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結束後,得蒙四皇子相助,為我開設醫館。」
「我一心愛慕於他,他覺得我醫術尚佳,便為我置辦醫館產業,讓我有一落腳之地。」
禾瑛仙子從四皇子手中抽出了手,轉身面向聖上,深深跪伏,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情緒還是那般死寂。
容旭望著她,眼睛裡失去了色彩,她說什麼,未曾聽進去一句。
她聲音沉重,高山融雪,冰冷刺骨,「可慢慢的,他卻告訴我,因為我醫術高明,有不少人將我視作醫仙,他還要我做一些偽裝,裝作仙人下凡,我雖然不明白為何,但因為四皇子待我極好,我便答應了。」
她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將這半年來的過往,用寥寥幾句話概括。
「越來越多的人聽到了我的名聲,來尋我醫病,越來越多,效果越來越好。」
「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的醫好了人,我只不過是簡單的針灸包紮,病人便當即痊癒。」
「當即痊癒?「四公主納悶,」聽起來似是不靠譜。」
就像
鳴棲皺起了眉頭,一旁的五公主細思:「就像是戲裡演的一般,立刻就能好了。」
容時聽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結合鳴棲所言,他鄭重道:「只要演幾處戲,便能教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聖女醫術,越來越多的百姓趨之若鶩,這聖女的名號,原來是這麼來的?」
原來,聖女
不過是一場精心編織的戲!
禾瑛仙子情緒低沉,她雙目通紅,極為愧疚,「四皇子想了許多辦法,重金收買附近的百姓,裝作病人來見我,待我胡亂診治,便裝作病癒的模樣。」
「一開始,我心中猶豫不決,萬一此事被人揭穿,我還如何能再行醫?」
禾瑛垂下眼睛,當真心中不安,「可四殿下說,這是為了我的聲名考量。」
「只要名聲越大,我便也只能半推半就地答應。可誰知,事情終究是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我也不知為何,無端端成為了赤蓮聖女,人們將我視作聖女,對我推崇備至,信奉於我。」
「我驚恐萬分,但四殿下告訴我,這是為了我好,我一個平民女子,毫無身份背景,他無法娶我,只有這樣,待我有朝一日成了周朝的聖女,自然能嫁給他。」
「我一心愛慕四皇子,他說的一切,我自然聽從。」
說到這裡,禾瑛仙子滾滾落淚,像是真的良心難安,「可是,我的醫術沒有那麼好,真的病重的病人聽信信徒之言來尋我,我卻是束手無策,只能聽之任之。」
「如此一來,便確有好些人,耽誤病情無端枉死。」
一片死寂,眾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話說完了,禾瑛仙子始終察覺到容旭極深的眸光,她不免抬頭看到,那張已經深入骨髓,此生不會忘的面容在逐漸崩裂。
似終於明白了她的所作所為,是故意為之。
她就是在說謊,就是在污衊他!
似乎有一雙手在握住了他的心臟,在肺腑之中絞動的血肉模糊,壓得他無法喘息。
他對她付出了那麼多的真心,從來未曾有過的愛,為何要這麼對他。
背刺他?
「是有人威脅你?」
不然,為何禾瑛會背叛他。
「還是你接近我,是受人指使?」
四皇子緊閉雙眼,雙拳死死握住,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試圖控制住心中那即將決堤的洪水,他無法思考,無法呼吸。
終於,泄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
男人眼眶凝起了水霧,血色占據了雙瞳,爆發出了無助的低吟。
「你我在郊外經歷的一切,難道都是假象嗎?」
「你我,相識半年的每一日,難道都是做戲嗎?」
「是為了取得我信任,在今日給我一擊?」
「你我之間的那些溫情,那些情義,全都是假的嗎?」
四皇子眼眶滾下了淚珠,一顆一顆落入衣襟。
眾人看到容旭的淚水,他身為皇子,有著自己的傲骨,何曾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哭泣。
一時之間,反倒是摸不准情況。
到底是聖女不願意助紂為虐而自首,還是如容旭所說,聖女接近他是美人計,是故意取得他的信任,以謊言編織一個巨大的陷阱,今日至他於死地?
究竟,誰說得才是真?
