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沉寂了片刻,緩緩跪下:「請皇祖母恕罪,此事孫媳不能應。」
「為何不能應?」太后的眼神凌厲起來。
李璨望著眼前的地面,不緊不慢地道:「迎娶正妻之禮,用來迎娶妾室,這於禮不合,對正妻也是不公。」
太后猛地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麼?你敢說瑤兒是妾室?」
李璨抬眸望著她,緩緩道:「皇祖母難道不知道,貴妾是妾,側妃自然也是妾了。」
「放肆!」太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李璨斂目道:「皇祖母若還是堅持己見,非要讓孫媳以太子妃之禮迎宋姑娘進東宮,可以請父皇與母后來,分說此事。」
太后冷哼了一聲:「哀家若是叫了皇帝來,下了旨意,你還敢不尊不成?」
「父皇是天下之主,誰敢不尊他老人家的旨意?」李璨淡淡笑了笑:「但父皇若是下旨,真叫我以正妻之禮迎娶宋姑娘入東宮,那我就請他老人家在此之前,另加一道我與太子殿下和離的旨意。
靖安侯府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家,我也比不了宋姑娘的家世,但即使是最尋常的人家,也是要臉面的。我雖不能為家族爭得什麼榮光,但也不想在長輩們臉上蒙羞。」
她話兒落下,殿內靜了片刻。
太后忽然笑了一聲:「你倒是個骨頭硬的。提起靖安侯府,哀家不免想起你的大伯父,他如今正在邊關為國效力,也可算得勞苦功高。
罷了,我就給他個面子,退一步。
正妻之禮就免了,讓瑤兒從東宮的正門進,這總該可以了吧?」
李璨抬眸看她,眼底閃過一絲瞭然:「皇祖母,只有正妻才有資格從正門進,側妃就該從側門進,其餘人等從角門進,這是老祖宗立下的規矩,還請皇祖母贖孫媳婦不能做到您所要求的。」
方才,太后說讓她以正妻之禮迎宋廣瑤,她就覺得奇怪。這個要求太過離譜了些,不像是身為太后的人能提出來的。
這會兒,太后說讓宋廣瑤從正門進,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太后的目的就是讓宋廣瑤從正門進東宮。但倘若直接提起此事,她和趙晢一定不答應。所以太后便用了計策,提出一個絕不可能實現的事情,而後再做出讓步。
以為這樣,就能讓她和趙晢點頭答應這件事了。
「李璨!」太后陡然拔高的聲音:「瑤兒是哀家精心呵護養大的,放到東宮去,紆尊降貴的做個側妃,你就連這點臉面都不肯給哀家?」
「皇祖母恕罪。」李璨又要磕頭:「宋姑娘若是不願,我家有去求父皇收回成命,讓宋姑娘嫁個如意郎君做正室。」
「你……」太后指著她,指尖都在顫抖。
趙晢拉過李璨:「皇祖母所提之事,既不合情理,也不合規矩,還請皇祖母日後不要再提及。」
他說罷了,便拉著李璨,頭也不回的往外去了。
「太子,你給我回來!」太后站起身來,急得要去追他們。
邊上侍女連忙上前扶住:「太后娘娘,小心鳳體。」
太后畢竟年紀大了,身上又有傷,氣力不濟,起身之後晃了晃又坐了下來,捂著心口喘息起來。
侍女不敢怠慢,連忙在背後給她順氣。
「祖姑母。」宋廣瑤自屏風後走了出來,臉色並不好看,但還是上前給太后輕拍背心:「您別生氣,我本來就是側妃,從側門進是應當的。
我一點都不氣惱,您快消消氣,身子要緊。」
太后捂著心口,氣悶不已:「我宋家正經嫡出的女兒,有哪一個是走側門進人家的門的?宸妃當初進宮的時候,位分那麼低,還是從正門進的。
此事,哀家要去與皇帝分說。」
「祖姑母,您別去了,側宸妃能從正門進,那是因為陛下寵愛,皇后娘娘也大度。」宋廣瑤眼眶濕潤了:「太子殿下本就對我不喜,太子妃也容不下我。
若是再惹得陛下不喜,那以後東宮就沒有我的立足之處了。」
她方才躲在屏風後,見趙晢事事處處都維護著李璨,看樣子是真心實意的疼愛李璨。再想想這麼多年,趙晢對她視而不見,她一時就泄了氣。
「別說這種喪氣話,有哀家在,誰敢不容你?」太后坐直了身子:「太子也是,不過是小時候那麼一點點的事情,他竟然能記這麼多年。」
宋廣瑤聽他這麼說,一時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
「瑤兒莫哭。」太后心疼的拉過她的手:「哀家不會叫你受委屈的,當年的事情,哀家會和太子說,說開了就好了。」
宋廣瑤蹲下身,靠在她膝蓋處,淚水漣漣的點頭:「瑤兒也只能倚仗祖姑母了。」
*
李璨二人出了慈壽宮,走了一陣子,趙晢慢下了步伐。
「走啊?」李璨不解地晃了晃他的手。
趙晢握緊了她的手,歉然望著她:「璨璨,對不起。」
「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李璨笑了:「當初,選妃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來了,宋廣瑤要給你做側妃。我不是陡然得知此事,心裡也不難過,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不只是因為這個。」趙晢垂眸道:「還有,皇祖母那樣對你,她說得那些話……」
「那更沒什麼了。」李璨拉著他,緩步往前走:「皇祖母她是長輩,她怎麼對待我都行,說什麼也都行。我不答應她就是了。
這也不是你的錯,就算是我換一個人嫁,家裡也是有長輩的呀,也要面對這樣的事情。」
她勸著趙晢,自己心裡也釋然了一些。
要說一點不難過,那是假的。可是,她心屬趙晢,也嫁給了他,總要面對這些事情吧?
