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繭——」禮官再唱。
周羨如四人跪下,手中繭缽朝著皇后,高捧至齊眉處,獻上蠶繭。
皇后只手捉繭,神色端莊專注,將蠶繭一一驗視。
李璨瞧見李香楠跪下之後,似乎舒了口氣,便不大擔憂了,李香楠應當不會當眾丟靖安侯府的臉。
又是小半個時辰,皇后終於做足了禮數,放下最後一個蠶繭。
「親蠶禮畢——」
隨著禮官高唱,一年一度的親蠶禮結束了。
李璨特意留意李香楠的右腿,察覺她腳踝那處滲出點點血跡,再瞧周羨如帶笑的臉,心裡的厭惡便更深了些。
周羨如原本想害的人是她啊!
「諸位辛苦了。」皇后俯視,環顧眾人一圈。
下頭百官與家眷們忙稱不敢。
「聽聞嫻妃預備了午膳?」皇后看向嫻妃。
「是。」嫻妃起身,笑道:「晚些時候,請諸位移步大慶殿,與陛下一道共用午膳。」
「謝皇后娘娘,謝嫻妃娘娘……」
眾人行禮謝恩。
李璨本站的有些累了,聞言精神一振,等會兒便能見到陛下,與他陳情了。
「不知此番,嫻妃妹妹前日報給本宮的預算可夠?」皇后問的隨意。
「回娘娘,臣妾在大慶殿設宴,用的並非娘娘給的預算,而是臣妾的體己。」嫻妃站起身,一手由貼身宮女扶著,一手扶額,輕輕一笑。
「嫻妃如此賢惠大方,是我和陛下的福氣。」皇后含笑,很是欣慰。
李璨看著這兩人,面上一片融洽和煦,瞧著比親姐妹都親,實則兩人都將對方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日日都想除之而後快。
她扭過小腦袋,看趙晢。
趙晢是太子,日後等他繼位,後宮也會如此吧?
她想了想,她既不想做這種忍氣吞聲的皇后,也不想做嫻妃這樣跋扈張揚的寵妃,所以,她今日的選擇是對的。
「你又想做什麼?」趙晢低聲訓斥她:「好生隨著我,不許亂跑。」
李璨點了點小腦袋,還彎起黑白分明的鳳眸朝他笑了笑。
隨便趙晢怎麼訓斥,她無所謂了,左右他管不了她多久了。
趙晢見她笑了,微微擰眉,漆黑的眸底極快的閃過一絲狐疑。
大慶殿。
殿內兩側,數百張筵席用的黑漆小几已然擺設妥當,上頭安置著精緻的描金果盤,果盤內堆著各色鮮果。
李璨一見之下,不由想起她丟在東宮沒拿的櫻桃來,還有那碗荔枝,也想起了那日之事,趙晢說拿她當妹妹,還說即使沒有周羨如也不會娶她。
她越想越惱,一把自趙晢手中抽回了小手,用另一隻手擦了擦,又揉了揉。
趙晢不防她突然抽手,側眸瞧她:「過來坐。」
他的位置,自然是高坐下的上首第一位。
李璨抬眸一瞧,便見趙晢的位置後頭,安排了兩張小几。
左側,周羨如已然落座了。
之前,向來都只有她跟著趙晢坐的,眼下要跟周羨如平起平坐,還在右首低她一等。
她心裡一時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僵在那處不肯往前走了。
「殿下。」周羨如朝著趙晢一福,便上前去牽李璨:「李姑娘,過來呀,今兒個我們一起坐。」
「我想去女席坐。」李璨躲開她的手,抬眸看趙晢。
趙晢看了一眼身後的無怠。
無怠忙上前,搬起李璨的小几,靠到趙晢的小几旁,口中笑著同周羨如解釋:「周姑娘,七姑娘身子弱,有許多忌口,殿下得看顧著她一些。」
周羨如面上的笑意瞬間便凝固了,瞧了一眼趙晢,笑著點頭:「應當的。」
趙晢垂眸,面無表情的牽過李璨。
李璨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了下來。
周羨如瞧著這一幕,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左首為上,長姐特意為她安排了這個位置,就是為了壓李璨一頭。
可誰知道李璨竟然可以貼著趙晢、與趙晢並列而坐,她也有心想將小几挪過去。