雙膝無助跪地,四皇子緊緊盯著禾瑛,試圖控制住自己心中即將決堤的洪水,
禾瑛仙子眼睫毛無動於衷,「殿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我會害怕,我不想做什麼聖女!」
「聖女一名,對於我,是噩夢、是詛咒!」
說到聖女二字之時,鳴棲看到禾瑛仙子冷冰冷的神色一瞬間猙獰。
就像是瘋狂憎惡、拒絕這個稱呼。
「我不願意再與殿下同流合污,我良心難安,所以今日既然已經東窗事發,自然不會再替殿下遮掩。」
禾瑛仙子重重俯下身:「請聖上治罪!」
許多大臣站了出來,「聖上,必定要嚴懲四皇子。」
「聖女一事茲事體大,天下間多少百姓奉之為神明,如今看來都是謊言,此為欺君之罪!」
有大臣看向四皇子的目光複雜,聲聲道:「聖上,臣只是好奇,四皇子這些年已然穩重許多,怎麼會只因為看上一個普通的女子就做出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來呢?」
「四殿下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只是為了娶一個平民女子,便偽造出這麼大的謊言嗎?」
就在議論紛紛之間。
忽然有人跳出來,聲音洪亮的死諫:
「聖上,臣要參四皇子,行事狂悖、因私荒唐!」
此言一出,即便是恍若入定的四皇子,也及時清醒。
他的人在提醒他,咬死他的所作所為是荒唐之舉!
聖上早已經沒了耐心,他睜開眼睛,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容旭」
如果說剛才他對容旭的態度有多溫和,如今渾身的氣氛便有多冷漠。
是一種極深的失望。
他突然將酒盞砸向了容旭!
在容旭的額角重重一擊,瞬間四分五裂,一眨眼,血便落了下去。
「你,狂妄至極!」
四皇子咬緊牙關,他意識到自己決不能再陷入禾瑛對自己的背叛里。
他的思緒之中,禾瑛還不知道是聽了誰的命令,刻意接近自己,這麼幾個月,將自己騙得理智全無,對她深信不疑,以至於,今日落入這等困局!
不成!
他不能再這般無動於衷。
「聖上!」
容旭表情驟變,不管不顧地放肆大哭,磕頭磕得驚天動地。
看得眾人愣住。
四皇子這是哪一出?
不容他在多加考慮,他哭得委屈至極,一副及時醒悟的模樣,「兒臣糊塗,兒臣是早些時候認識了聖女。」
四皇子腦子轉得極快,為自己編造可信的說辭,「只是東魏一事之後,各地百姓反叛之心極重,兒臣不忍聖上日日為此憂心,想著若是有個人能讓百姓信任,不再如此仇視大周,便是好的。」
聖上怒極反笑,「所以你把心思動到了她身上?」
「又能營造一個百姓追捧的聖女,又能將她一個女人帶回上京?」
四皇子壓低了身體,嚇得渾身顫抖,「兒臣該死,兒臣是真的喜歡她。」
「反應倒是快。」
鳴棲心中不免感嘆,四皇子倒是聰明。
祁朝沒看明白,鳴棲說:「君臣亦是父子,他是大智若愚,裝得愚鈍一些,實則聰明得很。」
「承認是自己荒唐行事,總比承認自己妄圖挑戰皇權,能活命。」
祁朝驚訝地「哦」了聲。
正殿爭論不休。
容珩看戲看久了,托著下巴的手不由自主地放下,雙眸深沉地望著那群吵翻天的大臣。
他心中暗暗有了一個不好的感覺。
御史台仍在義憤填膺,「聖上,四皇子偽造聖女,將天下百姓騙得團團轉,擾亂國運命數,是欺君罔上,霍亂朝綱的大罪!」
「聖上不可輕饒。」
「聖女是假!此為重罪!」
風向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容珩心裡很清楚這個弟弟,看似荒唐蠢笨,實則狡詐圓滑,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反倒是容時,眼看四皇子避重就輕,用荒唐二字轉移了此案的所有思緒。
他握緊了雙拳,心中不平,衝著聖上道:「不但如此...聖上,其實四兄真正要做的是——」
容珩眼眸顫了顫,喃喃自語道:「世人已經將她捧上神壇,對她深信不疑,若此刻她身敗名裂,信奉她的信徒又會如何?」
聽到了容珩的話,鳴棲想了想:「可能會崩潰吧。」
容珩眸光一暗
「所以此事不能再讓他們爭論繼續下去!」
忽然起身,容時的話被生生斷在了喉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