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連下了六七天的雪,東光縣的城牆根,積雪及膝不說,護城的壕溝全是包裹著垃圾的冰塊,好些個城裡百姓,尤其是住城門附近的,都不願意把垃圾扔遠點。
縣令問這些人為什麼亂扔垃圾啊,這些百姓們一臉奇怪,當然是因為我們素質低啊,還用問?
因此這些低素質人員,華潤號一個都沒有錄用。總之,東光縣連條狗都知道華潤號的伙食要好一些,待遇要高一些。
「操之做事,倒是頗有章法。」
薛大鼎給張德倒了一杯酒,「河北大地,少年俊傑,無有能及者。」
「薛公謬讚,謬讚啊。」
飲了一爵濁酒,寡淡的厲害,終於讓老張知道,啥叫嘴裡淡出鳥來。長安洛陽用來蒸餾的酒具,河北倒是見不著,河南倒是有的,可多在豪門手裡。孔家就有,可孔家據說都是釀了自己喝,不外傳。
「操之乃如玉佳人,張氏麒麟兒也,兩都名望,皆讚不絕口,老夫又受益良多。只嘆膝下無女,否則,定不然徐孝德捷足先登。」
徐孝德把寶貝閨女嫁給張德,連河北人都知道啦。
一壺濁酒,倒也談不上喜相逢。不過東光縣的人都知道了刺史對張大郎的誇讚,於是有好事者便唱道:「遍尋英傑,一壺濁酒,幾點寒梅,踏雪而來玉麒麟。」
那小調倒也有趣,配上幾塊竹板,唱念做打。也是酒肆裡頭的樂事。不過這踏雪而來的玉麒麟,著實讓人記了下來。
「長安來了一隻玉麒麟,若是能結交一番,不負此生。」
「河北錦繡。引麒麟至,祥瑞也。」
有人想起了當年,張大郎也是做過祥瑞的。而且這個祥瑞,還是皇帝陛下認證過的。滿朝文武鑑定過的,雖說鑑定過程當年在長安有點馬虎。
神童嘛,自古以來神童比蒼蠅還多……
「薛公,這興修水利,倒也算迫在眉睫啊。」
望著大河中的凌汛,老張想起來,這玩意兒放一千五百年後,也是讓人蛋疼的毫無辦法。逼急了。都要動用武裝直升機拿火箭彈來轟。
輕鬆阻塞航道就不說了,這破玩意兒能讓黃河改道啊。★😝 6❾Ⓢ𝔥𝔲x.ᶜoᵐ 🍬🐙
然後冰塊再一化,那場面,別說種地,路都沒法走,一腳踩下去,一個不小心。就到腰間了。
「武德年的時候,老夫其實就來過滄州,那時死了六七千人。」
說到這個的時候,薛大鼎竟然有些冷淡,沒什麼感情,「老夫出自河東,自是沒見過這等場面,年輕時候看那飢餓殍殍,只覺得震驚。然而當時又月月打仗,兵災一過。做餓殍倒也成了好事。」
張德沒見過那些場面。但是李思摩弄死夷男手下人的時候,他也明白了什麼叫做血流漂櫓。
不過這是戰爭,和大自然的威力比起來,小兒科了。
「二年的時候大旱。然後就是澇災。三年的時候就絕收了,滄州只有一縣之地能保證不死。秋糧沒收的時候。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批飛蝗,減產七成。」
薛大鼎說起這些的時候,神色平靜的很。
一老一少就這麼在大河旁的驛站客舍,喝著酒,看著大河淘淘。
「所以老夫只有一個念頭,讓治下百姓能吃口飽飯,就行了。至於如何吃,用了什麼手段,老夫不想管。」
頓了頓,薛大鼎突然又道,「知道老夫為何願意和丹陽郡公交涉麼?」
其實就是李德勝那點事情。
「為何?」
