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蚊民社會

  混亂城寨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

  親子餐廳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櫃檯，櫃裡面預備著『老乾媽』牌子的血汁兒，可以隨時溫血來喝。

  血族的僕人，傍午傍晚貧了血。每每花四枚銅幣——這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現在每毫升要漲到一金幣——自城寨下二層站著，熱熱地輸了血休息；

  倘若肯多花一金幣，便可以上到二樓，配點『小男孩』牌子的新鮮血液，黑八字醫院又再贈送一條手臂。

  但這些居民，多是些短命種，大抵沒這麼闊綽。唯有長生種的貴族，或是被第二修正案承認的貴賓，才有資格上了三樓，要血要肉，慢慢坐著喝。

  【深海紋身店】，是三樓唯一一家有外資註冊的紋身店，也是整個混亂城寨里最繁華奢靡的店鋪。

  哪怕現在整個混亂城寨被修正法給波及，深海紋身店依舊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因為這便是應許之地。

  紋身店的店主——城寨里的居民們都尊敬地稱其為深海先生。

  祂的臉盆有著無數條扭曲的吸盤觸手。

  祂給人紋身的時候，從口腔的墨囊里吐出墨水來，與下城人手臂磨碎成的骨灰以及水銀混合在一起，將這些特殊顏料刺刻在客人的背脊上，勾勒出圖案，便能形成與聖痕類似的賜福紋章。

  因為材料中有水銀，所以城寨里的居民們都尊敬地稱其為銀紋。銀紋能讓所有生靈瘙癢難耐，無法自拔也無法解脫，如同中毒般沉迷於這禁忌的快感中。

  他將平民的骨髓磨碎成灰，再將其製作成銀紋，攥刻進其他種族脊樑中，以此來操控奴役他們。

  ——這亦是人體鍊金的手法，所有深海魔人，都是人體鍊金的大師。

  哪怕是最會吸血的吸血鬼，其吸血的能力都不及深海魔族半分。

  聰明的深海魔人家長，從小就將血液塗抹在金幣之上，自小舔舐金幣的小深海們便知道，血的味道和金幣等同；

  亦有歷史記載，其實奈落墜落、神明滅世的預言從不存在，十年前那輪紅月碎裂自天空落下，是因為有金幣落在了紅月表面的小坑洞上，然後深海魔人發現了

  哪怕是最混亂的彩虹使徒，其混亂的程度也不及深海魔族們半分。

  最開始，深海魔人只是被混亂城寨所收留，但僅僅幾百年過去了，這些深海魔族們儼然已經成為了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只要等到他們成功競選完了議員，他們就將徹底驅逐所有的混亂居民。

  如今，深海先生依舊矗立在無數骸骨之上，從上至下俯瞰著整個混亂城寨，看著那些賤民們那曼妙的槍戰比賽，深海先生的嘴角便浮現出歡愉的笑意，他樂意見到這些蠢貨自相殘殺。

  他們才是最完美的種族，他們才是最受混亂母神及其外神賜福的種族，混亂城寨便是他們的應許之地，在這之後，就連整個聖城阿瓦德也將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想要從深海魔人手中賺錢，根本就不可能！

  不可聽，不可視，

  更不可名狀！

  他們便是來自深海的大恐怖!

