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
李璨緩步行至嘉禾院,身側,糖糕替她撐著傘,另一側,糖果搖著團扇,後頭一眾婢女浩浩蕩蕩的跟著。
嘉禾院門前,遠遠地便能瞧見一眾人站著。
李璨走上前,站住腳。
「見過姑娘。」東宮東軍侍衛統領月明率先行禮。
後頭幾個侍衛也跟著行禮,另有幾位帳房先生,手中捧著厚厚的帳本,不方便行禮,便都躬身以示敬重。
「進去吧。」李璨移步。
「七姑娘。」
嘉禾院門前,奚嬤嬤帶著幾個婢女,攔在了嘉禾院門前,恭敬的行禮。
「奚嬤嬤出來了正好,去同母親說一聲,我找她有事。」李璨嗓音脆甜的吩咐,瑩白的小臉上帶著嬌糯的笑意,鳳眸彎彎,看著乖巧的緊。
「七姑娘見諒。」奚嬤嬤低著頭,用僅餘的那隻獨眼偷偷的瞟她:「二夫人昨兒個下午從集市上回來便病了,正歇著呢。
七姑娘有什麼事,改日再來吧。」
實則,這些日子,賀氏已然到存銀子天下錢莊去了好幾回了,想將銀票換成現銀,搬到郊外去藏起來。
可那天下錢莊也不知是怎麼弄的,說要周轉,讓她耐心等待幾日。
最近十數日,她跑了四五趟,卻一兩銀子都不曾能拿回來。
這不是昨兒個下午她又去錢莊了嗎?
可錢莊還是那句話,就是暫時拿不出現銀,等有了銀子會第一時間知會她。
她在錢莊發了一大通的火,若每個人到錢莊去取現銀,都是這樣退推三阻四,那這錢莊還開什麼?她放了話,再不拿便衙門見!
錢莊的人好像自認理虧,答應三日之內,給她個說法。
她這才回來了。
可眼瞧著那七年的帳眼下是越算越明白了,李璨恐怕不日便要來要銀子了,她一時情急,別無他法,只好躺在床上裝病了。
希望能將這三日熬過去,將銀票換成銀子藏起來,到時候李璨想要如何算,便如何算。
她也不抵賴,只是拿不出銀子罷了。
「母親病了?」李璨露出一臉的擔憂:「怎麼不曾聽說?」
「也是昨晚才覺得頭疼的……」奚嬤嬤回。
「糖果,讓人去請大夫。」李璨吩咐一句提著裙擺,跨進門檻:「母親既然病了,那我更得進去瞧瞧了。」
「七姑娘,二夫人她要靜養……」奚嬤嬤忙跟了上去,卻又不敢伸手拉她。
「我知道的,我不會吵到母親。」李璨轉眸,朝她展顏一笑。
奚嬤嬤臉色僵了僵,想再攔,卻沒有藉口了,也不敢碰她,滿帝京都知道,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最是金嬌玉貴,等閒人哪能碰她?
她心中焦急,誰知道一回頭就見月明帶著幾個帳篷先生,捧著帳本也跟了進來。
她忙跳起來攔住:「你們這些男兒,怎麼也跟著進來了?這是內院後宅,哪是你們能隨便……」
「奚嬤嬤。」李璨轉過小腦袋出言:「他們不會跟進去的,他們把帳本放在廊下,便會退出去。
你也不必擔心他們的人品,他們都是東宮來的。」
「是。」奚嬤嬤叫「東宮」兩個字壓的透不過氣來,不敢多言。
「就放在這處吧。」李璨走到廊下,隨意的伸手一指。
月明取出單張的文書,呈在手中:「這是總帳數目,請姑娘過目。」
糖糕上前接過。
「辛苦你們了。」李璨含笑朝他點頭。
「不敢。」月明躬身道:「屬下帶人到院外候著,姑娘若有事,儘管派人來吩咐。」
他說著,乾脆利落的轉身,幾個侍衛同帳房都跟了上去,身上的甲冑撞擊發出鏗鏘之聲。
奚嬤嬤聽的心驚膽戰的,見李璨已然轉身進了門,只好也跟了進去。
「母親。」李璨一進裡間,便行至床前,露出一臉的擔憂之色:「您怎麼樣了?生病了怎麼也不派人去我那處說一聲?」
「只是有些胸悶頭疼,並無大礙。」賀氏靠在床頭,一見她胸口真悶了,頭似乎也真的隱隱作痛了,她硬扯出一抹笑意:「這點小事,怎麼好叫你憂心。」
「母親身子有恙,女兒該當盡孝的。」李璨在床沿處坐下,抬眸不經意的掃量房內的擺設。
