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我知道的。」李璨笑了笑道:「姑母不是說,我這麼大了還不相看,將來好兒郎都要叫人挑走了嗎?我想著就先看看。」
「看看可以,咱們可不急。」林氏拍了拍她的手:「大伯母同你說,你若是點了頭,親事就定下了,往後想反悔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婚姻是大事,你一定要慎重,若是到時候不好意思拒絕,就暗示大伯母,大伯母替你推諉。」
「我知道了。」李璨靠進她懷中,紅了眼圈,忍住了哽咽道:「謝謝大伯母。」
「傻孩子,我是同你娘一樣疼你的,只不過沒福氣生你,你同我這樣客氣做什麼?」林氏輕輕拍了她一下。
李璨假意笑了一聲,在她懷裡蹭了蹭,悄悄將眼淚擦掉了。
會仙酒樓是帝京頂好的酒樓之一,彩樓之上,懸著一張比八仙桌台大的招牌,迎風招展。
高大的門臉之上,「會仙酒樓」四個燙金大字迎著日頭熠熠生輝。
這個時候,正是飯點,酒樓門口歡門彩樓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客官,您幾位?」
守在門口的小二瞧見李璨一眾人,忙堆起笑臉迎了上去。
「天子號,甲等廂房,我們約了人。」馮媒婆笑著上前開口。
「好嘞,那就是在三樓,小的給您幾位引路。」小二聞言,更殷勤了。
他在這會仙酒樓跑堂已經有幾年了,打眼一瞧,就知道這是來相看的。
這若是成了,主家定然有賞的,他豈會不殷勤?
小二敲開了門,開門的是另一個媒婆,姓常。
既然婚姻嫁娶什麼都講究雙數,那媒婆自然也是了。
馮媒婆同常媒婆便是一對,二人時常一個在男兒家,一個在女兒家,雙雙撮合,成就了不少好姻緣。
「來啦,快請進。」常媒婆將門大開,把人往裡請。
「久等了。」林氏客氣了一句。
「不久不久,我們也才來沒一會兒。」常媒婆也很能說會道。
安樂侯府的嫡出的小兒子名喚魏紀宗,是由父母陪著來的。
長輩們見面,自然免不了互相寒暄一番。
李璨見過禮之後,便安靜地立一側,只瞧了那魏紀宗一眼。
魏紀宗生的眉眼細長,唇紅齒白,白白淨淨的模樣瞧著很秀氣斯文,性子很好的樣子。
李璨瞧他有些眼熟,大抵是聞喜宴那日到她跟前問過她是誰家的姑娘吧。
魏紀宗見了李璨,白淨的臉一下便紅到了耳根處,這姑娘今日穿著輕盈的羽紗裙,宛如將清晨淡淡的霧靄穿在了身上,鳳眸輕垂,長睫濃密,綰著九鬟髻,比聞喜宴當日的生動活潑又多出幾分空靈出塵來,瞧的他心砰砰直跳。
「魏小少爺,別光看著,快同人家姑娘見禮啊!」
常媒婆打趣地開口,眾人都笑了,廂房內氣氛一下鬆快起來。
魏紀宗臉更紅了,窘迫地朝著李璨一揖:「李七姑娘。」
「客氣了。」李璨回了一禮。
「來,都坐,先吃茶。」
「我去叫小二預備上菜。」
兩個媒婆一起招呼。
門卻被敲響了。
「一定是小二送菜來了。」常媒婆忙去開門。
眾人也都瞧過去。
「各……各位客官,這位客官說……說也是同您各位約好的……」小二躬著身子,說話都不利索了。
後頭這位爺太可怕了,眼神要殺人似的。
他說完話,便連連後退,遠遠地躲開了。
眾人朝門口望去,便見趙晢負手立在廂房門外,面色矜貴清冷,眸底一片冷冽。
他黑眸微動,在瞧見李璨的一身裝扮後,眸中寒意陡生,氣勢迫人至極,直壓的一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李璨垂下眸子,微微蹙眉,昨日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趙晢銀子都收了,還來這裡做什麼?
