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不大,語氣也淡,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殿下此言當真?」李老夫人抬眼看他,有著歲月溝壑的臉上滿是淚痕。
林氏也不自覺的往前走了一步,雙目緊盯著趙晢。
「當真。」趙晢微微頷首:「父皇特賜了龍骨粉,還有鎮王府上的還魂丹,太醫院諸位太醫也都在,可保萬無一失。」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夫人點點頭,稍稍放心些了。
「殿下,我們能進去看看心兒嗎?」林氏抬手擦了擦眼淚,忍不住問。
她實在太擔心那個孩子了,外頭都傳言,說那孩子背心中刀,必死無疑。
不進去親眼看一看,她心中難安。
「能,但不是現在。」趙晢道:「待太醫們診治妥當了方可。
老夫人可先去客院歇著。」
他說罷了,轉身往寢殿去。
「太子殿下!」
李老夫人喊了一聲。
趙晢回眸,便見李老夫人顫顫巍巍的跪了下來:「求殿下,一定要保住心兒的性命。」
林氏也跟著跪下,婆媳二人一時淚如雨下。
賀氏見狀,忍著不情願,拉著兩個女兒跪了下來。
她讓人去集市上仔細問了,都說李璨是必死無疑,跪就跪吧,也就這一回了。
「老夫人放心。」趙晢眸色堅定,轉頭進寢殿去了。
「殿下!」
西寢殿外間,太醫們正圍在桌邊研磨製作藥粉,各色藥味參雜在一處,宛如置身藥房一般。
一見趙晢進來,太醫們紛紛起身行禮。
「預備的如何了?」趙晢問。
「回殿下,藥物都齊了,下官們研磨配比還需要幾個時辰,約莫明日清晨能制出來。」徐景先回了話,才問:「殿下可取到龍骨粉了?」
「嗯。」趙晢將手中的木盒放到桌上。
太醫們一下都湊過去,打開盒子圍著看,畢竟是難得一見的龍骨粉,身為醫者,他們都很激動。
趙晢進了裡間。
「殿下。」
糖糕、糖果正給李璨餵湯藥。
「餵進去了?」趙晢問。
「沒有。」糖糕搖頭:「姑娘不張口,側著身子餵進去也不往下咽。」
糖果扶著李璨,面上一片愁雲慘澹。
「放這,你們都下去吧。」趙晢上前看了一眼,輕聲吩咐。
婢女們都退了下去。
趙晢抬手放了床幔,端起湯藥飲了一口,卻不曾咽下。
他俯身,一手半托起李璨的上半身,讓她側身躺著,另一手托在她後腦處,低頭湊上去,溫柔而堅定的抵開她的牙關,將湯藥哺了進去。
他抬頭時,一向清冷淡漠的面上染上了一層薄紅,望著李璨出自本能的將湯藥咽下,而後一動不動。
他眸色微微紅了,若是平日,她一定是要鬧著不肯吃湯藥的。
他取過帕子,替她拭去唇角的藥漬,又含了一口湯藥餵她。
半碗湯藥,半碗紅糖水,他一口接一口的餵了下去,而後扶著她睡好,蓋上薄被,取過一本書,倚在床頭。
那書放在他腿上,直至下半夜也不曾翻過一頁,他守著她,不眠不休。
「殿下。」無怠進來,輕喚了一聲。
趙晢回過神,望向他。
「殿下睡一會兒吧?」無怠心疼他:「小的和糖糕他們守著,決計不叫姑娘有半分閃失。」
「不用。」趙晢問他:「外面預備的如何了?」
「太醫們說,約莫天亮就能配好了。」無怠回。
「叫徐景先下去歇一歇。」趙晢吩咐。
「是。」無怠點頭,明白他的意思,畢竟徐景明日要給姑娘拔匕首。
晨光熹微時,徐景叩響了西寢殿內間的門。
「殿下,都預備妥當了。」他躬身行禮:「可以開始了。」
「嗯。」趙晢眼眸泛紅,徹夜未眠,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將東西取進來。」徐景朝著外頭吩咐。
外頭的太醫都跟著進來了。
「錢太醫和宋太醫留下,其餘的人,都出去候著吧。」徐景吩咐。
「是。」
太醫們退了去。
「殿下。」徐景往前幾步,上到床前的踏板上:「下官有幾句話……」
「幾成把握?」趙晢打斷了他的話,徑直問。
「這……」徐景與那兩位太醫對視了兩眼,拱手道:「殿下恕罪,下官等只有……三成把握。」