  「安蘇.米爾頓是嗎？「

  「你就是新來的孤兒？」深海先生的鼻腔里呼出滾滾熱氣，他瞥著面前的少年，從喉嚨深處發出如同古神般的低語聲「我憑什麼要僱傭你？」

  「工作是你的，工資也是你的。」深海先生大怒，「憑什麼好處都讓你小子占了！」

  安蘇肅然起敬，不愧是傳說中的深海魔人，一開口就是金口玉言。

  他想要完美完成第一個主線任務，就必須從深海先生手中掙到錢。

  「哼。」深海先生冷笑一聲，喉嚨深處依舊發出那古神般的低語，「我看你的居心不純，是為了戰亂才逃到三樓來我這人間天堂，怕挨槍子罷了，別指望我會收留你。」

  他看著安蘇手中的把手，更是怒不可遏，從來都是他占便宜，哪有讓人家占便宜的道理。

  「而且我店裡有我妻子和兒子幫忙就足夠了。」深海先生冷笑一聲，「不需要其他臨時工。」

  在第二律令的影響下，整個混亂城寨都爆發了戰爭，而紋身店是為數不多被律令特赦的地方。

  所以如何將深海魔族拖入戰場？

  「深海先生，您誤會了。」

  聰明的安蘇思索了一會後，微笑著回答，

  「我是特地來通知您的，樓下其實是在做開業大酬賓，倒數二十四小時，子彈限時免費大贈送，送完即止先到先得。」

  一聽見『免費』二字，深海先生當即眼前一亮，連忙將妻子和兒子用觸手捲起，將其投擲出三樓，並且殷切囑託道：「多挨幾顆才能回來！」

  這等重要的事情，交給外人來辦，深海先生不放心。

  「您的店鋪現在缺助手了。「安蘇很體貼。

  「呵，你又能有什麼手藝？」

  深海先生扯下了他的兜帽，露出了他整個的古神之面；無數條扭曲的吸盤與觸手緩緩蠕動，枯黃色的眼瞳就猶如死井般詭譎，泛黃的肌膚和碩大的鼻腔沾滿半個面龐，那是張令人不適的面龐，是被外神所賜福的面龐，凡人若是與其注視，整個人的靈魂都會墮落在這混亂與錯誤之中。

  「要知道我們店的銀文紋身，可是能讓人的靈魂瘙癢難耐，痛不欲生!」

  但安蘇卻面帶微笑，他大大方方地抬起眸子，毫不畏懼地盯著深海先生的眼瞳，仿佛那巨大污染並不存在。

  這讓深海先生很是吃驚，因為就連身為半神的德古拉伯爵，都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眸。

  他們可是神明的神使！

  「這樣的事情，我也能夠做到。」

  「我已經準備好蚊身工具了。」

  安蘇嘴角噙著最純真的笑容，那蒼青色的眼純粹無暇，他緩緩地將手探入了長袍內襯，取出了一個透明小盒子；深海先生沒由來地意識到，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正在孕育，正在降臨，正在誕生，祂死死地注視著面前少年，卻聽見那少年神聖地低吟道，

  「那是搖曳在暮色與黃昏中的暗夜精靈，造物主為世界命運的黑色句號。」

  「不可視，不可聞，無形是你，萬物亦是你，你無影無蹤，你無處不在。」

  「出來吧，死了馬的蚊子！」

  好可怕的暗器！

  深海先生盯著安蘇，卻見兩道黑點自那小盒中竄了出來，這是從來沒見過的物種，它們以極快的速度划過天際繞著自己的軀殼盤旋，只是轉瞬之間，深海先生便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瘙癢從身邊襲來。

  深海先生心中大駭，安蘇竟然是隨身攜帶蚊子作為暗器！

  這個少年，比想像得還要混亂！

  那些流動的黑點在安蘇堪比半神的精神操控下，猶如藝術家般繞著深海先生勾勒墨跡，緋紅色的紅點便是塗抹出的紋路，那些紅點連綴在了一起，便形成了安蘇精心繪製的紋身。

  在深海先生的脊背中央，赫然出現了一個由蚊子咬的紅包組成的『把手』圖案！

  這便是安蘇的蚊身！

  他能感受得到，這瘙癢的觸感，比他煉製出的銀紋還要誘人。

  而且那蚊路正在背後，位置極其精妙，根本就用撓不到！

  哪怕深海先生臉頰上的八個觸手都扭得打卷了，依舊也夠不著。

  最關鍵的是，深海先生還感受到自己的鮮血被吸走了，從來都是他吸別人的血，如今卻被人吸走了血，這是連吸血鬼貴族都做不到的事情！

  這個叫做『蚊子』的生物，實在是可怕至極。

  「這便是我設計的蚊身。」安蘇微笑著道，「您滿意嗎？」

  「這司馬的雜種是你設計出來的？」

  深海先生徹底怒了，他在心裏面攻擊了無數次安蘇不可選中的木琴，也不管什麼契約了，當即就要下手將安蘇磨成骨灰。

  雖然足夠癢，但那是噁心人的癢，持續時間也很輕微，最多幾天就會消散，這種紋身除了更噁心更出生外，效果完全比不得他們店的銀紋。

  「深海先生。」少年那蒼青色的眸子平靜地盯著深海，平和的眸子裡只有善意，「眾所周知，蚊身也是紋身的一種，既然是紋身，那便可以收錢，也便是紋身費用。」

  深海先生愣住了。

  「只要您把我的蚊子以一銅幣一隻的價格，將其正式聘用為您紋身店的店員，再讓我竭盡一切資源培養繁衍它們，把它們的子子孫孫聘用為您的店員.」

  「最後，讓蚊子們咬遍混亂城寨的居民，給他們背上畫滿紋身。」安蘇道。「您就可以向全城百姓強行收取『蚊身費』！」

  聘用蚊子為店員？

  似乎，好像，這個操作從理論上可行的.

