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袁書兵是事後才知道梁開忠的這件事的。雖然對鍾海濤的做法不贊同,但也給予了認可:「海濤,這件事看上去你處理得不是很得當,但我知道你是為了減少單位矛盾發生,才這樣處理的。我們是最基層單位,每天都要面對各種矛盾,而且每天面對的人和事物都是新的,面臨的思想工作也是新的,我們的工作方法也必須適應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如果工作上不講求藝術,不講求方法,就有可能會使矛盾激化了。我能夠理解老梁的苦處,不僅人很老實,勞動技能也比較差,老婆的身體又不太好,這幾年包一份棉花地,幾乎年年虧損;三個孩子一個是殘疾人,兩個在上學,是靠場裡的照顧過日子。沒經過人家允許,又是半夜裡拿了人家一塊蓋花布,是名副其實地偷人家的東西。但這種偷,和半夜裡專門到某個地方偷東西,性質又完全不同。同時,我們看人一定要看其本質和主流。如果老梁本身手腳不乾淨,或是經常去偷別人的東西,那就絕對不能這樣處理的。當然,我並不是支持職工去拿別人的東西,但要看到問題的輕重和前因後果。如果一味地用『偷』字去處理這件事,效果就不會有你這樣處理的得當了。」

  鍾海濤點點頭。

  深秋的塔里木盆地已經進入最美的季節了。秋高氣爽,秋色宜人,秋光旖旎,秋風涼爽。蔚藍的天空純淨而莊嚴,金色大地厚實而充裕。濃密的原始胡楊林,樹葉已經全部由綠變黃了。陽光下,黃色的樹葉襯著湛藍的天空,在風中婆娑起舞。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棉田裡,白花花的棉花開滿枝頭,猶如天上的白雲迭落到塔里木盆地上。朵朵白棉又像滾滾浪花在起舞著,構成了一片銀色的海洋。

  幹部、職工、學生、家屬、退休工人甚至市場上做生意的小商小販們都有拾花任務,家家戶戶都是男女老少齊上陣忙於拾花,人人竭盡全力苦戰三秋,「家中無閒人,地里無懶漢」是塔里木農場三秋拾花的真實寫照。一粒粒棉種,經過篩選,包衣,拌種,播種,再經過破土,出苗,定苗,澆水,施肥、化控,治蟲,打頂……歷時一百三十多個晝夜的洗禮,又經過農場職工那勤勞的雙手一遍遍的梳理,一次次的撫摸,才有了今天的成熟、開放,才有了年底的成果收穫。所以,這個時候的塔里木農場人,都是竭盡全力將地里棉花拾回來。

  鍾海濤下午的時間在棉花場裡度過,上午就到地里拾任務花。他和劉蘭蘭一起,很快將任務花完成了。因為要收割水稻了,他是一分場水稻地的管理幹部,理所當然地回到水稻地里,指揮水稻收割工作了。

  塔里木盆地的南疆各農場機械化程度很高,收割水稻也是用收割機收割的。農場人喜歡把這種大型聯合收割機叫康拜因,是從蘇聯進口的。這種收割機機體龐大,收拾水稻和小麥的速度很快,耗油量也相當高。所以,五一農場黨委規定,收割機作業到哪個單位,如果第二天繼續作業的話,就停在哪個單位,並由哪個單位負責晚上看護工作,為的是節省路上運行費用。

  塔里木盆地的水稻生長期較長,再加上種植面積的擴大,收割時間也就相應延長了。因此,待五一農場開始大面積收割水稻時,天氣已經漸漸寒冷了。特別進入十一月份,氣溫更低了。鍾海濤一邊要負責水稻收割,一邊要睡在地里看守收割機。為了能夠抵禦嚴寒,劉蘭蘭將父親的那件老羊皮大衣拿過來給鍾海濤穿上。

  但靠近塔里木河岸邊水稻地仍然寒氣逼人,鍾海濤就在河邊燃燒一堆火來抵禦寒氣。承包水稻地的職工們收完水稻後,還可以歇一歇,有的實在太累也,就找人幫工。鍾海濤卻不能,一塊地收割完後,他還要隨收割機車到另一個地號去繼續組織收割,繼續看守收割機。同時,按照五一農場生產部門的安排,一分場的水稻收割完畢後,要立即進行帶肥料冬翻,就是在冬翻時,將肥料裝進安裝五鏵犁上的施肥箱裡,達到施肥和翻地同步進行。鍾海濤是負責五千多畝水稻地全盤工作的。所以,他一邊要負責水稻收割,一邊又要查看冬翻質量,還要不停地檢查肥料用量,晚上還睡在地里,既防止生產資料的流失,又看守收割機。白天晚上都要在水稻地里度過,整天像個砣螺似的不停地運轉著。