「太……」魏紀宗的父親只瞧了一眼,便驚出一身冷汗,急忙站起身行禮。
他不曾想到給兒子相看,竟驚動了太子殿下,他倒是知道李璨是趙晢教導長大的,但並不覺得趙晢對李璨有什麼心思。
今日一瞧,難道……
趙晢瞥了無怠一眼。
「魏大人。」無怠忙上前,笑著作揖:「這是在外頭,不必多言,我們殿下是來接七姑娘的。」
「這……」魏紀宗的父親左右瞧了瞧道:「那……下官一家先告辭。」
「魏大人別誤會,是宮裡的宸妃娘娘接七姑娘去有急事。」無怠又解釋。
「是,是。」魏紀宗的父母都往外走,只有魏紀宗還站在那處,他期期艾艾地道:「可否容我將釵給七姑娘插上?」
插釵,便是相看的最後環節,只要是男兒相中了女兒家,便親手為女兒家插上釵子,若是不曾相中,便贈綢緞一匹,謂之「壓驚」。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惦記此事,可見他是有多鍾意李璨。
眾人又都看向趙晢。
「過來。」趙晢望著李璨,嗓音清洌。
李璨垂眸站在那處一動不動,都已經一刀兩斷了,她憑什麼還聽趙晢的?
林氏瞧氣氛不對,笑著道:「宸妃娘娘許是真有什麼急事,這事兒咱們改日吧,我們都先出去。」
她心裡頭其實挺歡喜的,太子殿下這個時候來,臉色還這麼難看,心裡頭定然是有她家心兒的。
說宸妃有急事,怕也只是個幌子罷了。
「走吧。」李詩皺著眉頭,附和著往外走。
她本想說太子幾句,哪有這樣壞人姻緣的?
但瞧著有外人在,心兒又是太子帶大的,只怕是好說不好聽的,罷了,等人走了再說。
魏紀宗一家自然不好說什麼,跟著退了出去,硬拉著兒子告辭了。
林氏送他們出酒樓去,說了不少賠罪的話兒,魏家也體諒,說知道太子一向對李璨管教甚嚴。
等魏家一家離去了,馮媒婆才小聲道:「那兒郎是誰家的?好生威風!」
「怕不是宮裡的?」常媒婆道:「與宸妃娘娘有干係呢。」
兩人說著,目光不時瞟向林氏。
「二位,今日有勞了。」林氏掏出兩個小金錠子,分與她們:「來。」
她自然不會說出趙晢的身份。
「親事都沒成,可不敢,可不敢……」
兩個媒婆連忙推辭。
「這有什麼,不管成不成你們都辛苦了,往後家裡的孩子還要拜託你們呢。」林氏又將金錠塞了過去。
今日這事兒,得拿錢堵住她們的嘴,她不想聽人說心兒半句是非。
這一回,兩人不曾再推辭,各自收了,也行禮告辭了。
林氏放了心,她們既然收了錢,自然懂規矩。
「太子這是何意?」李詩開口問。
「誰能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思?」林氏含笑,搖了搖頭。
李詩望向廂房方向,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
趙晢抬步,邁入門檻。
無怠極有眼力見兒,伸手便將門合上了。
李璨垂著眸子,見趙晢霽青色暗紋衫的前擺到了眼前,一擰身子,舉步便往外走。
趙晢一把捉住她手腕。
「太子殿下有事?」李璨不曾看他,掙不開他鉗著她手腕的大手,便開口冷冷問了一句。
「誰許你穿成這樣,出來與男兒相看的?」趙晢眸色冰寒,宛如數九寒天的風,一寸一寸刮過李璨略略蒼白的小臉上。
「我如何穿戴,相不相看與太子殿下有何干係?」李璨抬眼,黑曜石般漆黑的眸中有著毫不遮掩的譏諷與嘲弄:「我昨日已經當著周羨如的面,與殿下說得很清楚了,殿下也收了我的銀子,便不該再管我。」
她說著,又要往外走。
趙晢一把扯過她。
李璨吃不住他的力氣,腳下不穩,眼瞧著後背便往牆上撞去,直嚇地閉上眼睛,小臉皺成一團。
趙晢身子前傾,單手貼於牆上,李璨便直直撞在他手上。
李璨撞了一下,卻半分也不疼,她不由睜開眸子瞧。
便見趙晢一手護在她身後,一手撐著牆,將她圈在懷中,胸膛微微起伏,盯著她的眼眸有些微泛紅:「昨日之事,我不曾點頭。」
「太子殿下收了銀子,還不算點頭嗎?」李璨輕輕笑了一聲,心中卻酸澀得想哭。
趙晢定定地望了她片刻,臉色恢復了一貫的淡漠,緩緩開口:「抗旨之事,你覺得我會點頭?」
李璨望著他,眸中濕漉漉的,面上卻還是笑著的:「是啊,我忘了,太子殿下怎會抗旨?」
他們之間,大抵也只剩下陛下的旨意了吧?
也是,若不是旨意還在,他怎還會管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