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晢牽著李璨邁進了門檻。
太后轉臉看過來:「晴天白晝,大庭廣眾的,太子還牽著太子妃,太子妃莫不是沒人牽著,就不會走路不成?」
李璨聞言,便想將手抽回來。
趙晢卻牢牢握著她手,對著太后一板一眼回道:「皇祖母,太子妃是孫兒的正妻,孫兒牽著她天經地義。
皇祖母是長輩,身份尊貴,您的每句話都該經過慎重考慮再開口才對。」
「皇帝,你看看,這就是你選的太子,他就這麼對哀家說話!」太后轉而便向乾元帝告狀。
李璨垂眸,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太后,從前看著端莊有氣度,高高在上,像是個明事理的。眼下看她這般做派,當真是有些小家子氣了。
看來,也確實是對她厭惡到了極致。
「行了行了。」乾元帝擺擺手:「太子怎能如此對你皇祖母說話?還不鬆開?」
趙晢頓了一下,抿唇緊緊握著李璨的手,一言不發。
李璨抽不回手,晃了他兩下,他才鬆開手。
李璨拉了拉他的袖子,兩人一起行了禮。
乾元帝免了他們的禮。
「哀家的瑤兒呢?」太后沒好氣地問。
趙晢回頭看了一眼。
無怠立刻到門口吩咐人將宋廣瑤抬了進來。
「瑤兒!」
太后一見宋廣瑤,頓時起身迎了上去,面上現出焦急與心疼之色,再不是對著李璨時的橫眉冷目了。
「姑祖母!」宋廣瑤靠在坐攆上,一見她頓時委屈極了,眼淚順著小臉往下滾:「姑祖母,救救我……」
她身上衣裙已經換了,臉色白得嚇人。
「哀家的瑤兒,怎麼成了這樣?」太后頓時心疼至極,轉頭對著李璨呵斥道:「你到底對瑤兒做了什麼?」
「皇祖母。」李璨並不懼怕,也不著急,軟軟地道:「整件事情的經過,曹嬤嬤心裡清楚,皇祖母不妨將她叫進來,仔細詢問一遍。」
「讓曹嬤嬤進來。」
太后原本興師問罪的語氣忽然有點軟了下去。
她心裡清楚這一切的根源在哪裡,除了憤怒,她還在盤算著怎麼將這件事情圓過去,最好是還能讓李璨受到懲罰。
曹嬤嬤被帶了進來,她跪地行禮後,立刻道:「太后娘娘,奴婢已經抓到了下毒之人,便是東宮廚房的粗使婢女黃瑞,奴婢已經讓人將她綁過來了。」
「是嗎?」太后看向門口,眼底有了狠厲之色:「帶進來。」
黃瑞便被推進殿內,她個頭高,身量也大,胖胖的看著很憨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她一個小小婢女,平日在東宮裡,連太子和太子妃的面都沒看清楚過,哪裡見過這樣的大場面?
她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絕子藥是你下的?」太后站到了黃瑞跟前。
黃瑞只看到一雙金裱玉墜的繡鞋在自己眼前,晃得她眼睛直花,只是本能的點頭:「是……」
「你這般做是為何?」太后拔高了聲音問。
「是……是曹……」黃瑞扭頭,就去看曹嬤嬤,實話到了嘴邊。
「想好了再說!」太后呵斥了一句。
曹嬤嬤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沒想到宋廣瑤都這樣了,太后竟還向著她?
太后不讓黃瑞說出她來,就是在保護她啊!這一刻,她幾乎老淚縱橫。
她這一輩子選擇效忠於太后娘娘,真的是沒有選錯。
她心思飛快地轉著,思量著接下來該如何脫罪。
黃瑞聽聞太后呵斥如遭雷擊,一下僵在那裡,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她的家人還在曹嬤嬤手裡。
曹嬤嬤可是太后的人啊。她要是說了實話,家裡的人就都沒命了。
她一下不敢說話了。
「皇祖母。」李璨聲音不大,語氣輕柔,話卻問得恰到好處:「宋側妃出事的時候,曹嬤嬤便已經說出了宋側妃是吃了絕子藥,並且準確的說出了止血的藥方。
當時,曹嬤嬤並未捉拿到黃瑞,孫媳想知道曹嬤嬤是從何得知這一切?」
曹嬤嬤惶恐地低下頭,她也正因為無法推脫這件事,而絞盡腦汁。
太后轉過臉,掃了她一眼:「就不能是曹嬤嬤從前見過有人用了絕子藥,就是那樣的情形,記住了止血的藥方?
