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婕鷂扶著趙巒去到上首。
她慣常是陪在趙巒身側的,位置自然就在趙巒邊上,扶著趙巒坐下之後,她才姿態端莊的俯身落座。
在她坐下的一瞬間,跟前小几的暖手爐忽然飛了起來,裡頭的炭火四散了出來,直衝著她面門。
「啊……」
她尖叫了一聲,下意識閃躲,卻已經晚了,幾塊通紅的炭打在了她臉上。
變故來得十分突然,與她緊鄰的趙巒已然下意識躲到一側去了。
趙晢與趙晈幾人也跟著起身站到了一側。
下面眾人都驚呆了,伸長了脖子看上首的情形。
還有人後怕地觀察自己小几上的暖爐。
如今天冷了,李香楠仔細,為每位賓客的小几都配上了一隻暖手的小碳爐。
劉貞蓮扶著李璨的肩,伸長了脖子瞧,幸災樂禍都寫在臉上了。
李璨坐著拉了拉她:「你坐下來,收斂一些。」
「我看看了怎麼了?」劉貞蓮坐下來湊近了些,小聲笑道:「你說得對,她收了東宮的東西,出盡了風頭,想對付她的人多了去了,這就是惡有惡報。
如此,既出了氣,還不髒我的手,甚好。」
李璨笑著,正欲說話,便見下面人群中,有一道身影飛快地沖了上去。
「阿鷂妹妹,你沒事吧?」
那人的語氣,聽起來無比關切。
「那是誰?」劉貞蓮不由地問。
趙音歡也好奇地睜大了眼睛:「不認識,從未見過。」
「是她的表哥。」李璨瞧了一眼,認出了上去的人。
是陸獻。
那回,她遇刺之前,正是陸獻在集市上攔著夏婕鷂,才有了後來的事。
「這個表哥,是不是愛慕表妹?」劉貞蓮看了兩眼,嘻嘻笑起來。
「嗯。」李璨點頭。
她不說,在場的人也都能看出來,陸獻對夏婕鷂的關切,絕不僅僅是兄妹之情。
「有點意思。」趙音歡來了興致。
「來人,來人!」趙巒反應過來之後,忙高聲招呼,又上前查看夏婕鷂的傷:「阿鷂,怎麼樣了?」
夏婕鷂捂著臉,唇瓣都咬出血了,臉痛得渾身瑟瑟發抖,卻還是強忍著不哭出聲來。
不管如何,她不能太過狼狽,否則會成為笑柄,也沒有資格問鼎太子妃的位置。
「太醫,太醫快來看看,阿鷂的臉燙傷了!」陸獻高聲向太醫求助。
「徐景,太醫院誰擅長醫治燙傷燒傷?」
此時,趙晢開了口。
下頭的議論聲頓時止住了。
徐景起身行禮,指了一個太醫,上前去給夏婕鷂看傷。
「先下去醫治。」趙晢望向夏婕鷂,吩咐了一句。
「是。」
那太醫帶著夏婕鷂下去了,趙巒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尚未開席,便出了這樣的事。」趙晢轉臉望向趙旬,語氣淡淡:「五皇兄是否要給大家一個說法?」
「來人。」
趙旬皺著眉頭,招呼了一聲。
李香楠站在他身後,半垂著頭,儘量讓自己的面色看起來自然而端莊,但緊攥的雙手卻出賣了她內心的忐忑。
這是她當上岐王妃之後,頭一次舉辦宴席,這大殿內的一切,都是她親自過問甚至親力親為的。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立冬宴又是陛下親口吩咐,讓岐王府辦的。
辦成這樣,陛下一定會不喜,說不準還會訓斥趙旬。
那趙旬豈不是會更加厭惡她?
