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濕漉漉的長睫覆下,輕聲道:「夏婕鷂我替你娶回來了。
只是你昏睡著,我不能私自做主讓她做側妃,就只做了個良娣,你若是覺得位份不夠,就自己……」
「等一下。」趙晢略怔了怔,打斷她的話:「什麼叫『夏婕鷂我替你娶回來了』?我何時要娶夏婕鷂了?」
李璨低著頭,眼中又蓄起淚水,抿了抿唇瓣:「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心裡清楚,你要給她提位份就提就是了,我都同意。也沒有旁的事了,我就先回西寢殿去了。」
她生怕自己再次掉下淚來,說罷了轉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無怠。」趙晢望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暗暗磨牙:「怎麼回事?夏婕鷂怎麼進東宮來了?」
真想將她捉回來,摁在懷中親得她透不過氣來,才好叫她求饒,好好的同他將話說清楚。
「殿下若是早些時候醒,就沒有這回事了。」無怠忙上前道:「夏良娣是今日清晨才進的東宮。」
趙晢聽他說「夏良娣」三個字,微微皺眉:「我睡了多久?」
「今兒個是第五日。」無怠回他。
趙晢問:「太子妃為什麼讓她進東宮?」
這是長本事了,才區區五日,在不曾經過他點頭的情況下,就給他後院添了個人?
「這……」無怠猶豫著道:「是李三少爺來了一趟,專門說這件事的,殿下她就點頭了。
還有一個緣故,是……是……」
他看著趙晢,話不大敢說出口,他日日跟著殿下,敢以性命發誓,殿下心裡肯定沒有夏婕鷂。
可殿下為什麼喊那兩個字呢?這兩日,他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個緣故。
「說。」趙晢皺眉。
無怠躬身,小心翼翼地道:「是殿下在昏睡的第三日,曾醒過一次,當時您對著太子妃殿下叫出了……叫出了夏良娣的名字……」
「你是說,我對著太子妃叫她『夏婕鷂』?」趙晢聞言,眸中只有疑惑,這話他半分也不信。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夏婕鷂何曾入過他的眼?
「倒也不是直呼大名。」無怠吞吞吐吐道:「您……您喚得是……『鷂鷂』。」
趙晢怔了一下,眸色凌厲地看他:「太子妃不信我,你也什麼都不知?還是你覺得我會那樣喚夏婕鷂?」
「不。」無怠慌忙擺手:「小的從未這樣覺得,小的也知道,殿下怎麼可能看上旁人?當時小的便同太子妃殿下解釋了,可太子妃殿下不信……」
趙晢收了氣勢:「你去叫她來,我與她說清楚。」
這丫頭,氣性這樣大,信不過他也就罷了,還趁他昏睡將人弄進東宮來了。夏婕鷂可是個棘手的。
無怠勸道:「殿下,眼下太子妃殿下正在氣頭上,小的就是去請了,她也不見得來。
這會兒正是晚膳時辰,不如殿下用了晚膳,長長精神,再和太子妃殿下說話。
正好讓太子妃殿下先消消氣,您看……」
「也好。」趙晢頷首:「將晚膳端來。」
他昏睡初醒,忌油膩葷腥,下人們送上來的,是粟米粥和各色清淡的小菜。
「太子妃這幾日可曾好生用膳?」他提起筷子,想著問了一句。
「是。」無怠道:「太子妃雖然生著殿下的氣,飯量還是一如從前。」
趙晢眸底有了幾許笑意:「倒是比從前長進了。」
從前,她只要一生氣,就吃不下飯。
「滋補的湯藥也照吃了麼?」他又問。
「是。」無怠道:「有張嬤嬤守著呢,一頓不落。」
趙晢點點頭。
用過晚膳後,無怠取了藥粉來:「殿下,您傷口裂開了,小的給您換藥,重新包紮吧。」
「嗯。」趙晢沒有拒絕:「中衣也換一身。」
無怠忙應了。
