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卿可願再見吾否(一更)

  第50章 卿可願再見吾否(一更)

  蘇流月能感覺到周雲克對這個案子的重視,便連只是普通兵卒的周浩的情況,他都了如指掌,定是真正花了心思去查的。

  然而,蘇流月也能清楚感覺到,他在說起石泰時,聲音里的感情波動跟說起前兩個死者時明顯不一樣。

  她看向他,問:「殿下跟石都尉很熟?」

  周雲克眼眸微垂,半響,輕笑一聲道:「我自小長在軍營,十六歲開始領兵打仗,石泰是最早一批跟在我身邊的將領,他曾與我出生入死,也曾為了我捨命擋箭,你說,我如何與他不熟?」

  風揚嘴角緊抿,不由得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殿下和石都尉的交情,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殿下和石都尉都是感情內斂之人,每打完一場勝仗,殿下都喜歡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獨自酌飲賞月,而石都尉每回都能找到殿下,他也不與殿下多說什麼,只自己帶著一壺酒,朝殿下揚揚,輕笑。

  然後,兩人各自坐著,各自喝著自己的酒,也不多言,只在情緒上來的時候,偶爾說上那麼一兩句。

  兩人這般沉默又和諧的場景,風揚已是看過不知道多少遍了。

  石都尉去世的時候,殿下還親自去看過,殿下那時候的神情,風揚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

  如果,石都尉當真是被人殺死的……

  風揚想。

  一旦知道那個人是誰,殿下只怕要把他碎屍萬段,猶不解恨。

  蘇流月看了他一會兒,沒說什麼,收回視線,把手中的信封打開,取出了裡面折得整整齊齊的信件。

  這竟是一封……寫給一個名為曼娘的女子的信,這個曼娘,定然便是石泰那個被敵軍折磨而死的戀人了。

  信不算短,裡面用大量篇幅寫了石泰對曼娘的愧疚和深深的思念,他認為曼娘之所以會遭遇這般禍事,都是因為他,若當初她遇到的人不是他,她就不會被敵軍抓去,也不會這般慘死。

  信的末尾,他回憶了當初與曼娘相遇時的事情,曼娘的爹娘在戰亂時被流寇殺死了,在那些流寇要對她動手時,是石泰及時趕到救了她,那時候的曼娘曾對石泰說,遇到他是她今生之幸。

  石泰這封信最後,寫的是——

  卿何嘗不知,遇見卿,亦乃吾此生之幸也。下輩子,吾願再次遇卿,以償吾之罪過,只不知,卿可願再見吾否?

  這看起來,確確實實就是一封情真意切的遺書。

  而官府的人先前已是對比過,這封信的字跡跟石泰以前的字跡一模一樣,連一些微小的細節都能對上,不止字跡,連行文習慣也一模一樣,絕不是別人能輕易仿造出來的。

  這封信,只有可能是石泰本人寫的。

  因為蘇流月方才敏銳地發現了周浩畫裡的不同尋常之處,風揚不禁一臉期待地看著她,「蘇小郎君,你從石都尉這封信里看出了什麼?」

  周雲克也定定地看著她。

  蘇流月抬眸看了他們一眼,道:「看出了深深的絕望,以及對自我的否定和厭惡。」

  石泰的情況跟周浩不一樣,畢竟,石泰的戀人確確實實是因他而死,但周浩那幾個兄弟的死,跟周浩關係其實並不大。

  兩人心裡受到的創傷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風揚一怔,連忙道:「可是,這麼說的話,石都尉自盡的可能性不就更大了?」

  蘇流月卻淡聲道:「一個人想自盡,和他最後是怎麼死的之間,並沒有決定性的因果關係,就算石都尉確實存了自盡的心,也有可能是被人殺死的,而且……」

  她頓了頓,沉聲道:「像石都尉這般本就想尋短見的受害者,兇手殺人的時候只會更容易。石都尉的身份跟其他幾個受害者不一樣,他並不是住在營房裡,而是住在城裡一個獨立的院子裡,身邊還一直有守兵跟著。

  然而,官府的記錄里寫了,他在死的前兩天,便把身邊的人都打發走了,也許那時候他就已是在為自盡做準備,卻是剛好給了兇手一個鑽空子的機會。」

  否則,又哪有人能在重重守衛下,把石泰這般級別的將領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

  而且,有一點如今已是十分明確了。

  蘇流月輕吸一口氣,道:「如果這幾個案子確實都是他殺,那麼這幾個死者,定然都認識這個兇手,不但認識,還對他十分信任,甚至願意跟他說許多他們連家人都不願意說的事情。」

  不管是周浩的畫還是石泰的信,都是極為私人的東西,若不是兇手本來就知道有這兩樣東西存在,絕對想不到要拿它們充作他們的遺物。

  至於這些東西是不是兇手讓死者在臨死前留下的,蘇流月暫時無法斷言。

  風揚眼眸微睜,卻是越聽越糊塗了,「你說,兇手同時認識這四個死者?莫非兇手也是軍中的人?可是,兇手同時認識他們四個人就算了,怎麼還能讓他們都這般信任自己?」

  周浩、衛勇和鍾衛來在軍中的等級都比較低,而且來到新京後都是住在營房裡,要同時認識他們三個很簡單。

  但石都尉跟他們三個不一樣,因為他等級高,平日裡幾乎不會和低等級的將士混在一處,來到新京後,更是單獨住在城裡。

  兇手得是什麼身份,或者說,是通過什麼方式,才能同時結識身份背景這般懸殊的四個人?

  更別說要取得他們的信任了!

  蘇流月忍不住好笑地看了風揚一眼,「風統領提的都是關鍵問題,若是能弄懂這幾個問題,我們哪裡還需要在這裡查案,直接就能知道兇手是誰了。」

  風揚忍不住輕咳一聲。

  他也不過是關心則亂。

  蘇流月又看了那封信幾眼,就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回到了信封里,隨即又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那封信一番,最後在信封背面的右下角處,找到了一塊已是乾涸的暗棕色污跡。

  這污跡看起來,像是沾到了某種醬汁留下來的,只可惜案子已是過去太久了,上面早已聞不出任何味道。

  她皺眉看了一會兒,看向周雲克道:「以你們對石都尉的了解,他是會一邊吃東西一邊寫信的人嗎?」

  周雲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搖頭,「不會,石泰素愛整潔,雖不至於到有潔症的地步,卻也絕不會一邊吃東西一邊做其他事情。但……他那段時間心緒不穩,我也不能斷定,他會不會做出有別於以往的事情。」

  確實,人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做出什麼來都是有可能的。

  蘇流月只能暫時把這件事放下,把信放回到了盒子裡,卻遲遲沒有關上盒子,看著盒子裡的眼神透出了一抹沉思。

  周雲克看了她一會兒,問:「怎麼了?可是又有什麼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