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堅眼眸猛地瞪大,本就難看的臉色因為震驚變得青白一片,「你……你如何知曉?!」
「這不是很明顯麼?你右手大拇指有燙傷和黃色的印子,其餘四指甚至左手的指頭上也有黃色的印子,那是因為你最近時常熬藥,熬藥的爐子需要握著它的手柄拿起來,做不慣這個活的人很容易把大拇指燙傷。
而你手指頭上黃色的印子,是沾染了藥汁留下來的,藥汁的色素沉澱後,沒那麼容易洗乾淨。」
蘇流月冷然一笑,道:「三個月前,你好不容易保下了自己一家人,再多的不甘和痛苦,在看到你岳丈一家的遭遇後也放下了,你是真心帶著自己的家人回老家度日的。
誰料剛離開京城沒多久,你們家就有人出事了。
是誰呢?那個人不會是你夫人,你當初跟你夫人成親純粹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而且,你能狠心拋棄自己的糟糠妻,若是你現在的夫人得了難以治癒的重病,以你的性子,很大可能會直接拋棄她,又哪裡會為了她回到京城,還加入這麼一個危險的團伙中。」
范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嘴唇抖個不停。
蘇流月則是越說,語氣越冷,「生病的,只有可能是你那一雙兒女。
你昨天被抓的時候,是在暗中觀察太子殿下府上那個總管的府邸,他是你們團伙的下一個目標吧!
你加入那個團伙,可是有銀錢可以拿?你是為了錢,為了給你生病的兒子或者女兒治病,才加入他們,替他們做事!
而且生病的,很大可能是你兒子,像你這般自私自利的人,只會為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拼命,你前妻帶著你那一雙兒女投湖的時候曾詛咒你斷子絕孫,你心裡很在意吧?但那時候你還年輕,有著大好的前程,還已是迎娶了新妻,你雖然會為了你那雙兒女的死傷心,但不會覺得絕望,因為那時候的你覺得,你完全有能力再生十個八個。
但現在不同了,現在你年紀大了,又沒了官職,更沒有銀錢,這個兒子再沒了,你可很難再有一個了,到時候,可就會真的應了你前妻的詛咒,斷子絕孫!所以,你才會為了你兒子,不顧一切地加入那個團伙!」
范堅的身子突然狠狠一抖,白著一張臉拼命搖頭,「沒有,我真的沒有,那個什麼團伙,我不知道,你別想污衊我……」
蘇流月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他的反應只是告訴她,她方才的分析,就算不是全對,也是對了八九成了。
她淡聲道:「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你昨天被抓進來後,一口咬死你只是進城買東西,但問起你住在哪,你只是含糊地說在城外找了個落腳點,問你你的家人在哪裡,你也不願意說。
因為先前,有人親眼見到你帶著你的家人離開了京城,你在京城這邊的住宅和商鋪也早已是充公了,身上也沒有那麼多銀錢讓你可以住在城裡,因此,我們都覺得,你家人不會在城裡。
但……你是因為你兒子需要治病,才會回到京城,新京有著全大慶最好的大夫,而最好的大夫也大多在城裡,會讓你狗急跳牆加入那般危險的團伙的病,定然不會是什么小病。
而殿下說過,昨天你被抓過來的時候,身上除了一串銅錢什麼也沒有,我一開始以為你是進城抓藥的,但抓藥身上一般會帶著藥方,然而,你方才又確實承認了,你進城想買的就是救命的藥。
你身上只有錢卻沒有藥方,只有兩個可能——
一,給你兒子看病的大夫就在京城,你是直接去他的醫館抓藥。
二,你兒子此時此刻,就在城裡,很有可能,就在他看病的那個醫館裡!」
范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是出了滿頭滿額的汗,他瞳仁微顫地看著蘇流月,終於囁嚅著開口,「你……你到底想做什麼?你……」
「范進,你以前可是在官場上混的,別給我揣著明白裝糊塗。」
蘇流月猛地站了起來,再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聲道:「京城裡的醫館雖然多,但官府人也多,只要一個個醫館找過去,要找到這幾天曾給你兒子治過病的大夫不難,你兒子還要仰賴他治病,我們埋伏在那裡,遲早會找到你兒子。
加入那種團伙確實是罪不可恕的事情,嚴重的話,可能會被安上一個叛國的罪名,你不願意承認也正常,但念在你是為了你兒子,才鋌而走險加入他們的,我可以替你向殿下求情,若你能配合我們把那個團伙一鍋踹了,甚至可以算你戴罪立功,到時候,我們便是出錢幫你兒子把病治好又如何?
但如果你還要糊塗下去,就別怪我們對你兒子心狠手辣……」
「不!」
范堅被嚇得都要哭出來了,連忙膝行上前,一把握住牢籠的木條,目眥欲裂道:「你不要動我的浩兒,不要動我可憐的浩兒,他也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啊!
我……我說,我什麼都說!我也不想的!就像你說的,被罷黜後,我便是再心有不甘,也認了,只要我們一家四口能好好的,便是要再從頭開始,我也不怕。
那個團伙……那個團伙的頭目先前就找過我,他企圖煽動我,讓我仇恨……仇恨如今的朝廷,但我覺得他們的做法很可笑,他們做事根本毫無章法,只是聚集了一群在新朝過得不如意的人,暗地裡大肆唾罵……唾罵如今的朝廷,然後策劃一些除了泄憤一點用處都沒有的事情,說是……說是為了報復如今的朝廷。
他為了誘惑我加入他們,還許諾了我許多好處,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在大慶雖然混得沒有在大燕時好,但他作為頭目,還是有些家底的,只要能幫他完成對朝廷的報復,金錢美人,他都可以給我。
我拒絕了他的,我一開始拒絕了他的!」
范堅狠狠咬了咬唇,神色恍惚道:「那之後,我帶上我的妻兒離開了,誰料走了沒多久,我兒就突然嚷嚷著說自己頭暈頭痛,我們一開始沒當一回事,只是後來,我兒竟是連話都說不利索,路也走不穩,甚至口眼歪斜,肢體麻木,我連忙就近找了個大夫給他看,那個大夫說,我兒是患了……患了風疾,他不擅長治療風疾,但知道新京有個大夫對這方面的疾病很有鑽研。
他說,我兒的症狀還不算嚴重,儘快送去救治也許還能救回來……」
風疾,類似於現在的癱瘓症。
接下來的事情,猜都能猜出來了。
蘇流月道:「然後,你就帶著你妻兒回了京城,只是,有點名氣的大夫診金都不低,何況風疾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治癒的,你絕望之下,便主動找上了那個團伙,要加入他們……」
「對,沒錯……」
范堅說著說著,突然激動了起來,紅著眼睛咬牙道:「我這輩子已經是這樣了,我認,但我兒子決不能變成一個廢人!我們范家以後就指望他了,我必須要把他救回來!一定要救回來!」
老天爺不長眼啊,怎麼就完全不給他一點活路呢!
跟著蘇流月他們進來的幾個兵士至今還沒回過神來。
昨天,是他們負責審問范堅的,但不管他們怎麼嚴刑逼問,范堅硬是咬著牙一個字都不說,咬死他跟那個團伙沒關係。
誰料蘇小郎君今天一來,他就巴拉巴拉地把一切都吐出來了!
蘇流月沒興趣聽他的執念,冷聲道:「很好,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們,我可以承諾我們會努力救治你兒子。
那個團伙里,有多少人?他們的老巢在哪裡?那個頭目,又是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