薛大鼎笑了笑:「滄州之地,能養活幾人?老夫也是有些耳目的,河東薛氏這些年在河套頗有獲利。加上太谷縣縣令王中的又因此評了個上中,轉任河北。所以老夫相信,這羊毛,是能養活人的。」
老少桌上,只有一條不算大的鯉魚。長安城因為避國諱,不吃鯉魚。跑來這河北,管皇帝姓啥呢,別說吃鯉魚,我還吃木耳呢!黑木耳白木耳粉木耳,老子想吃就吃。皇帝你不是認李耳是祖宗麼。
「羊毛能養活人,但不是李兄那般做法。」
圈地養羊這就完了?這麼不是玩人麼。李德勝撈了一票原物料錢,然後管地方官們去死,有種你們投個好胎,自己爸爸叫李客師啊。
總之,廣大中下層官僚們,很是蛋疼菊緊。
「老夫豈能不知?只是當時漳河招募腳力,也著實增補百姓不少進項。後江南來的尖底船,又在滄州停靠,有人憑此發了一筆,老夫這才琢磨起來。」薛大鼎說到這裡,又微微一笑,「待老夫一打聽,才知曉,這江南來的船兒,泰半都姓張的。」
老張嫩臉一紅,以權謀私什麼的,這不是基本國情麼。
滄州刺史沒繼續拿著個說事兒:「王中的專任東光縣縣令,老夫檢校觀州刺史,自然也是他的上司。與其交談太谷縣麻料生意之後,老夫才豁然開朗,原來這些物事,竟是出自操之一人之手,當真神人也。」
你要是這樣繼續誇獎,我可當真啦。
薛大鼎感慨道:「太谷縣是個甚麼光景,老夫還能不知?薛氏紮根河東,太谷縣窮苦之極,竟是讓縣府一年能有六千貫的支用,數百年未聞之奇事。」
「如這行走河北的玉麒麟,果有點石成金之能?」
「薛公謬讚矣。」
滄州刺史無視了梁豐縣男的假惺惺謙虛,淡然道:「滄州若能經營得當,必成河北一寶地也。」
滄州當然會成寶地,之前還沒想在河北滄州搞點事情的。但因為三州刺史居然聯手推了個木料倉出來,那要是不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自己的階級屬性?對得起自己作為工科狗。對造船工業的渴望?
老子就指著遠洋貿易大撈特撈呢,有多少船都不嫌多啊。
「不過操之,聽聞汝在遼東,亦收購木料?」
「靺鞨人的小部族。無甚進項,便砍了木材,運送至幽州。」
「若是能來滄州,那該多好。」
薛大鼎只是這麼一說。然而老張突然一個激靈,思考起這個想法來。當初琢磨著的是幫張叔叔做好前戲,等將來李董覺得自己的運營搞好了可以A過去了,張叔叔可以輕鬆地大力抽插。
不過這個前提是,高句麗的普通泥腿子們專門薅羊毛砍木頭外加挖人參啥的,然後糧食外購。這樣一來,干高句麗這幫貨色,那就毫無壓力。
然而老張後來就發現。這特麼不科學啊,高句麗好歹也是地區大國,不可能國內都是傻逼。眼睜睜地看著大唐玩管仲玩剩下的計策,再一個高句麗也久慕****,能學到點東西,那真是認真消化努力鑽研的。
管仲鮑叔牙的故事,他們還是知道點的。高層別說管仲了,連高山流水都能唱上一段。
總之,把上百萬高句麗人當傻逼是不對的。把高句麗其餘上百萬雜七雜八民族當大傻逼那就更不對了。
所以,經濟手段控制地區大國命運的方法提前破產。然而薛大鼎這會兒卻一句話讓老張來了精神,特麼的高句麗要是覺得糧食從大唐購買有風險,那從別的地方呢?
比如說高句麗南邊,在朝鮮半島上,有個專出新羅洗腳婢的新羅,還有個專出東瀛幾十國高層領導人基因的百濟。
三國相愛相殺比東漢末年好玩多了,而面對高句麗。新羅和百濟。那就是弱雞。
弱雞提供的糧食,總該沒問題了吧?
