的缺口太大了,所以……便將他討要了來。他雖是陳氏子弟,可是並沒有得到多少照顧,每日的操練,從未中斷過……」

  陳正業拼命的解釋。

  原以為陳正泰會大怒,可陳正泰的表情卻出奇的很平淡!

  他只頷首微笑道:「原來如此。」

  說著拍拍陳正欽的肩:「我最喜歡的便是像你這樣的兄弟,肯吃苦就好,在此好好操練,將來出了關,不要給咱們陳家人丟人現眼。」

  陳正欽忙是小雞啄米的點頭。

  陳正泰此刻放下了心,陳正業也默默的鬆了口氣!

  等到時間一到,開飯的時間到了,所有人解散,便各自去取自己的飯盒,去領飯菜。

  這些人操練了一上午,早已是筋疲力盡,不過好在他們已慢慢的習慣,這一上午的辛苦,自是早已餓的前胸貼了後背,因而紛紛去了飯堂。

  陳正泰親自去了飯堂里轉悠了一圈,這飯堂的伙食還不錯的,三千人,每日要殺十口豬、八隻羊,以及五十隻雞,其他蔬果,也是應有盡有。

  陳正業顯然在這伙食方面是下了苦工的,沒辦法,若是連吃都吃不好,那就真有人要拼命了。

  陳正泰心裡也頗為滿意的,倒是有一些火器的匠人,也駐紮在此,有時這些人操練,匠人們則需檢驗一下火器的情況,畢竟這玩意剛剛折騰出來,頗有些不穩定,需要隨時根據使用者反饋的情況,進行改進。

  現在火器作坊現有的火銃有兩千多支,原本是以為能供應軍中的,軍中不肯要,自然而然,也就直接送到這裡來。至於火藥和彈丸,卻是管夠得。

  說實話,陳正泰對於火器,懂的並不多,只是知道大致的原理罷了,起初製造的這一批火器,卻是很多方面不甚理想,只能寄望於慢慢的改良了。

  該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到了下午時,陳正泰便坐著四輪馬車回了家裡。

  此時,遂安公主正在帳房裡聚精會神地看著簿子,這幾天裡,她拼命的算帳,總算將陳家的家底摸透了。

  陳家的一些帳房,看這新主母年紀小,又是金枝玉葉,原本以為這位主母只是來意思意思一下,做做樣子而已的,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位主母是動真格的,里里外外的事,很快便瞭若指掌。

  今日上午,一個帳房直接被開革了出去,人一開革,便有雍州的差役登門,直接將人帶走了。

  一下子,府里多了一些竊竊私語,在人們看來,這位主母顯然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人們這時候,才開始漸漸意識到,這主母很不簡單了。

  其實遂安公主行事,是極簡單的,她只曉得這個家需要管得井井有條,自己是主母,便要治家,每一個帳目和家中的瑣事,她都要管好。

  這個世上,凡事就怕認真,這一認真起來,何況平日裡早有管帳的基礎,自然而然,便一下子發現了許多的紕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