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晢淡漠地掃了她一眼,抬步邁進了漫天雨幕之中。
「太子殿下……」郭錦棠不甘心地往前跟了一步,卻終究不曾有膽量追上去。
趙晢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了,雖然有醉意,卻仍然遮不住那刀鋒般的銳利。
她怕太子殿下一怒之下殺了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險,還是先退一步,從長計議吧。
李璨回了容想院,便叫婢女們打了熱水。
整個身子浸在熱水中,她舒服地謂嘆了一聲,闔上了眸子,眼前便閃現出趙晢同郭錦棠合撐一把傘的情景。
她捧了熱水,撲灑在自己的臉上,逼著自己不再去想。
這種情形,等回到帝京,應當會時常看到吧。
她要先學會適應。
外頭,傳來一陣響動。
李璨睜開眼,看向旁邊伺候的糖果。
「奴婢去看看。」糖果忙擦了擦手,往外走。
過了片刻,她便轉圜回來了,小聲道:「姑娘,是太子殿下來了,像是吃多了酒,在床上歇著了。」
李璨黛眉微蹙,這麼快就問到了郭錦棠的話麼?
她草草沐了浴,換了身薄綢的中衣,吩咐婢女們:「你們都先下去吧。」
糖果幾人應了,都低頭退了出去。
李璨走到床邊,探頭去瞧。
便見趙晢靠在她枕頭上,闔著雙眸,臉色酡紅。
他身上的衣衫都是濕漉漉的,顯然是淋了雨回來的。
「餵。」李璨推了他一下,又嫌棄的揮手:「滿身酒氣!」
趙晢一動不動的,顯然已經睡了過去。
「好討厭,我睡哪?」李璨打了他一下。
趙晢依舊毫無反應。
李璨在屋子裡轉了轉,朝著外頭招呼:「糖果,讓無怠和你們一起進來。」
李璨迴避出去。
無怠帶著人在內間忙碌了好大會兒,才出到外間:「姑娘,小的已經給殿下擦洗了,也換了中衣,床上的鋪蓋也都換了。」
「嗯。」李璨點頭:「你們下去吧。」
她進到裡間,到床邊去看。
趙晢枕在枕頭上,闔著眸子,鴉青長睫根根筆直,醉紅著的一張臉乖乖巧巧的,沒有平日矜貴迫人的模樣,倒有幾分像小時候了。
李璨坐在床邊,痴痴地看了許久。
若是能回到小時候,無憂無慮的,那該多好?
她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外頭天色逐漸暗了。
李璨打了個哈欠,給趙晢掖了掖被角,自個兒抱過薄毯,躺到軟榻上去了。
不和趙晢睡,倒不是為了避嫌,而是酒氣實在太沖了,不好聞。
趙晢來得這麼快,她心裡的氣好像也消了,在軟榻上輾轉了一會兒,聽著外頭滴答的雨聲,也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好像落入了趙晢懷抱,溫暖熟悉的叫她忍不住輕輕蹭了蹭。
臉頰處真實的觸感將她從睡夢中喚醒過來。
她睜開了眸子,瞧見了眼前的趙晢。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好像是半夜,燭火朦朧,剛好能瞧清他精緻的側顏。
原來,不是做夢,真是趙晢抱著她,她腦袋正靠在他胸膛處。
鼻間也沒有酒氣,只有趙晢身上清冽的香氣。
「醒了?」趙晢垂眸看了她一眼,將她安置在床上。
「你什麼時候醒的?」李璨怔怔地問他。
趙晢很自然的躺在她身側,攬住她:「有一會了,我沐浴過了。」
「哦。」李璨應了一聲,便乖乖地偎在他懷中。
耳畔傳來趙晢沉穩有力的心跳,叫她莫名地心安,她還有些睏倦,便又闔上了眸子。
正在她昏昏欲睡時,耳畔傳來趙晢的聲音:「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嗯?」李璨半睜開眸子,仰頭看他,怔了片刻才道:「郭錦棠同你說什麼了?