「有還魂丹,還有你們配製的龍骨地王止血粉,只有三成把握?」趙晢望向徐景,目光鋒利如刃。
「加上還魂丹,有五成。」徐景忙抬起一隻手。
趙晢抿唇不語。
徐景又解釋道:「姑娘眼下的情形,不只有止血一個關難關,傷口會否潰瘍、化膿,會否發燒,會否遲遲不愈,即使這些關都過了,何時甦醒也要看姑娘的意志力……」
他說著話,悄悄看趙晢的神情。
還好,殿下並未發怒。
「我先餵她服下還魂丹?」趙晢問。
「是。」徐景點頭。
趙晢取出趙明徽送來的那個白玉瓶,將還魂丹倒在手心,一股藥香在房間瀰漫開來。
還魂丹不過黃豆大小,通紅的一小粒,外面光滑瑩潤,猶如玉質。
徐景等三人都看直了眼睛。
「用水化開?」趙晢問。
「不用。」徐景忙道:「殿下餵到姑娘口中即可,這還魂丹是入口即化的。」
趙晢依他所言,將還魂丹餵如李璨口中,扶著她小腦袋,直到看到她小小的吞咽了兩口,才鬆開。
「接下來,殿下到床上去,抱著姑娘,讓姑娘的傷處對著床外。」徐景安排起來:「宋太醫,你負責拔掉匕首。
我來縫合。
錢太醫你預備好止血粉,我收針時你立刻敷上去。」
「是。」
錢、宋兩位太醫都鄭重地應了。
趙晢依言上了床,將李璨抱在懷中,那匕首豎著,正對三個太醫。
「殿下,下官拔下匕首,您立刻就要捏住傷口兩側,好及時止住血,也好讓徐院正縫合。」宋太醫動手前叮囑。
「嗯。」趙晢頷首應了。
「那下官動手了。」宋太醫抬手,握住匕首的手柄,深吸一口氣,手下猛的用力。
李璨本能地仰起脖頸,悶哼了一聲,又軟軟地垂下腦袋去。
內間安靜下來,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有鮮血無聲的湧出,即使趙晢已然用最快的速度捏住了傷口的兩側,依然無法阻止鮮血的流出。
他雙眸似乎染上了那鮮血,一片通紅,額頭上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薄唇緊抿,神情可怖。
徐景取過帕子,沾了藥水清理血跡,無意間瞧見他的神色,登時嚇了一跳:「殿下,別太憂心,血不是噴射出來的,便說明姑娘不曾傷到要緊的經脈,下官如今有六成把握了。」
「動作快些。」趙晢望著那傷口處的血流的慢了些,神色才稍稍緩和了。
徐景取過早已預備好的針線,上手縫合傷口。
傷口只是深,並不大,徐景動作熟練,不過片刻便已然縫合妥當。
「敷藥。」他乾脆的吩咐。
錢太醫立刻將止血粉敷了上去:「殿下可以鬆手了,將姑娘放平。」
趙晢鬆開了捏在傷口處的手,將李璨平放在腿上。
錢太醫試著鬆開了手,過了片刻,止血粉慢慢變了顏色。
「徐院正,傷口還在出血。」錢太醫有些緊張。
「刮去藥粉,再敷。」徐景正在淨手,口中吩咐:「多敷一些,蓋一塊細紗布,給殿下摁著。」
錢太醫連忙照做。
徐景擦了手,走到床邊查看:「殿下,您留意著手中那塊細紗布,半個時辰後,倘若細紗布上沒有血,姑娘這第一關就算是過了。」
趙晢不曾言語,只是盯著自己摁在李璨後背上的手。
徐景三人也不敢出聲,在一旁候著。
半個時辰後,徐景道:「殿下可以鬆開了。」
趙晢抬起手,望向那塊細紗布,上頭只印上了淺淺的紅。
「血止住了。」
徐景與兩位太醫都鬆了口氣。
「接下來要如何?」趙晢問。
「殿下,這是餘下的止血藥,因為裡頭有龍骨粉,不僅能止血,還能促進傷口癒合。」徐景將用油紙包好的止血粉放在了床頭的小柜子上:「姑娘的傷,每日要換一回止血粉,連著換半個月。
這藥粉珍貴,就餘下這麼多,所以每次只能用少量,才能撐夠半個月。」
趙晢頷首:「好。」
「煎服的湯藥,早晚一副,斷不能停。」徐景又道。
「嗯。」趙晢再次頷首:「餵她吃什麼?」
「吃流質的東西便可。」徐景想了想道:「譬如米湯、魚湯、牛乳等,也可以將鮮果擠出汁水來餵姑娘。」
「她什麼時候會醒?」問這句話時,趙晢手下意識的攥了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