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全部都是妖

  夏日的午後,烈日如火。

  亂葬崗,蟲蠅不斷。

  一張草蓆胡亂地扔在屍群中,露出烏黑的長髮。

  數以百計的屍體堆積成山,夏日屍身一兩日腐爛腥臭,密密麻麻的蛆蟲,如魚得水,在人的眼眶裡鑽來鑽去,攪得污濁不堪。

  一隻野狗從草叢中跑出來,它小心翼翼地圍著亂葬崗嗅聞。

  這裡野獸常常出沒,以屍體為食,它熟門熟路踩,跑到了屍群的最中心。

  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新鮮的食物,它咬住草蓆的一角,扭動身軀,咧著牙齒,用盡全力將草蓆拖開。

  鳴棲精緻的臉龐驟然暴露在陽光下。

  僵硬慘白,唇邊血跡斑駁,顯得尤為可憐...

  野狗兩眼放光,它踩著草蓆,拼了命在鳴棲臉上嗅來嗅去

  似乎在尋找下口的地方。

  「嚶」的一聲

  野狗猝然倒地,一雙眼睛失去了色彩。

  剛剛還是掠食者的它,轉瞬之間,成了萬千屍群中的一個。

  蟲鳴消隱。

  在灼熱的氣浪之中,走出了一個身姿頎長的男人,穿著一身漆黑的長袍,兜帽將眉眼遮擋,只露出了一張鋒利的唇。

  他來到亂葬崗邊,一雙獵鷹般的眼眸,瞬時鎖定了自己的獵物。

  錯著陽光,陰影落在了鳴棲蒼白的臉上。

  黑袍之下,男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找到你了。」

  男人將她連人帶物刨了出去。

  .

  潮濕而悶熱的氣息鑽入了肺腑,激得眼前的人蹙起了雙眉。

  鳴棲睜開眼的時候,只感到一縷亮光刺透了雙目,她下意識地避開,卻扯得渾身一陣刺痛。

  「這是哪裡?」

  眼睛輕微地眨動,模糊的場景終於在眼中凝成了實體。

  這裡呈現縱深,似乎是一座塔,頂上開了道半臂長的窗口。

  觸手可及之處,皆是堅硬的岩壁。

  耳邊水聲潺潺,潮濕的水汽涌了上來,幾乎將她的衣裙打濕,她扭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一塊巨石之上,而身下是深不見底的湖泊!

  鳴棲只稍稍一動,牽扯著脖頸上的鎖鏈,四周的鎖鏈寒光冷冽,將她死固定在巨石之上,不得動彈分毫。

  囚禁?

  「我到底怎麼了?」

  鳴棲陡然生疑,想起來,她喝了那個宮人送來的湯。

  她知道那碗藥里有毒藥,但她身為神軀,自然不會被人間的藥所影響。

  只是,她夜裡的那一陣劇痛,讓她的身體為保護元神,陷入了假死的封閉狀態。

  是誰?

  將她帶來了這裡囚禁,又是為了什麼?

  「嗚!」有野獸的低吼。

  牢籠深不見底,她在最頂層,往下看去,是無盡的深淵。

  有猙獰的撕扯聲。

  還有絕望的哀鳴聲。

  鳴棲儘可能將脖子伸出去,瞳孔赫然緊縮,這是——

  幽暗的水牢,一間一間,竟然關著數十隻妖!

  「救救我們!」

  「放過我們吧。」

  有露著雙耳,赤紅著眼睛拼命撕咬鐵鎖的狐妖、有僅僅是半身沉在水中,渴得撕心裂肺哭泣的鯉魚精,

  他們無一例外,被折磨得渾身潰爛,一條條鎖鏈,從他們的肩胛骨穿過,妖氣潰散,幾乎看不到半點氣息。

  腳步聲輕起,有人在緩緩靠近,鳴棲悄無聲息地閉上了眼睛。

  等待著那人的靠近。

  誰知,等了很久

  鳴棲的眼睫輕輕眨動,她似乎聽到了別樣的聲響。

  就像是細密的甲蟲,堅硬的觸手在石板上撓出的聲音。

  鳴棲恍然睜開眼睛,眼前只見密密麻麻的青色蟲子,將她圈在中心,似乎在等待一個命令,將她瞬間吞噬,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鳴棲認了出來,「噬魂蝶的幼蟲。」

  「哈哈哈」

  「郡主好眼力啊,竟然連噬魂蝶的幼蟲都認識。」

  忽然,一聲極輕的笑聲,在嘈雜的牢籠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還以為你要裝到什麼時候,才肯清醒,可是等了你許久。」

  鳴棲抬起眼睛,黑衣人的身影隱藏在陰影之下,讓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漆黑的囚籠,一頭黑色的長袍,將他的身軀,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出一絲端倪。

  她忽然明白了,「假死符,我當是些什麼厲害的手段,原來就是個符咒。」

  黑衣人面容扯動,忽而一笑,「你還真有些聰明,既然是聰明人,自然也看得出,滿地的噬魂蝶幼蟲有什麼作用。」

  鳴棲睨起眼,掃了一眼,「你費勁心思裝作我假死的模樣,趁著我被扔進亂葬崗,再將我帶到這裡囚禁,想要什麼?」

  她似乎一點也不害怕,「不如你直接一點,我們也省得廢話連篇,耽誤彼此的時間。」

  黑衣人見她居然毫無懼意,心裡頓生一股不滿的燥郁。

  「你死到臨頭,居然膽敢如此猖狂。」

  不猖狂就不是鳴棲,鳴棲笑了聲,「用些還沒長大的幼蟲來試圖威脅我,你的手段,就這麼多嗎?」

  「你閉嘴!」

  黑衣人被她這副挑釁的模樣,咬牙咯咯作響!

