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到家時,父母都還沒回來。
她在玄關換上拖鞋,習慣性地摁了免洗洗手液。
搓了搓手後,白伊拎著書包徑直回了房間。
在臥室里寫了半個小時的假期作業,她才下樓去廚房做晚飯。
白伊用了將近一個小時把晚飯準備好,然而父母還沒回家。
平常白伊因為隔天還要上課,趕上白駿毅和伊君婉有手術不能準時回家的時候,她不會特意等父母回來後一起吃。
但今天放假了,明天也不用起早去學校,白伊就沒提前獨自吃。
她將飯菜蓋好,上樓回臥室繼續做題。
直到晚上九點半。
白伊都做完兩張英語試卷了,家門聲才響起。
伊君婉和白駿毅一前一後地踏進家門。
「好不容易有點休息的時間,」白駿毅跟伊君婉商量:「我們帶一一出去玩幾天?」
伊君婉應允:「行,都放鬆放鬆。」
聽到他們回來的那一刻,白伊就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此時她正在二樓的樓梯欄杆旁等著父母。
白駿毅和伊君婉上樓時說的話她聽的很清楚。
他們打算帶她出去放鬆一下。
「爸,媽。」白伊輕軟乖順地喊了他們,而後說:「晚飯我已經做好啦。」
「好,」伊君婉踩上最後一個台階,來到白伊面前,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欣慰地笑著說:「辛苦了寶貝。」
「媽媽先去洗個澡,然後再吃飯。」
白伊點了點頭。
「對了,爸爸媽媽想帶你出去玩幾天,」伊君婉笑吟吟道:「一一想去哪兒?」
白伊綻開笑,立刻回:「帝都!」
白駿毅覺得去帝都很不錯,應下來:「好,那我們就去帝都玩玩。」
「一一你吃了嗎?」伊君婉問她。
白伊搖搖腦袋,淺笑說:「想等你們一起吃。」
白駿毅溫聲道:「餓了就先去吃點吧。」
白伊嘴上答應:「好。」
但她並沒有提前吃什麼。
而是去了廚房,盛飯端菜。
等伊君婉和白駿毅各自換上乾淨的家居服過來時,白伊剛要坐下,伊君婉就開口問:「一一,你們的月考成績出來了嗎?」
從回家後就不太安生的心臟突然冷不丁咯噔了下。
白伊輕抿了下嘴唇,如實回答:「出來了。」
「這次考了第三,」她忐忑地咬住唇肉,輕聲說:「跟吳文彬差一分。」
伊君婉本來舒展的眉微擰起來。
「成績單呢?」
「在房間。」白伊回道。
「拿給媽媽看看。」伊君婉說。
白伊聽話地離開餐桌,去臥室拿了成績單回來,遞給伊君婉。
伊君婉垂眼仔細地對比著白伊和吳文彬的各科成績。
須臾,伊君婉有點恨鐵不成鋼地嘆氣道:「英語怎麼還扣了兩分?你平常都能拿滿分啊一一,這次要是不丟這兩分,你完全能超過他成第二名。」
白伊默默聽著,沒說話。
白駿毅也問白伊:「是不是馬虎了?寫錯了單詞還是看錯了選項?」
白伊輕咬了下嘴唇,悶悶地回他們:「就是不會,選錯了選項。」
這次考試她並沒有失誤。
丟的分都是她不會的,根本不存在會做而做錯。
「怎麼會不會呢?你平常英語最好了,之前次次都能考150,怎麼這次就不行了?」伊君婉的話有點急。
白伊抿住嘴巴沒言語。
本來該是溫馨的晚飯時光,可現在只剩下令白伊如坐針氈的躁亂。
沉默的壓抑感不斷蔓延,幾乎要掠奪走所有的氧氣。
片晌,白伊輕細的聲音在安靜的餐桌上響起:「我只是更擅長英語,對英語天生有敏銳的語感,可是英語題那麼多,我不可能每一道都會。」
她的話說的格外平和,特別理智。
卻引來了伊君婉的不滿。
「一一,你在怪媽媽對你要求嚴格嗎?」伊君婉把成績單拍在飯桌上,略微生氣道:「媽媽不是為了你好?」
「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沒有能力考過吳同學嗎?你只要再努力一點,就能坐穩第二名的位置。」