於是乎,老張開始琢磨,是不是要搞一條山東半島穿越黃海直通朝鮮半島的海貿航線?然後讓百濟或者新羅的權貴們跟著賺一筆糧食走私的買賣?
這個腦洞一開。張德根本停不下來,正在腦內意淫先滅高句麗。再搞倆弱雞的時候。忽地大河五里開外竟是有人爭吵呼吼,東光縣縣令的隊伍還夾雜其中,顯然是要辦個案子。
「王中的也是時運到了啊。」
薛大鼎感慨一聲,心道要不是命運中有了張德這朵奇葩,他王中的早兩年就該在太谷縣縣令的位置上被開除國家幹部隊伍。
現在麼,河北河東,誰不知道太谷縣搞招商引資最成功,太谷縣令的經濟頭腦最靈光?
「王縣令似乎有些狼狽啊。」
「怕又是個家常官司。」
滄州刺史的儀仗開道,氣場還是不錯的。
等了解了案情始末之後,張德才知道,原來是個真假父母爭奪孩子的戲碼。孩童尚在襁褓,天寒地凍的,若非裹的嚴實,只怕就要凍死在外面。
兩邊男丁女子都在那裡爭奪,卻都是言之鑿鑿襁褓中的孩童是自己所出,王縣令哪有這等本領來斷案,見刺史在側,也是硬著頭皮,直說是押後細細審查。
結果兩邊父母都道天寒地凍,這樣下去,只怕孩兒要受罪。
老張也覺得這特麼不好搞的時候,薛大鼎看不下去了:「這有何難?既然兩邊都要,把這孩童一刀兩斷,一人一半不就可以了?」
於是也不顧眾人驚駭,便命衛士將拿襁褓中的孩童搶了過來。
「將這孩童放遠一點切,莫要讓老夫看到。」
說罷,滄州刺史竟是邀著王中的道:「王縣令,陪本官喝杯暖茶吧。」
「不!不!不要殺吾家哥兒——」
有個女子哭喊起來,就要衝過去,另外一個女子也是哭鬧,作勢要衝過衛士的阻攔。
卻見河堤上,那抱著襁褓的衛士手起刀落,噗嗤一聲,就見襁褓一分為二,鮮血濺射出去幾尺,落在雪地里,鮮紅奪目。
只這瞬間,那哭喊的女子當場昏死了過去,而另外哭鬧的女子,竟是嚇的瑟瑟發抖,哪裡還敢衝撞衛士。
隨後,薛大鼎道:「這下好了,一人一半,莫要在爭吵。」
老張當時就懵逼了,臥槽這什麼鬼!
還不等那衛士將一半血淋淋的襁褓扔過來,那嚇的發抖尖叫的女子立刻逃命也似的避開。而另外一邊,見自家娘子昏了過去,那漢子一邊大哭一邊摟著昏死過去的娘子,又去扒拉著地上半截的襁褓。
「哈哈哈哈哈……」
薛大鼎撫須大笑,「這天下,哪有這般的父母?」
滄州刺史手指指了指那逃竄的男女,然後笑道,「好了,來人把這婦女喚醒,她的孩兒,可是安逸著呢。」
眾人順著薛大鼎的目光看去,卻見一個胖大伴當,大氅就像是個斗篷,將那穿著小衣的孩童抱在懷中,寒風半點都吹不到,睡的極為安逸。
「啊!活的,活著,我的兒!娘子!娘子!娘子快醒醒,沒死,沒死,沒一刀兩斷,還活著,還活著的!瞧,他還睡著,還睡著……」
漢子喜極而泣,又哭又笑,接過用披風裹著的兒子,然後喚醒了運過去的妻子。那小婦人醒了過來後,見丈夫抱著兒子,頓時大哭,一家三口緊緊地抱著,笑聲一陣陣的傳來,讓周遭圍觀之人,都是會心一笑,嘖嘖稱讚。
而老張這光景,卻是真的有點信了薛大鼎跟他說的話,萬萬沒想到啊,這薛刺史,還真是個好官?太驚人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