待一切妥當,趙晢便掀了被子,抬腿下床。
無怠吃了一驚,連忙阻止:「殿下,您這還傷著呢,下不得床……」
「無妨。」趙晢擺手。
「不是說好了,小的去請太子妃殿下過來的嗎?」無怠惶恐,生怕他再有什麼閃失:「殿下,太子妃殿下那裡可以慢慢解釋,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趙晢在他的絮叨聲中已經靸了鞋,利落地往門那處走去:「憑你請不來她。」
無怠忙小跑著去開了內門,從這裡經過大殿,便能走到西寢殿的內門了。
張嬤嬤和糖果幾人守在寢殿內,見趙晢進來,忙要行禮。
趙晢抬手阻止了。
無怠在門邊朝著張嬤嬤她們使眼色。
張嬤嬤幾人會過意來,都笑著低頭退了出去。
無怠也笑著合上了門,拱手站在門外,他信得過自家殿下,保管能哄好太子妃的。
趙晢撩開床幔,勾在銀帳鉤上。
李璨半抱著被子,面朝床里側,闔眸躺著,察覺到眼前的光亮,不耐煩地道:「不用伺候了,你們都退下吧。」
趙晢不說話,探身去拉她的手。
「我說話你們是不是聽不懂?」李璨惱怒地甩開他手,抬起上半身去看是誰。
目光觸及處,正瞧見趙晢坐在床沿上,手捂在傷口處,眉頭幾乎皺在了一起,一副痛到無以復加的模樣。
她叫他嚇到了,忙起身湊近拉他手查看:「你沒事吧?你來怎麼不說話?我不知道是你。
我讓人去請太醫……」
她說著,便要下床。
瞧見趙晢如此,她也顧不得生氣了,不管怎麼說,該以趙晢的身子為重。
趙晢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不必。」
「你……」李璨反應過來,欲推開他,但看到他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和蒼白的臉色,那手又停在半空中,推不下去了。
他的傷口那麼深,走到這處一定忍痛忍得很辛苦。
趙晢見她怔怔地,像只不知所措的小鹿,得寸進尺的低頭親吻她額頭。
李璨察覺到額頭上的柔軟溫熱,像叫蜂子蟄了一般,縮著身子躲他。
趙晢傷後無力,又毫無防備,竟叫她從手臂下溜了去。
李璨鑽進被窩,背對著他,故作平靜道:「殿下身上有傷,快回東寢殿去好好休息吧。」
「我身上疼。」趙晢語氣里夾雜著委屈。
李璨死死捏著被角,不讓自己回應他。
「璨璨。」趙晢輕聲喚她,竟帶著幾許撒嬌的意味:「你當真不理我了麼?」
李璨真想堵住耳朵,臭趙晢,就會這樣騙人,她才不會上當!
「罷了。」趙晢嘆了口氣,無奈道:「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去找夏婕鷂了。」
李璨還是動也未動。
「我真去了啊?」趙晢起身,故意發出動靜。
李璨咬緊牙關,不容許自己有分毫動搖。
趙晢愛去不去,與她何干?她才不要在意!
「罷了,那你早些歇著。」趙晢又嘆了口氣,一步步朝門邊走去。
李璨聽著他腳步聲越來越遠,接著是開門的聲音,而後是「砰」的一聲,門合上了。
寢殿內,一切歸於平靜。
李璨眼淚在一瞬間涌了出來,說什麼「只和她好」,什麼「絕不會碰別人」,什麼「父皇是父皇我是我」,都是騙人的,統統都是騙人的!
趙晢就和他父皇一樣,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路貨色!
她肩膀抖動著,咬著唇拼盡全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但最終,哽咽還是從喉嚨間跑了出來。
這一聲細細的哽咽,更像尖銳的劍尖,擊破了她套在身上堅強甲冑,她還是沒能忍住,捂著小臉哭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