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轉頭看過去,「你有不同意見?」
重華靠在椅背上,翹著腳,整個人看起來恣意又瀟灑,聽到蘇悅說話,他睨了蕭三郎一眼,背著手出去了。
「屋裡太悶了,我出去透透氣。」
衛靜落一臉納悶,低聲問蘇悅,「蘇姐姐,他怎麼了?怎麼感覺不開心呢?」
重華頂著那樣一張漂亮的臉,擺出不高興的神色,估計上到七十老嫗,下到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都會忍不住關心一把。
蘇悅望著重華的背影,搖搖頭,「誰知道他抽什麼瘋?」
等到秦墨與衛靜落離開,天色已經晚了,重華提著酒壺從外面進來。
「砰。」他將酒壺放在桌子上,挑眉看向蕭三郎,「慶祝你們平安脫險,今晚喝幾杯?」
蕭三郎點頭,「好啊。」
又轉頭看了一眼蘇悅,「你身上有傷,不能喝。」
蘇悅輕哼,「說得跟我沒傷,就能喝一樣。」
先前她沒傷的時候,蕭三郎也就讓她喝一杯而已。
天知道,她其實想念死了那種酒後微醺的狀態,奈何身體不爭氣,一杯,不等微醺就倒了。
蕭三郎低低一笑,捏了捏她的手,「我在你身邊的時候,當然可以喝。」
喝了酒的蘇悅,與平時簡直判若兩人,會撒嬌,會撩撥,還會答應他做一些平時不肯做的動作。
察覺到他眼裡別有意味的火,蘇悅心頭也有些滾燙。
「咳咳。」重華不滿地拍拍桌子,輕哼,「還沒吃晚飯呢,別強行餵我狗糧,好嗎?」
蘇悅撇了他一眼,「嫌狗糧不好吃,你自己製造啊,就你這副容貌,往街上一站,微微一笑,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芳心。」
重華有些悶悶的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搖頭晃腦的感慨:「唉,弱水三千,只想取一瓢,紅塵萬念,我只獨戀那一人。」
蘇悅嗤笑,「我看你想取的那一瓢對你沒什麼意思呢。」
重華的心思,幾乎整個宅子裡的人都知道。
他住在這裡這麼久,幾乎日日都往徐氏的院子裡跑。
可徐氏對他,也只是比別人多了幾分熟稔而已,絲毫看不出來有沒有其他的感情。
重華臉色一黑,「揭人不揭短,扎人不扎心,來,三郎,我們喝酒。」
蕭三郎沒參與他們兩人的鬥嘴,他心中是將徐氏當做親生母親的,做兒子的討論母親的感情之事,他心裡還有些彆扭。
蘇悅讓柳嬸子炒了幾個菜送進來。
他們從宮裡回來後,傍晚的時候,大路便將徐氏,煜哥兒,蕭五郎以及徐謙等人都接了回來。
「你們慢慢喝,我去看看娘和煜哥兒。」
重華倒了滿滿一杯酒遞給了蕭三郎,兩杯酒下肚,忍不住伸手點了點蕭三郎。
「你啊,怎麼就不開竅呢?一個六品的奉議郎而已,還勞心勞力的去招待那些外邦使臣。
你說你就答應了陛下做回蕭琛不行嗎?
你想想啊,這次你若是能以皇子的身份招待外邦使臣,這對你來說,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功勞。」
蕭三郎默默喝完杯子裡的酒,才皺眉道:「你知道的,我並不想做回蕭琛。」
重華上下打量著他,「就因為你父皇曾將你視為恥辱,不信任你,所以你恨他?」
蕭三郎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能夠平安健康的與家人相守,已經很滿足了。
我並不想再回到權力的鬥爭漩渦中去。」
重華倏然一放酒杯,高聲打斷他,「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你根本無從逃脫。
除非你帶著蘇悅和孩子真正歸隱山林,你應該知道,只要你在朝中,就會有紛爭,就會被各種勢力裹挾著往前走,根本沒有你選擇的餘地。
到那個時候,你認為你真的能護住蘇悅和煜哥兒嗎?」
蕭三郎握著酒杯的手一緊。
重華越說越激動,「更何況你能保證你的身份一直不會被人識破嗎?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到那個時候,你認為瑞王,成王等人真的能容你?
你說你不想回歸皇子的身份,你覺得他們會相信嗎?」
重華冷笑,「我不相信你是這麼天真的人,你之所以不願意回去,說白了,還是你心中沒有完全過去身世那道坎。
蕭琛,承認吧,你心裡其實害怕面對別人異樣的目光,你害怕承受別人對你身世的嘲笑,你害怕別人在背地裡叫你是亂倫的野種。」
「我不是。」蕭三郎神色微變,沉著臉握著酒杯的手青筋暴凸。
「你就是,蕭三郎,承認吧,其實你內心是害怕的,所以你寧願躲在蕭衍這個身份後面,自我催眠自己,覺得這樣過下去也很好。
否則,以你的智慧,又怎麼會想不到只有你做回皇子,甚至太子的位置,才有更大的能力去保護蘇悅和煜哥兒,不是嗎?」
「夠了,別再說了。」蕭三郎倏然將手裡的酒杯摜在地上,碎瓷片崩了一地,裡面的酒水濺在了重華腿上。
重華抬起頭,靜靜的看著蕭三郎。
蕭三郎兩隻手摁在桌子上,眼底泛著紅色,神情陰鬱,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
可不管怎麼壓制,他的內心防線已經塌陷了一角,那些隱藏在內心深處最隱秘角落裡的恐懼,還是如破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他確實害怕,但卻不是為自己害怕。
太后的葬禮上,他被自己的生母當眾揭穿身世,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成了皇帝亂倫的野種。
皇帝的厭棄,皇后的痛苦與恨意,生母的指責與謾罵,以及那些不經意間聽到的各種嘲笑與奚落。
因為他曾經歷過,所以他不想回去,不想讓蘇悅和煜哥兒跟著他被人一同指責,嘲笑。
一想到蘇悅和煜哥兒要因為他承受那些,他就覺得心如刀絞。
他自問將這些心思藏得很深,就連悅悅都沒曾發現他的心思,卻沒想到竟然被重華點了出來。
蕭三郎看向重華的目光十分複雜。
重華起身,「你好好想想我的話,再說下去,我怕咱們倆打起來。
算了,我找個清淨地方喝酒去。」
蕭三郎嘴唇微抿,沒有挽留他。
重華拎著酒壺走到院子裡的大樹下,整個人往躺椅上一靠,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喃喃自語道:「瞎貓撞上死耗子,沒想到酒後的胡言亂語竟然才對了他的心思。
總算找到突破口了,不然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完成任務。
唉,我真是太難了。」
他嘆息著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
身後卻忽然響起蘇悅清冷的聲音,「說說看你有什麼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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