  好清奇好出生的思路！

  深海先生眸子瞬間清澈了。

  在混亂律法的祝福下，混亂教國是開放包容的文明世界，任何種族都有人權，任何藝術都受尊重，那蚊子也能被聘用！

  那作為他們紋身店的店員，在人身上紋了身，自然有權利收取費用。

  作為店員的蚊子咬了人，當然可以收取蚊身費！這絕對是被混亂律法所認可的！

  不管被咬的市民們願不願意，反正深海先生的店員已經留下蚊身了，那就該交錢，沒人敢去告他們『強買強賣』，因為在混亂教國，強買強賣才是合法的生意。

  更何況，這可是魷魚大人們的生意。

  「而且您店裡的銀紋是終身的，只要紋上就不能洗去，一個客人一輩子只能做一筆生意。」

  安蘇是個好孩子，他很體貼地道，「而我的紋身幾天就會消散，所以一個客人這輩子能被反覆蚊身，我們就可以反覆收取蚊身費用！」

  深海先生的眸子裡爆發出精光。

  「而且我們的蚊身服務還是上門服務的。」

  安蘇嘴角噙著溫柔的微笑，「那麼還可以向市民額外收取一筆差旅費。「

  深海先生的瞳孔劇烈顫抖。

  「我們店員哪怕到了凌晨，在大家都睡下的時候，仍然孜孜不倦地為市民們服務。」

  「我們還可以徵收一筆三倍的——」

  安蘇如天使般在深海先生耳畔低吟，

  「加班費。」

  深海先生徹底嘆服了，他為安蘇的想法深深折服。

  他作為深海魔人，吸血水平遠在吸血鬼之上的魷魚魔種，原以為以他們壓榨剝削人的手藝，在這世間已經是沒有敵手，但沒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

  「我們可以按照紅點收費，一個紅點一枚銅幣。」安蘇計算道，「蚊子咬一個圖案出來大約需要五百個紅點，加上差旅費以及加班費，一隻蚊子一晚上能給您帶來一百金幣的利潤。」

  這種心動的感覺.

  深海先生只覺得心臟怦怦直跳，他只覺得眼前的少年就如同神話中的惡魔般，說著引誘人的美好話語，深海先生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不能上當不能讓安蘇賺走自己的錢.

  直到，安蘇低笑著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將蚊子聘用為員工後，我們可以給蚊子購買員工保險。」

  「如果在我們員工上門服務的過程中，客人沒忍住將其打死了，那麼我們就可以按照一般員工的價格，向顧客和保險公司同時索賠工傷費經過我的計算」

  「一隻蚊子，一千金幣。」

  你這個吸血家中的吸血家，吸血惡魔！

  深海先生如今現在里百分百確認了，眼前這少年絕對不是普通人，肯定是聖城裡某位議員的接班人，只有議員才會這般吸血。

  「我同意了。」

  「就是這種心動的感覺！太棒了！」

  深海先生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瘋狂本性，「就是這種小味兒躥上來的快感，這種想要殺了他全家的絕望與痛苦，這種吸血的絕妙高潮，實在是太美味了，這個叫做『蚊子』的生物，-簡直就是我們深海魔族至今追尋的神使！」

  「比魔種知了還好使。」

  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益，深海魔族就能冒著生命危險區正確，

  而現在何止百分之百的利益，一銅幣換一千金幣，乃是上萬倍。

  「我會提供充足的魔導資源和關係。」深海先生用觸鬚拍著安蘇的後背，「全面培養我們的蚊子員工！」

  「如果想賣出去價錢，必須要有一個好聽的名諱。」安蘇微笑著道，「我將其稱之為『墮天使』。」

  「很好，墮天使，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深海先生開心地卷著觸手，「在這個不受戰爭波及的地方，我要你大力培養我們的墮天使。」

  被巨大利益薰心的深海先生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安蘇那微笑的眼瞼間垂下的陰影。

  安蘇要培養的並非只有墮天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