再說,曹嬤嬤是哀家的人,怎會讓人給瑤兒下藥?」
李璨輕輕點頭:「皇祖母說的,也有道理。
不過,皇祖母不知,被下藥的人不是宋側妃,而是我。那絕子藥下在了我的午膳里。」
「那你怎麼……」太后想說「你怎麼沒出事」,話說了一半,察覺不妥,轉過了話頭:「為何是瑤兒出了事?」
「是太子妃,太子妃讓側妃娘娘喝了羹湯!」曹嬤嬤連忙開口。
「是她,是李璨,她給我灌的羹湯!」宋廣瑤激動起來,指著李璨尖聲開口。
「太子妃怎麼說?」太后陰沉沉地看著李璨。
「皇祖母,那碗羹湯,是宋側妃親自盛給我的,她與我賠罪,我也決意往後與她情同姐妹,便賞了她。」李璨似乎有些害怕,撲閃著鴉青長睫往趙晢身旁靠了靠,小聲解釋。
她雖然看著像是被嚇著了,但其實口中說出得話是半分也未曾讓步。
「是你,你知道那羹湯有絕子藥,你故意給我用!」宋廣瑤嗓音尖利,氣得站起身來。
「宋側妃難道不知麼?桌上那麼多的菜式,宋側妃為何卻獨獨選了那樣給我?」李璨徐徐反問她,小臉上有了幾許委屈後怕之色:「我不過是想全了你我之間的情意,誰知你竟想害我。」
趙晢明知她是裝得,卻還是克制不住,往前半步擋在她身前。
「你……」宋廣瑤指著她,轉向太后:「她怎麼還委屈上了!」
她幾乎氣得半死,感覺身下又有血出來了,下意識蹲下身。
太后忙扶著她查看。
「陛下,您也不能光看熱鬧啊。」宸妃轉而望向乾元帝:「事情總要解決。」
方才這一番下來,她已然看明白了,宋廣瑤這是偷雞不成倒蝕把米,心兒應當是有十全的把握,所以才會將此事鬧到乾元帝和太后跟前,應當就是打算乾脆利落的解決此事,不留後患。
所以,她開口催促了乾元帝。
乾元帝清了清嗓子道:「母后,您先坐下,朕來問一問事情的經過。」
「瑤兒成這樣了,事情已經很明白了,是李璨對瑤兒下的手。哀家也不用坐,就陪著她等陛下,給個公道吧。」太后的語氣很不好。
乾元帝也不曾勉強她,看相跪在地上幾乎嚇傻了的黃瑞:「那絕子藥,是你下在太子妃的膳食中的?」
黃瑞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德江提醒她:「大膽,陛下問你話,你竟敢不回?」
黃瑞這才回過神來,抬起頭一臉的驚惶:「是……是奴婢給太子妃殿下下的絕子藥,都是奴婢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請大人責罰……」
這些話,都是曹嬤嬤之前教她的。
曹嬤嬤覺得,李璨中了絕子藥之後,事情一定會鬧大,肯定會鬧到大理寺或者是京兆尹的,所以提前教了黃瑞,到時候該如何應答。
卻沒想到李璨不僅沒有喝下絕子藥,還將事情鬧到了陛下跟前。
這一下,可沒法收場了。
黃瑞真是蠢極了,也不知道改口叫「陛下」。
「這話是誰教你說的?」乾元帝沉下面色:「朕在這裡,哪有什麼大人?」
黃瑞渾身顫抖著,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乾元帝又問:「既然你說,事情是你一人所為,你倒是說一說你為何要對太子妃下手?她與你有何仇怨?」
「太子妃……」黃瑞目光呆滯:「她……進了東宮,就換人,將奴婢的兩個姐姐都放出東宮去了,奴婢不甘心……」
「只因為此事?」乾元帝挑眉。
「是。」黃瑞頭埋的低低的。
除了這件事,他們再也挑不出李璨的任何錯處了。
「你的絕子藥,是從哪裡來的?」乾元帝問。
「是……是奴婢買的。」黃瑞磕磕巴巴地回。
「在哪一家藥房買的?是哪個大夫開的?」乾元帝又問。
「是……是……」黃瑞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什麼來。
其實這些,曹嬤嬤都教過她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給忘了個乾淨。
「父皇,兒臣有話說。」趙晢對著乾元帝拱手。
「太子說吧。」乾元帝頷首。
「黃瑞。」趙晢轉身望著黃瑞,語氣淡淡:「你的家人,本宮都已經接出來了,你若實話說了,父皇必然會公道處置。倘若再有一字謊言,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