白駿毅顯然也對白伊跟吳文彬只差一分耿耿於懷,說:「一一,你知不知道高考的時候,比人家少一分,你前面就能多出一操場的人來?不能不當回事。」
再努力一點。
全年級將近三千人,她的成績排在前一百名。
白伊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努力,他們才會滿意。
而且,她從來沒有不把考試當回事。
從小到大,大考小考,她都是拼盡了全力的。
這頓飯吃的食之無味。
吃過晚飯,白伊默默地收拾著餐桌,然後去廚房洗碗。
洗碗池裡水流嘩嘩。
微涼的水不斷地沖刷著白伊的手指,卻無法衝散她心裡的鬱悶。
忽而,她隱隱約約聽到從客廳傳來的不真切的對話。
伊君婉著急上火道:「我看也別出去玩了,這幾天讓她好好在家學習,自己都沒有緊迫感,再放鬆下次連第三名都保不住。」
白駿毅安撫說:「不至於,一一什麼時候讓我們失望過?這孩子下次肯定能考好的。」
伊君婉堅持:「不行,不能讓她去玩,心散了就不好收回來。」
白駿毅問:「那我們去?」
說完又補充:「難得有幾天假期。」
伊君婉嘆了口氣:「行吧,咱倆去。」
「也就三天假期,這還是我特意跟同事調了班才跟你的假期重合。」
白伊死死咬住嘴唇,不斷地眨著眼,緩解著熱脹的眸子,可視野還是越來越模糊。
她委屈地掉著淚,一聲不吭。
眼淚落入洗碗池,混入水中,被水流衝散,不知所蹤。
可委屈就縈繞在她身體裡,怎麼都趕不走。
洗完碗後,白伊若無其事地從廚房出去。
「我回房間寫作業了。」白伊輕聲對坐在沙發上的父母說完,就抬腳往樓上走去。
「一一,」白駿毅喊住她,話語溫和地對她說:「爸爸媽媽想了想,這次就不帶你去帝都了。」
伊君婉接著道:「現階段還是學習最重要,你在家好好寫假期作業,也認真復盤一下這次的月考。」
白伊沒有反駁。
她像個聽話的洋娃娃,任由他們出爾反爾,甚至安排她。
白伊回:「好。」
說完,她就上樓回了房間。
白伊關好門,落了鎖,拖著步子來到床尾,然後一頭栽進床里。
她趴在床上,把臉埋進臂彎,無聲地啜泣著。
暗戀一個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跟別的女生同框的苦澀,跟表姐喜歡上同一個人的難過無措,還有父母不斷向她施加壓力的痛苦,來自四面八方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如同洪水猛獸突然襲來,衝垮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故作堅強。
鋪在床上的被子被白伊的淚水洇濕了一大片。
良久,她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眼眶紅紅地盯著頭頂的燈發怔。
哭得鼻子不舒服,腦袋也跟著鈍鈍地疼。
白伊坐起來,下床走到書桌旁,抽了張紙巾擦了擦鼻子。
隨即,在書桌前坐下來。
她從書包里掏出耳機,把耳機插到手機上,又將耳機塞到耳朵里。
而後,白伊找到保存在手機里的五月天的歌,點了播放。
她垂眼看著寫了一半英語試卷,抬手捏起筆,繼續寫作業。
直到過了零點。
白伊實在熬不住,睏倦地打了個哈欠。
她從抽屜里拿出那個日記本。
翻開封皮,第一頁有明顯被撕過很多張紙的痕跡。
白伊提筆,在上面寫下一個日期。
——
2010年9月30號。
很不開心的一天。
我好喜歡他說方言的腔調,尤其喜歡他說「曉得」。
他跟他媽媽講話好溫柔,是在人前從未顯露過的溫柔。
那才是更真實的他吧。
希望我的少年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周霧尋,我願你永不孤單。
好想知道拽你衣袖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