  「你到底是怎麼做的?」

  「如何控制的妖?」

  「為什麼那隻犬妖寧願劃破自己的臉,也要避免牽連你,你到底怎麼將他馴服!」

  「為什麼,一隻妖,竟然願意聽從你一個凡人的命令!」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鳴棲一頓,看著他,他難道看不出她是神,不是人?

  他猛地垂下手中的長鞭。

  那一條鞭出現的瞬間,鳴棲的思緒猛然被它牽扯而去。

  紫色的長鞭,縱橫交錯的赤金色紋路,似蛇的鱗片,即便隔了這麼遠,鳴棲都能感覺到它身上豐沛的靈力。

  這是神器!

  「御妖鞭」

  鳴棲沉了眼眸。

  黑衣人見她竟然認識自己手中的神器,他稍顯意外,「你竟然認識?」

  她思緒一時之間紛飛,這原本就是神族神器,怎麼會在這個凡人手裡。

  耳邊妖的嘶鳴,她忽然笑出了聲,「你手握九天神器御妖鞭,按道理,此鞭一出,萬妖聽令,你抓了這麼多妖,囚禁在你的水牢里,始終不得其法,你拿著神器,還來問我如何降妖?」

  鳴棲忍不住笑出了聲,「說出去誰會信?」

  黑衣人對她這幅態度,深深刺痛的內心,這是他一直以來最難以接受的事實。

  「荒唐,這世道不公,我御妖鞭在手,卻仍然控制不了一個妖。」

  「而你一個下賤的凡人,竟然,哄得一隻妖對你死心塌地!」

  鳴棲的眼眸猛地凌厲起來。

  果然,她在大黃屍體上看到的傷痕,是御妖鞭抽打的痕跡。

  他是受到御妖鞭的鞭笞,為了掙脫控制,才失去理智發狂!

  「是你手持御妖鞭,強行控制大黃?」

  「是,那隻妖寧死不屈,我抽了它兩鞭子,任他再頑固的一隻妖,如何逃得過神器的控制。」

  鳴棲垂下了頭,默默握緊了雙拳。

  黑衣人在牢中走動,扭動身軀看來,「我勸你還是好好合作,如今,現在在眾人眼中你早就是一具死屍,無人會在意你的屍體在哪裡。」

  「更不會有人知道你在這裡。」

  「只要你乖乖聽話配合,交出御妖的方法,我可以饒你一命。」

  鳴棲咬住唇瓣,「要是我不願意呢?」

  黑衣人怒起,「不然,就當這些靈蟲的養料吧。」

  說罷,

  一聲長鞭地嗡鳴。

  鞭子如同脫韁的馬,踏破千軍飛舞驚起,在噬魂蝶幼蟲面前,狠狠一鞭。

  霎時間,聲鳴蟲動!

  綠色的甲蟲,如同噴涌的潮水,向鳴棲撲面而來!

  甲蟲撲涌,死死咬住她的皮膚,口器破開皮肉,扭動著詭異的身軀往血肉之中鑽去,直到嘗到了鮮血的味道,才將自己隱藏在血脈之中,靜靜地等待化蛹。

  鳴棲蒼白的臉上沁出細密汗珠,因為劇痛,身體極速痙攣起來,鳴棲只覺得身體似乎被烈火包裹,每一寸肌膚如千刀萬剮,她緊緊盯著眼前的人。

  銳利的目光似乎想將他洞穿。

  黑衣人唇邊露出了猙獰的笑意,就這麼冷冷的她被靈蟲吞噬,痛得跪地求饒,痛苦哀嚎的慘狀。

  」是不是感覺很痛,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翻滾沸騰。」

  他背過了身去,揚起了下巴,」噬魂蝶靈蟲化蛹,破殼而出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你還有時間反悔,好好想清楚,是否與我合作。」

  一整日的時間,黑衣人將她晾在囚牢,只偶爾給她帶些清水。

  好在噬魂蝶靈蟲入體後,便化入了血脈,化蛹藏起來,她不至於太過痛苦。

  只是黑衣人見她冥頑不靈,倒也不急著催促。

  只是每日,在她眼前,用御妖鞭瘋狂地抽打她下一層的妖怪。

  」嗚嗚!」

  蒼涼絕望的叫聲不絕於耳,鳴棲不由自主地想去看

  憤恨、驚懼、掙扎、扭曲

  最後歸於平靜,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道。

  黑衣人帶著一身的血氣而來,一把扼住了她的脖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鳴棲望著他臉上的怒意,就知道,他御妖又失敗了。

  一日不得到鳴棲的御妖之法,他一日不得安寧!

  」你到底說不說!」

  鳴棲的眸光澄澈,縱使虛弱狼狽,也絲毫不肯低頭。

  看到鳴棲不屑的目光,黑衣人咬緊牙關,握緊御妖鞭,忽然一笑。

  」莫非你也想嘗嘗這鞭子的味道。」

  說罷,他高高揚起長鞭。

  就在抽下的一瞬間。

  頭頂忽然傳來了」咚咚」兩聲。

  黑衣人猛地抬起頭。

  下一刻,他臉色驟變,立刻鬆開了鳴棲。

  轉身走到岩壁的盡頭,借著火光在黑暗裡扭動了什麼,一道石門赫然被打開。

  一邊走一邊將黑袍解開,露出了那張氣質出塵的面孔。

  黑衣人正了正衣衫,打開門的瞬間。

  一席銀色的錦袍,隨風吹起,縹緲之姿顯露無疑。

  他將拂塵置於臂膀,看到了來人,眉眼一頓。

  輕聲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