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噘著小嘴站在馬車上,垂著鴉青長睫不理他,卻又不敢反抗。
趙晢上前,長臂一伸,將她自馬車上抱了下來。
「我自己走。」李璨踢了踢小腳。
腳尖一落地,她便轉身跑了,進了寢院,便徑直往西寢殿去。
路過荊桃樹下,瞧著那一堆小玩意兒,她心裡生氣,走得更快了。
「姑娘……」糖糕跟進去,想勸勸她。
「去打水來。」李璨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領。
外頭實在太熱了,她又這麼多天不曾沐浴,身上黏膩得難受。
糖糕猶豫了一下,應了:「是。」
徐院正是叮囑叫姑娘明日才能沐浴來著,可瞧姑娘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若是還勸著姑娘不讓沐浴,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她可不敢。
等會兒伺候姑娘沐浴的時候,她仔細些不將那些痂弄掉就是了。
「你守著姑娘,我去打水。」糖球轉身,走了出去。
李璨嫌棄自個兒太髒了,換了一遍水,才闔著眸子泡在浴桶中,被熱水環繞著,身上痛快了,心裡的氣也消了不少。
沐浴過後,她便上床歇著了。
因著沒胃口用午膳,不想聽糖糕囉嗦,便假裝睡著了,在床上一直躺到傍晚,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都是趙晢與周羨如說話的情景。
如此過了大半日,期間迷迷糊糊地似乎也睡了一會兒,做了夢,但醒了又不記得夢見什麼了,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比不曾睡之前還累。
「姑娘……」糖糕實在忍不住了,這都要到晚膳時辰了,再不用膳姑娘會餓壞的。
而且姑娘中午的湯藥也沒有吃。
李璨側身朝床內睡著,不理她,雙眸盯著床幔上繡的精細的花紋出神。
門口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
「見過太子殿下。」
糖糕糖球齊齊行禮。
李璨便知道,趙晢來了,這一下,她更不想起床了,並且還乾脆闔上了眸子。
「李璨,起來。」趙晢嗓音淡淡。
李璨一動不動,只當不曾聽見。
下一刻,手腕處一緊,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叫趙晢給拉起來了。
「你做什麼!」李璨抬腳便踹在他身上。
趙晢另一隻手捉住她腳踝,嗓音淡淡:「用膳。」
「我不餓。」李璨垂下眸子。
趙晢鬆開她,接過無怠端來的碗,輕攪湯匙吹了吹。
一股類似雞湯的鮮香味緩緩瀰漫開來。
李璨覺得,自己好像餓了。
她悄悄望了一眼。
細膩無瑕的白瓷碗中,盛著半碗元宵大小的丸子,清湯上浮著幾片碧綠的菜葉兒,只瞧著便叫人食指大動。
無怠生怕她不肯吃,兩人又要鬧彆扭,在一旁笑著開口解釋:「姑娘,這道菜也是老御廚做的,叫四套八寶。
同樣是素菜做出了肉味,小的只知道裡頭有綠豆粉、金芋這些,一共八樣素菜。」
「這不是丸子嗎?」李璨反問。
「是。」無怠笑道:「這菜全名就叫做四套八寶丸子。」
趙晢挑了一個丸子餵到李璨唇邊。
李璨猶豫了一下下,終究抵不住餓,低頭就著勺子小小地咬了一口,抿著小嘴細細咀嚼。
幾人都望著她。
她品出味道之後,鳳眸微微的眯了眯,像只吃到小魚乾的小貓兒,很滿足的樣子。
幾人都鬆了口氣。
「這也是拿昨天的高湯煮的嗎?」李璨好奇,看向無怠:「香味好像不一樣。」
昨兒個的似乎清淡些,今兒個這個,吃著更像是真的肉味了,口感更為濃郁。
「那可不是。」無怠見她問這個,忙道:「不過小的也只知道個大概。
聽聞是先將素丸子做出來,納入鵪鶉腹中,用文火燉煮一個時辰。
然後將鵪鶉撈出來,在裝入鴿子的腹中,放入熱油鍋中炸透。
在鴿子冷卻之後,再填入鴨腹之中,在蒸籠裡面蒸熟,最後塞入鵝腹。
這鵝就放在香炭的炭火之上,慢慢地炙烤,直至金黃滴油之時,便算妥了。
最後,取出鵪鶉腹中的素丸子,便是姑娘吃的這個了。」
李璨恍然大悟地輕輕點了點小腦袋:「難怪叫四套八寶,原來是這樣做的,果真名副其實。」
「用膳時,少說些話。」趙晢又餵了她半個丸子。
李璨心中不忿,但有好吃的東西,也就忍氣吞聲了。
今兒個她算是徹底好轉了,口中也不怎麼疼了,胃口大開,不僅將十數個丸子全吃了,還喝了不少湯。
「起來。」趙晢站起身,將碗遞給無怠。