但思來想去,還是不敢,畢竟尊卑有別,她主動湊過去同無怠動手性質完全不同。
李璨坐在那處,百無聊賴的抬眸看對面。
這個時候,人已然都來的差不多了,她瞧見李香楠的小几空著,她掃了一眼殿內,也不曾瞧見李香楠的身影。
她朝著糖糕招了招手。
進宮不是去旁的地方,一人跟前只能帶一個下人。
因著糖糕性子穩妥,是以她自來都是帶糖糕進宮的。
「姑娘。」糖糕俯身。
「李香楠呢?」李璨問。
「四姑娘那身蠶母衣抽絲了,她右腳腳踝處叫銀絲線勒破了皮,入了肉,流了好多血,疼痛難耐,先回府去了。」糖糕小聲回。
李璨在心中輕哼了一聲,周羨如姊妹二人下手還真是狠。
「陛下駕到——」
隨著內監尖細的聲音,大殿內頓時一靜。
乾元帝趙嶺頭戴通天冠,一身柘黃龍袍,他已過知天命之年,蓄著短須,邁入門檻,行走間龍章鳳姿,天家威儀盡顯。
緊隨在他身後的便是嫻妃周羨倩,穿著華裙,一張富貴明媚的臉上堆著得體的笑意。
「見過陛下——」
殿內眾人齊齊行禮。
「免禮。」乾元帝趙嶺興致頗好,在大殿正中央高處的寶座落座,俯視了眾人一圈,含笑抬手。
「謝陛下。」
眾人謝恩。
「都坐吧,方才親蠶禮皇后累了,回後宮休息去了。」乾元帝頗為隨意的道:「今兒個嫻妃做東,朕與眾位卿家盡興。」
「謝嫻妃娘娘!」眾人又謝過之後,才敢落座。
「開席——」
隨著內監的一聲高唱,宮女們便在席間穿梭起來,各色佳肴流水般送到各人跟前。
乾元帝興致好,不時與大臣們說笑。
下頭眾人膽子都大了起來,開始互相敬酒,大殿內一時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李璨捏著筷子,一點胃口也無,周圍鬧哄哄的,周羨如一直瞧她,瞧的她極為不痛快。
趙晢又讓人將她跟前的甜點撤了,甜點也就罷了,要緊的是還撤了她最愛吃的蟹斗。
蟹性寒涼,平日趙晢是不許她碰的。
到了秋日裡蟹多時,也只半個月才許她吃一隻。
如此,她更迫切的想求殿下開恩了,到時候她就可以想吃什麼便吃什麼了。
她看向與大臣談笑風生的乾元帝,思量著該如何尋個機會開口。
「陛下,您看臣妾的妹妹,多可憐啊。」嫻妃找准機會,掩唇笑著開口。
乾元帝便朝著趙晢那處望了過去。
趙晢正應付一個敬酒的大臣。
李璨乖乖巧巧的坐在他身側,手中捏著筷子,望著跟前的小几,似乎是在想吃什麼。
而周羨如在二人身後側坐著,目光落在身前的二人身上,雖不說多落寞,但看著總歸有些可憐的。
乾元帝的目光在周羨如臉上掃了掃,不曾言語。
「陛下。」嫻妃輕柔的喚了一聲,輕輕推了他一下。
「怎麼?」乾元帝扭頭望她,似笑非笑:「你已經把持了朕的後宮,還想叫你妹妹把持東宮不成?」
「臣妾不敢!」嫻妃銀盤似的臉瞬間白了,忙起身跪下:「陛下恕罪!」
如此,大殿內便是一靜,人人都抬眼看向高座處。
乾元帝瞧了嫻妃片刻,忽然笑了,伸手扶她:「嫻妃不必如此害怕,朕不過同你說句玩笑罷了。」
「陛下真風趣。」嫻妃露出笑意,眼底殘留著心有餘悸。
只有她自己的知道,方才那片刻間,冷汗已然濕透了她的裡衣。
「你妹妹叫什麼來著?」乾元帝看向周羨如。
「羨如。」嫻妃忙回:「周羨如。」
「周羨如。」乾元帝微微頷首。
「陛下叫臣女?」周羨如放下筷子起身行禮。
「你在東宮如何?可還住的適宜?」乾元帝面色可親的問。
「回陛下,臣女在東宮住的極好,太子殿下將東宮頂好的澹蕤院賞了臣女。」周羨如含笑回:「且太子殿下教導功課也好,每日都給臣女布置新的功課,臣女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不錯。」乾元帝再次頷首:「若是有何不適,便與朕說。」
「這……」周羨如瞧了瞧李璨,面上露出遲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