這屋子雕樑畫棟的,桌椅軟榻、梳妝檯銅鏡無一不精緻奢華,旁的不說,單床頭懸著床幔的兩個孔雀紋帳鉤,瞧著亮晃晃的,竟都是純金的,可見這擺設多華貴了。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這些可也都是她的銀子買來的呀,只可惜,不能搬走。
「你自個兒身子就弱,母親怎麼捨得?」賀氏看著她,一臉的心疼:「萬一過了病氣,那可不好。」
她說著,掩唇咳嗽了兩聲。
「嗯。」李璨深以為然的點頭,又笑道:「不過,我看母親氣色還好,應當無礙。
等會大夫來了,看看就知道了。」
賀氏壓根兒就不曾病,卻還要點頭客氣:「叫七姐兒憂心了。」
「對了,母親。」李璨朝著糖糕伸手,糖糕將那頁文書雙手捧上前去。
李璨接過,遞到賀氏跟前,言笑晏晏:「澤昱哥哥的人,已經將帳目算得明明白白的了,總帳都在這裡,請母親過目。」
「七姐兒過目了便好。」賀氏見她果然提起此事,面色不由得僵了僵,又露出幾許笑意。
「我已經看好了呀。」李璨指著那文書上一處給她瞧:「喏,除去了我支出去的銀子,還餘下二百八十八萬兩。」
她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笑的很是純真無邪:「母親替我管著鋪子,這麼多年,也極是辛苦。
八十八萬兩的零頭,我就不要了,母親給我二百萬兩的銀票便可,折成金錠子也成。」
她放下文書,偏著小腦袋看著賀氏,極是通情達理:「母親以為如何?」
賀氏臉色的血色退了幾分,勉強笑道:「七姐兒有這樣的孝心,母親很是欣慰。」
她手裡頭攏共才餘下三十多萬兩銀子,這些年,從她手裡使去的銀子,竟然有二百多萬兩嗎?
她仔細想起來,也是差不多的,因著用的不是自己的銀子,他們夫婦二人和幾個孩子無論買什麼東西,都是只挑貴的,外頭的那些夫人姑娘,只瞧得眼睛都直了。
娘家那處,她前幾日拿了帳來仔細的盤了盤,這些年也拿走了一百餘萬兩,這個帳目還是對得上的。
只是銀子,她肯定是拿不出來了。
「那母親打算給我銀票還是給我金錠?」李璨黑白分明的鳳眸睜得大大的,清澈澄明,問的認真。
賀氏只覺得叫她眼神一眼望進了心底似的,心虛的轉過了眼:「七姐兒,母親對不住你……那些銀子,都用掉了,你也知道,這家裡頭裡里外外的這樣大的開銷……」
「家裡頭,不是有公中嗎?家裡原本也有鋪子呀,還有大伯父同父親的餉銀。」李璨偏過小腦袋,皺起眉頭望著她:「不會哥哥姐姐們平日用的都是我的銀子吧?五姐姐說不是呀,用的都是母親自己鋪子裡掙的。」
賀氏有些說不出話來,頓了頓扯出一臉乾巴巴的慈愛來,笑著哄她:「七姐兒,你從前也說過,拿我當親母親一樣,也拿你哥哥同姐姐們當是最親的。
他們也拿你當親妹妹,都是一家人,用一用你的銀子,應當不打緊吧?
畢竟?往後你們都大了,母親也老了,照顧不了你了,你哥哥姐姐們還能好生照顧你呢。」
在她看來,李璨就是個未長大的孩子,什麼也不懂,哄一哄便妥了。
只是這回的事有些大,又有太子殿下的意思在裡頭,所以才有些棘手。
不過,好好哄一哄,應當也就無事了。
「嗯。」李璨一張瑩白的小臉,上滿是深以為然:「母親說的有道理,我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我也不想盤帳,多麻煩呀!
可是上回進宮,陛下同宸妃姨母,還有澤昱哥哥都在,宸妃姨母特意問了這件事,陛下叮囑了太子哥哥的。
所以,這銀子我非要不可呀。」
看樣子,賀氏還想叫她瞞著趙晢,那她就扯一扯陛下的大旗吧!
「母親也知道,這裡頭有陛下的意思,卻是也是母親欠你的。」賀氏耐心的哄她:「但是母親現在拿不出銀子,你看這樣,母親手裡不是還有幾個鋪子嗎?往後母親慢慢還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