可曾探出什麼口風來?」
「你就只關心這個?」趙晢黑眸沉沉地望著她。
李璨眨了眨眸子,困意也消散了,疑惑不解:「不然呢?」
趙晢冷著臉,不說話。
「趙澤昱,你什麼意思?」李璨惱了,翻身坐起來道:「你和郭錦棠貼的那麼近,我都沒有生氣。
你回來,反而給我甩臉子,我做錯了什麼?」
趙晢聽她生氣了,抬頭看她,黑眸中反而有了光亮。
「你看什麼看!」李璨兇巴巴地道:「本來就是,我又沒做什麼,你為什麼總是不高興?」
趙晢垂下眸子不語。
李璨挽起中衣袖子,斜睨了他一眼,口中小聲嘀咕:「還假裝不喜歡胸脯大的,我看你就是挺喜歡的。」
「你胡說什麼?」趙晢耳尖紅了,低聲分辨:「我何曾喜歡過那樣的?」
「那她與你貼的那麼近,我也沒見你躲開啊!」李璨理直氣壯,甚至還拔高了聲音。
「她與我說話,我便聽了一會兒,並未留意旁的。」趙晢極力解釋:「我與她,也沒有絲毫肢體上的觸碰。」
「行了,別說了。」李璨心煩的很:「你連我在內,要娶五十四個姑娘,以後有的是機會觸碰。」
「你又胡說什麼?」趙晢眉頭緊皺:「誰與你說,我要娶那麼多?」
「不是嗎?」李璨冷哼:「東宮後院規制,連太子妃及兩個側妃在內,加什麼昭儀、良娣的,是不是五十四個?」
「誰說要娶滿了?」趙晢眉頭皺得更緊。
「娶不娶滿,有什麼分別?」李璨笑了一聲,別過臉去了。
抑制不住的淚珠兒一下順著小臉滾了下來。
除了她,趙晢再娶一個,還是再娶一百個,有分別嗎?
不都是一樣的膈應人?
「李璨,你是不是無理取鬧?」趙晢也坐起身。
李璨不看他,趴到了床另一頭的薄被上,忍著哭腔冷冷道:「就當我是無理取鬧好了,你回你院子去睡吧。」
趙晢頓了片刻,問她:「所以,你是絲毫也不在意我是不是?」
李璨沒有再回話,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一開口就要露餡兒了。
趙晢盯著她,察覺她雙肩有細微的抖動。
他湊過去抱她:「璨璨。」
「別碰我!」李璨用力推他,卻叫他抱了個滿懷。
「你哭什麼?」趙晢瞧她滿面淚痕,語氣一下便軟了。
李璨髮絲蓬鬆凌亂,兩手抵著他胸膛,低頭不看他:「不要你管!」
「不哭了。」趙晢抬手替她拭淚。
李璨一把推開他手,扭過小臉去,終於忍不住委屈地哭出聲來。
「不哭了,不哭了。」趙晢寬慰的輕拍她後背,窘迫又不知所措:「是我不好……我錯了……」
他又給她擦眼淚。
這回,李璨擰了擰腰身,倒是沒有再拍開他的手。
「璨璨不哭了,對不起。」趙晢見這樣說有用,給她擦著眼淚又認錯:「是我錯了,不哭了,好不好?」
「那你說,你錯哪了?」李璨哽咽著問他。
趙晢便又說不出話來了。
李璨背過身不理他:「都是騙人的。」
說什麼「是我錯了」,連自己錯在哪裡都不知道,一聽就是敷衍人的。
趙晢思索了半晌才道:「我不該有話不與你說,還總對你甩臉子。」
李璨抱著膝蓋,蜷著身子不說話,看著可憐極了。
「璨璨……」趙晢軟著語氣,將她抱入懷中:「今日,哥哥對我說,我有什麼話,總不同你說清楚,才使我們之間有了隔閡。
我仔細想了,哥哥說得對,咱們把話說清楚了,好不好?」
李璨啜泣著,不說話。
「你心裡有什麼委屈,對我有什麼不滿,你告訴我。」趙晢抱緊了她,貼著她耳畔:「我都改,別哭了,好不好?」
「是你先惹我的。」李璨委屈極了,抬手擦眼淚。
「那我先說。」趙晢將她披散的髮絲理到肩後:「我這幾日不開懷,是覺得你不在意我。
平日你與表姐表妹玩,沒有我也很開懷。
我去申州,你也不跟著我去。
那麼久不見,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想我。」
「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李璨不滿地撅著嘴:「你怎麼知道我不想你?」
「那是我誤會你了。」趙晢湊過去,在她唇瓣上親了親:「那你為什麼總是要給我找旁人?
又是表妹,又是郭錦棠的,我壓根兒不想娶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