  進入嚴冬季節的塔里木河邊,寒冷的西北風嗚嗚地吼叫著,肆虐地在曠野地上奔跑著,仿佛巨人握著銳利的刀劍,能刺穿嚴嚴實實的皮襖,更別說那暴露在外面的臉面,被它一刀又一刀地劃著名,疼痛難忍了。

  雖然天氣極度寒冷,水稻收割也接近尾聲了,因為還有一千多畝的水稻地沒有冬翻,而且在冬翻時要帶肥料,鍾海濤只能守在地里,迎著狂風,冒著低寒,踏著霜凍,一邊查看冬翻質量,一邊看護著肥料。

  寒冬的夜晚,已經斷流塔里木河,積水較多的河段也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沒有了嘩嘩的流水聲,沒有了小鳥抓住小魚的歡鳴聲,更沒有牧羊人的歡歌聲和牛羊的歡叫聲,只有寒風在空曠的洛杉磯嗚咽著,四周已是一片蕭條的景象:衰草連天,荒灘連片。靠近塔里木河邊的三工區水稻地又是離一分場最遠的地塊,旁邊就是塔里木河,播種晚,導致收割、犁地施肥等工作都放在後面。鍾海濤和職工們一起裝肥料,想儘快犁完這塊地。裝完肥料後,鍾海濤身上的汗水很快又被寒風吹乾了,但像利劍般的寒氣讓鍾海濤不敢坐下來,他不停地踱著步,以增加身上的暖氣。實在凍急了,他就找來一些紅柳根,燃起一堆篝火,和幾個裝肥料的職工一邊烤火,一邊議論著今年的水稻收成。

  幾個人正在說著話,一束明亮的燈光遠遠地向冬翻施肥地號方向射過來,憑感覺,鍾海濤知道那是汽車的燈光,否則沒那麼耀眼的光束。

  燈光越來越近了,汽車的馬達聲也越來越清晰了,沒多久便來到三工區。鍾海濤站起來一看,是五一農場場長賀志誠來了。

  賀志誠從車上下來後,隨手從車子裡拿出一件棉大衣穿在身上,向火光的地方走去,見鍾海濤正站在篝火旁邊,紅紅的火光照射在臉上,就像被火燒雲染過一樣。賀志誠疾步走上前:「小鍾,全場就剩下你們這兒的水稻地沒有冬翻完了,白天到你們單位,聽袁場長說你們單位白天晚上都在加緊冬翻施肥,我害怕你們工作趕急了,容易出現質量問題。白天沒時間,就利用晚上趕過來看看。怎麼樣?天氣很寒吧?要多穿幾件衣服!大約還需要幾天能施完?」

  「場長,天氣是很冷,職工凍得受不了,就燒了一堆火。目前一台機車白天晚上正常作業的話,可以冬翻兩百多畝,如果這兩台機車順利的話,估計要三天就可以翻完了。」鍾海濤回答說。

  對於鍾海濤的回答,賀志誠十分滿意:「小鍾呀,如果再不抓緊時間施完的話,河灘地地下水位高,馬上要就要全部凍住了,再冬翻就比較困難了。能在三天時間內翻完是最好不過了。」

  「場長,我們爭取在三天內完成全部冬翻任務,不然的話,土地上凍了,也容易拉壞五鏵犁的。」鍾海濤回應著賀志誠的強調。

  「小鍾啊,你幹得確實不錯。」賀志誠看著鍾海濤那張被篝火映紅的,顯得十分消瘦的臉龐,說話的口吻十分自豪。「我沒想到你們一分場五千多畝水稻地在大面積旱播水促生長的情況下,總產達到了一百七十五萬多公斤,雖然平均單產比去年提高不到十公斤,但不僅緩解了集中用水的矛盾,還節約了許多成本!總體上算下來,比去年的效益要高出許多,職工們的收入也比去年要提高很多了。」

  「賀場長,產量已經算出來啦?我前兩天還打聽,都說還沒統計出來呢!」鍾海濤也十分高興。

  說到具體產量,賀志誠更高興了:「小鍾呀,已經出來了,並且上報給場黨委了和生產部門了,是一百七十五萬多公斤。噢,說到這個問題,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小鍾呀,你將今年的旱播水稻管理方法寫出來,以論文的形式在年底召開的農業理論研討會上進行宣讀,並作為成功經驗向全場推廣。七月份,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寫的《塔里木盆地旱播水稻前期管理應注意的幾個問題》文章,讀了以後覺得寫得不是很全面,有些數據也不夠準確,這次一定要寫得詳細一點,把數據也一定要核實清楚,力求準確完整,否則容易誤導生產管理人員。」