一席話,聽得趙晢心疼極了:「委屈你了。」
「那你多疼疼我,就當是補償了。」李璨鬆開手,抱著他手臂,腦袋蹭過去撒嬌。
趙晢抿唇笑了。
「不過說起來,十六也快了,宋廣瑤進門的事情,該預備起來了。」李璨想起來道。
「我讓無怠安排吧。」趙晢望著前方。
「不用,無怠跟著你,哪能分神管那些事?」李璨搖頭:「再說,那些都是我份內的事。」
「本就對不住你,怎能再叫你做那些糟心的事?」趙晢側眸望她,心中憐惜不已。
「不礙事。」李璨抬起頭來:「我就吩咐幾句,又不是一樣一樣親自去置辦,這有什麼?再說,我這太子妃不做這些事,恐怕又要落人口實了。」
見趙晢如此待她,她心裡僅有的一絲陰霾也散了。
正月十一。
李璨在桌邊用早膳,趙晢早早的放了碗筷,到床邊的屏風後都去了。
李璨聽到動靜,回頭問他:「趙澤昱,你在找什麼?」
「我記得大婚前給你預備了幾身白縑寢衣,怎麼找不見了?」趙晢在裡頭回她。
「那些東西,都是糖果她們收著的,讓她們進來取就是了。」李璨說著奇怪起來:「這麼冷的天,你找白縑寢衣做什麼?」
白縑類似綢緞,但又比綢緞更為細密光滑,白縑材質的寢衣,多是夏日裡穿著的,不貼身,很是涼快。
「今日去溫泉行宮,要帶著的。」趙晢自屏風後出來,吩咐無怠:「去叫糖果糖糕進來。」
「你真的帶我去溫泉行宮?」李璨驚喜地回頭。
「自然。」趙晢在她身旁坐下,眸色溫柔:「我何時對你食言過?」
「那我快點吃。」李璨歡喜起來,又想起來道:「不過之前去玩水,好像穿的不是白縑寢衣吧?」
什麼材質她忘了,她只記得挺厚的。
「我都收著了。」趙晢含笑給她添了一匙粥:「也不著急,左右路途不是很遠。」
溫泉行宮並不遠,就在離帝京城最近臨安縣邊上的一座高山上,乘著馬車兩個時辰即達。
此時才立春不過三日,草木尚未青綠,連綿的山上多是一片枯黃,偶爾也夾雜著翠綠的松柏。
如此,便使得半山腰那座溫泉行宮格外顯眼。
溫泉行宮乃是皇家所有,自然重兵把守,附近的老百姓是連這山腳下都不會來的。
進到裡頭正殿便是一座大池子,四個方位叼著四隻吐水的龍頭,在霧氣繚繞之間恍若下一刻便要衝上雲霄。
這是乾元帝專用的溫泉池,李璨跟著趙晢往前走,手裡頭推著他:「趙澤昱,走快一點,我好久不來這裡了,好想快點下去游一游。」
趙晢身為太子,自然有他專用的溫泉池。
這溫泉池一比起乾元帝那個,可就簡單多了,沒有雕龍雕蟒的,只是在池邊上擺了各色花草,池子四周鑲著玉壁,十分光滑,池面上也是霧氣繚繞,遠遠看來恍若仙境。
李璨迫不及待的換了白縑寢衣,踩進了溫泉池中,纖細的雙臂往前伸展,猶如一條靈活是魚兒一般,竄入了水中。
趙晢含笑望著她游出去,緩步下了水,靠著玉壁站著,雙眸只望向李璨所在之處,那溫泉水才堪堪到他腰腹處。
李璨遊了兩圈,便伸腳尖落了地,遠遠朝著趙晢道:「趙澤昱,這池子太淺了,咱們到後面那個深池子去游吧?」
「你先來。」趙晢回她。
李璨便俯身游到他跟前,猛地竄起來嚇唬他,自己卻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笑罷了,見趙晢不笑,不由問他:「趙澤昱,你怎麼不笑啊?」
趙晢望著她身前,抬了抬下巴。
李璨低頭,便見那白縑寢衣透了水,貼在她肌膚之上,渾身上下處處都若隱若現的,她一時羞紅了臉,伸手拍打趙晢:「趙澤昱,你不正經,我不理……」
趙晢一把握住她手腕,回身將她摁在了溫暖的玉壁上,俯身將她未說完的話盡數吞進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