「做什麼?」李璨端著水盞,迷茫地看了看窗口處:「天都黑了,還起來做什麼?」
她說喝了一口水,漱口。
糖糕端著唾盂在床邊接著。
「消食。」趙晢站在床前,單手負於身後,語氣不容置疑。
李璨撇了撇唇,知道反抗不得,不情不願地下了床,換了衣裳。
七月正值盛夏,即使是入了夜,外頭也悶得很。
趙晢到時不曾叫李璨蹲牆,而是領著她到園子裡去轉了一圈。
外頭月色正好,園子裡各處的燈籠也都點上了,有一種迷濛的美。
「熱死了,有半個時辰了吧?」李璨叫趙晢牽著,不安分地四下里張望。
「不曾,才一刻鐘。」趙晢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騙人吧你。」李璨不信。
趙晢不理她,只拉著她走。
李璨叫他拖著走了好大會兒,出了一身的汗,當真累極了,回西寢殿沐浴過後,倒頭便睡著了。
翌日,天蒙蒙亮,卻又叫趙晢喚醒了。
「做什麼?」
李璨睜不開眼,煩躁地揉著亂蓬蓬的頭髮,恨不得將枕頭摔在趙晢臉上,趙晢就會擾人清夢。
「起來,去練功。」趙晢神色淡淡開口。
「我知道了,你先去,我等會就來。」李璨抱著薄被,又躺了下去。
「現在就起,我等你。」趙晢一把又將她給拽了起來,並抱起她放在了梳妝檯前的小凳子上。
李璨恨不得咬他一口,氣得趴在梳妝檯上,跺了跺腳。
趙晢這麼一折騰,她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她想回家!回家!睡到日上三竿都沒人管。
對,等會兒練完功就回家。
「為什麼每天要練功?」她生無可戀地望著銅鏡里的自己。
身後,糖糕給她綰著頭髮。
糖糕雖不是專事綰髮的婢女,但作為大婢女,她是什麼都會的。
趙晢立在不遠處,不曾理李璨。
李璨收拾妥當了,無精打采地起身:「走吧。」
「喝水。」趙晢將一盞溫水遞給她。
李璨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盞水,又將茶盞遞迴給他。
趙晢接過了,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才牽著她往園子裡去了。
天已然逐漸亮了起來,外啾啾的鳥鳴一陣一陣的,清晨的風夾雜著幾許涼意,有幾分夏日清晨的清新。
李璨覺得心情好些了。
到了練功的那處,趙晢鬆開了她:「自個先活動活動手腳,等會練《長壽功》。」
「知道了。」李璨站到自己時常站在那處,舒展手腳。
她不經意間抬眼望了望,忽然覺得不對勁,大樹下的石桌周圍,居然空空如也。
她將舉起的手放下,又瞧了一眼,看向趙晢:「我的鞦韆呢?我的玩具呢?」
那些東西,她來練功總歸是要玩一玩或是看一看的。
有時候趙晢練功時間長,她要等趙晢一到用早膳,無聊時就會擺弄擺弄那些小玩意兒。
東宮的下人們也都知道,所以只要不下雨,那些東西就都會在這裡擺著。
「拆了。」趙晢擺弄著長槍,不曾回頭。
「拆了?」李璨相信東宮院子裡的那些東西,又想起周羨如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心裡一動:「誰拆的?是不是周羨如?」
趙晢不曾言語。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李璨眼尾泛起淡淡的粉,臉色變了:「方才還說『從未想過不讓我來東宮』,這就把我的東西都拆了。
趙晢,你就慣著她吧你!」
她說到後來,眼淚奪眶而出,轉身往外跑了去。
「姑娘……」無怠往前跟了兩步,想替自家殿下解釋。
可張了張嘴,又不知該如何說。
殿下包庇了周羨如,這是事實啊。
唉!
他又轉頭看趙晢:「殿下,您看這……」
趙晢回眸,望著李璨的背影:「去叫馬車,多帶幾個人護送她回家。」
「是。」無怠忙跑著去安排了。
*
「姑娘,回家嗎?」
馬車出了東宮,糖糕小心翼翼地跟在馬車邊上詢問。
李璨還在生氣呢,聽她問,起先不曾理。
過了片刻,她挑開馬車帘子道:「去八珍齋,我要用早飯去。」
趙晢不是不叫她吃外面的東西嗎?
她偏去,憑什麼要聽趙晢的?
「是。」糖糕這會兒可不敢勸,只要姑娘消消氣,用些點心也沒什麼的。
這會兒,正是用早飯的時辰,八珍齋裡頭人來人往的,熱鬧的很。
「姑娘幾位?」夥計迎了上來。
「要一間上好的廂房。」李璨隨意道。
「對不住姑娘,這會兒廂房都是滿的,您看屏風後的可好?」夥計指了指大堂的屏風。
李璨看了一眼,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