  「賀場長,我剛管理一年旱稻,經驗還不是很豐富……」

  鍾海濤還想繼續說下去,賀志誠急忙打斷他話:「小鍾呀,這些我都知道的,但總體上來說,管理了一年,總比沒管理過也可以說沒有一點管理經驗的要強多了吧?所以要如實地去寫,還要把存在的不足和注意的事項也要全部寫出來,特別是失誤部分更要寫清楚。只有把失誤和存在不足的原因找出來了,才能讓水稻種植單位避免重走那些彎路。」

  鍾海濤這才點點頭。

  南疆農墾報社的辦公樓位於市中心繁華的地段。別看這座城市規模不大,可歷史卻很悠久,曾經是西域的一處古都,文化底蘊豐厚,歷史遺存豐富,民族特色突出。厚重的歷史和豐富的文化內涵給官洪的詩歌創作和新聞寫作提供了無窮的素材,他的創作熱情日甚一日,創作作品也日益增加,不僅是農墾報有名的「一支筆」,在兵團報社也是出了名的「筆桿子」。不僅如此,他的采、編功夫也是報社數一數二的。

  這天下午,官洪趕到報社時,看見已經來了幾個編輯和記者,他一一打過招呼後,就坐在辦公桌前審閱著稿件。總編室主任盛衛華看到人員已經到齊了,招呼大家坐下來召開編前會議。他首先帶領編輯和記者們學習了上級有關指示精神,要求各位編輯要根據當前的形勢,有重點地選擇稿件進行編排。

  隨後,副總編輯江一帆就當前的採訪和編輯工作作了強調:「最近,基層單位的稿件雖然比較多,但質量較高的新聞稿也就南山農場的靳曉葵等,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稿件也就五一農場的鐘海濤等。比較有影響力和值得推廣的經驗的稿件不多,先進人物的報導就更少了。我們的記者和編輯們不能坐在家裡等米下鍋了,要深入一線,多抓一些鮮活的人和事進行深度報導。特別在抓先進典型報導上,要以細節的打磨來增強真實性。有血有肉、有悲有喜是鮮活的生命特徵,也是先進典型的人性基點。在新時代新征程上,湧現出許多先進典型,展現了各行各業的豐富實踐路徑與良好精神風貌。選樹與宣傳先進典型可以弘揚榜樣精神、凝聚奮鬥合力、引領社會風尚。先進典型報導對於宣傳事跡、精神、形成正確導向發揮著關鍵作用。要想做好編輯工作,編輯必須真正用心用情用力,只有理解其內涵意義、把握傳播規律,才能確保達到優質高效。」

  江一帆說完後,又將目光瞄向官洪:「官洪,你明天到八一煤礦去採訪一下的青年職工於志林和他的未婚妻顧文姝的事跡。昨天農墾局主管精神文明建設的王新林主任打來,說是於志林在煤礦工作,是一名電工,在前不久的一次施工作業中,電線桿傾倒下來,正好壓在他的大腿上,有可能要癱瘓,於志林的家庭經濟非常困難,他的未婚妻顧文姝卻並沒嫌棄他,雖然她還沒結婚,卻住在他家裡悉心照顧他。聽王新林說,他們的故事很感人呢!要認真進行挖掘,用心領悟其先進性和典型性所在,更具意義的是幫助樹立精神上的榜樣,讓人們學習先進典型所體現的精神,讓典型身上的精神發揚光大。」

  官洪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編前會議結束後,官洪走到辦公桌前,正要坐下來審閱稿件,突然看到桌子上有自己的一封信。官洪拆開後快速瀏覽了一下:「官洪同志,你寫的詩歌已在我刊上刊用了。我們再向你約幾首……」他想起來了,是前階段時間自己寫的幾首詩歌投向內地幾家詩刊編輯部。他看了看約稿信,便自言自語起來:「怕是沒時間寫了。」

  官洪抽出幾篇稿件正在認真地審閱著,江一帆走過來,看到官洪還在認真地修改著稿件,不解地看著官洪:「官洪,剛才的編前會上不是已經安排你明天到八一煤礦採訪嗎?你怎麼還不回去呢?」

  「江副總,今天晚上輪到我值班,還要編輯稿件,所以現在還不能回去。」官洪放下手中的稿件,向江一帆解釋著。

  「你今天晚上就不要值班了,煤礦離市里很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的採訪工作吧,你的編輯稿件工作由我來做。值班的事,我馬上再調整一下。」江一帆說完,將官洪面前的稿件拿起來貼近眼前看了看,然後又自言自語:「我的眼鏡沒帶過來,我馬上去拿過來。」

  官洪本來想說自己可以做,不會影響明天的採訪的,看見江一帆已經抽出兩篇稿件貼近眼前細心地閱讀著,他便起身向江一帆說了聲「謝謝」後,立即返回家中做了些採訪前的準備工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上路了。

  八一煤礦離市區有九十多公里,位於天山支脈哈里克套山深處。官洪坐上拉煤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才趕到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