岐王手底下的人在夏婕鷂方才所坐的那處仔細地檢查了一遍,起身拱手行禮道:「岐王殿下,夏姑娘所坐的這個位置,被人動了手腳。」
「動了什麼手腳?」趙旬問。
「殿下請看。」那人伸手,從小几下方,取出一根鐵絲來:「這裡,被人用硬鐵絲布置了一個機關。
這個機關,開關就在座榻之下,以鐵絲連接,另一頭安置在暖爐之下。
只要有人坐下,暖爐便會被彈起,打在坐下的人臉上身上。」
「誒?」
他話音落下,劉貞蓮忽然疑惑出聲。
大殿內人人都盯著那根鐵絲呢,一時無人說話,她的聲音便顯得十分突兀了。
眾人不由都朝她望去。
「怎麼了?」李璨小聲詢問她。
「我這裡也有一根鐵絲啊。」劉貞蓮從旁邊拿起一根彎曲的鐵絲,站起身來:「上面那一根,是不是跟我這個一樣?」
趙晢眉頭微微皺了皺,不著痕跡地望了一眼李璨,眸底的憂心一閃而逝。
「劉姑娘沒事吧?」趙旬詢問。
「我沒事。」劉貞蓮解釋道:「我從旁邊的位置坐過來,正巧瞧見這裡有一根鐵絲,我還好奇是做什麼用的,就順手抽出來了。」
她暗自慶幸,還好她瞧見什麼東西都喜歡扒拉一下,要不然,她這會兒豈不是也和夏婕鷂一樣,在捧著臉哭了?
李璨只幾息間就察覺不對。
蓮子所坐的位置,原本是她的,蓮子和音歡為了和她說話方便,才讓她坐了中間的位置。
這是有人要害她啊?
「呈上來看看。」
趙旬吩咐。
立刻有人到劉貞蓮跟前,取了鐵絲送上去。
趙旬將兩根握在手中,轉向趙晢:「一模一樣,六皇弟怎麼看?」
趙晢淡淡道:「立冬乃是大宴。
辦這樣的宴席,五皇兄不曾在大殿各處安排人看管麼?」
「此事全權由岐王妃操辦。」趙旬轉向李香楠:「王妃可有什麼話說?」
「妾身安排了人在大殿各處看管,對各個位置也仔細檢查過數遍,不知為何會出了這樣的事。」李香楠飛快地看了劉貞蓮一眼:「妾以為,此事只怕與劉姑娘脫不開干係。」
她剛才一直在想,趙旬若是要問責,她該如何推脫。
一開始毫無頭緒。
直到後面,劉貞蓮拿著鐵絲站出來,而且還安然無恙。
她一下就有了主意。
劉貞蓮正站在那處,等著趙旬給她個說法呢,誰知卻等來了李香楠的栽贓。
「李香楠,你胡說什麼呢?」她一著急,李香楠的大名便脫口而出。
「蓮子,不可對岐王妃大不敬。」李璨忙攔著她的話頭。
「她冤枉我!」劉貞蓮委屈又憤怒。
李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怎麼冤枉劉姑娘了?」李香楠早已想好了說辭,不緊不慢地道:「整個大殿,數百個人同坐,只在阿鷂和劉姑娘的座位處,發現了相同的鐵絲,這還不是鐵證?」
「我若要害人,何苦給自己也放一個?」劉貞蓮大聲反問。
「為了撇清干係。」李香楠道:「劉姑娘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東西,證明自己也險些被害,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劉姑娘了。」
「你簡直胡攪蠻纏,我……」劉貞蓮一捋袖子,便要上前與她理論。
李璨拽住了她的腰帶,高聲道:「諸位殿下,岐王妃娘娘,我有話要說!」
趙旬看了看趙晢。
趙晢只是抿唇不語。
趙旬看不透他的心思,笑了笑道:「璨妹妹有什麼話,說吧。」
今兒個只傷了夏婕鷂,不曾傷到李璨,真是可惜了。
據他查探,趙晢對夏婕鷂是有些不同的,他猜測趙晢因為忌憚他,怕他傷害夏婕鷂,但是又忍不住對夏婕鷂的好感,所以一直對夏婕鷂忽冷忽熱的。
趙晢怕什麼,他便做什麼,而且在他奉旨所辦的宴席上做了,不會有任何人懷疑是他動的手。
而對李璨下手,只是順帶。
之前他一直以為,趙晢教養了李璨這麼多年,心裡頭多少是有李璨的。
但這些日子,李璨要及笄了,與趙晢往來甚少,甚至不常見面,二人看著又好似毫無情意可言。
他思來想去,寧可傷錯,不可放過,還是給李璨的位置做了手腳。
誰知陰差陽錯的,劉貞蓮卻坐了李璨的位置,還發現了機關,就只傷到了夏婕鷂。
不過看趙晢陰沉的眉眼,此番謀劃還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