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卷餅豬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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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余峰看著柳薔的背影,徹底破防:「她,她就這麼走了?」

  「走了不好嗎?」孫氏滿面喜色,上前挽著他的胳膊,溫聲軟語說,「老爺,人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您年紀也不小了,該收收心,保重保重身子了。」

  「滾開!」

  向余峰此時的心情實在是糟糕透頂。

  先是女兒那裡的狀況和皇帝的模糊態度,讓他覺得不安。

  隨後又是管家說今年府里帳目又虧空了許多。

  再然後是柳薔忽然翻臉不認人,還說他噁心!

  都說女人痴情,怎麼這個女人說翻臉就翻臉?

  當年的甜言蜜語都是假的!

  善變的女人!

  無情的女人!

  這幾件事堆在一起,他恨不得大哭一場。

  這種時候,孫氏還在旁嘮叨,他能不心煩嗎?

  孫氏是個下堂婦,一看見她,向余峰難免就想起那件令他奇恥大辱的事情。

  心情就更糟了。

  他揮舞著手臂叫來管家:「把這個女人弄出去!以後誰再敢讓她踏入向家的門,我先把他活活打死!」

  管家:「……」

  人不是您親自領回來的嗎。

  管家雖委屈,也不敢說,只能冷著臉去拉扯孫氏。

  孫氏哪裡受得了這個,對著管家又打又罵:「瞎了你狗眼的東西,對我也敢拉拉扯扯的!仔細我剁了你的爪子!」

  管家兩面受氣,對孫氏這個下堂婦也就不再有好脾氣,當下把她推搡著往外拉扯,力氣用大了些,甚至把她的髮髻都弄亂了。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

  孫氏餘光瞄到那人拄著拐杖,心下一喜,連忙叫道:「鼎兒!鼎兒!」

  向高鼎是來找父親的,沒想到竟然在這裡見到了母親,不免有些詫異地停下了腳步。

  關鍵看見他,動作雖然收斂了些,但還是扯著孫氏一條胳膊往外拉。

  「喲,大爺來了。」管家對著向高鼎點頭哈腰地問了個好,又隨口解釋,「奉老爺命令,送孫氏回去呢。」

  他這是為自己開脫,告訴大少爺,他之所以粗魯對待孫氏,是向余峰的命令。

  向高鼎的目光接觸到孫氏,看到她凌亂的髮髻,蒼白的臉,憤怒的眼神,扭曲的臉,心情有些複雜,下意識就移開了視線。

  孫氏還在對著他大叫:「鼎兒,是我啊!是娘啊!你怎麼不理我?你快來幫我把這個狗奴才打死啊!你怎麼不說話?」

  然而無論她怎麼掙扎叫喊,向高鼎都猶如聾了一般,沒有絲毫反應。

  他甚至只停頓了片刻,就繼續拄著拐,朝屋裡走去。

  仿佛剛才被拉扯叫喊的人,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

  「鼎兒!鼎兒!」孫氏有些絕望地看著兒子的背影,「你難道連自己的親娘也不認了嗎?你這個白眼狼!你忘了我是怎麼辛辛苦苦生養你的了!」

  「別喊啦!」

  管家拿巾子堵住她的嘴,揪著她往外走,嘴裡奚落道,「有你這麼個名聲敗壞的娘,是咱家大爺的不幸。您還叫什麼呢?以後可別再登伯府的門了!也別叫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為難,行不?」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門外。

  管事一把把她推出角門去,然後吩咐守門的兩個門子:「把門看好了,不許她進去!若是被老爺知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門子連忙應下,然後就與吆喝著讓孫氏滾,言語間不僅沒有往日的尊重,甚至還多了幾分調笑。

  孫氏羞憤交加,更多的卻是傷心!

  她沒想到,她的親生兒子,竟然已經不願意認她了!

  這個她捧在掌心寵愛著的兒子,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兒子!

  竟然是這麼一個白眼狼!

  還不如瑤兒一根手指頭!

  好歹瑤兒還知道去孫家看她,還為她請來了滂沱山的神醫,治好了她的病。

  孫氏大哭了一場,心內對向余峰這個相濡以沫二三十年的男人,對向高鼎這個親兒子,徹底失望。

  「男人都是一樣的。」

  孫氏正失魂落魄,耳邊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她扭頭,看見柳薔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幕被她看見,是孫氏最不願意的事情。

  她迅速站起身,用袖子抹了把臉,朝相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兒?」柳薔提著一隻籃子,不緊不慢跟在她身邊,像閒話家常似的,「天已經不早了,這向家你是回不去的了。難道你還想回孫家?」

  被休回家的女人,哪有會被娘家待見的。

  都嫌棄她。

  就連一向疼愛她的母親,言語中也透露出責備她的意思,擔心她帶累了家中姑娘們的名聲,不好說夫家。

  更別提其他人的嗤笑,暗地裡的白眼和差人一等的吃穿用度。

  孫氏是一刻也不願待在那裡了。

  否則她不會在得知女兒懷孕後,那麼歡天喜地的感到向家。

  可現在,向家也視她為草芥。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還能去哪兒?

  這一刻,孫氏心中湧起完全悲涼和絕望。

  她腦袋茫茫然,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一輛馬車從巷子側面穿過,差點把她撞上。

  幸虧柳薔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來。

  孫氏跌坐在地。

  「你想死啊?」柳薔皺眉,「摔著哪兒沒有?」

  孫氏忽然就捂住臉,嚎啕大哭起來。

  柳薔嘆了口氣:「如果你無處可去,就先暫時去我那裡安頓吧。」

  孫氏抬頭看她。

  「我哪裡清淨寬敞,除了我和巧姨,只有三五個下人。」柳薔說道,「這些你都知道。」

  「你會這麼好心收留我?」

  「那你準備去哪裡呢?去向家受辱,還是去孫家被虐?你一個人在這裡走,天黑後的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你打算怎麼應付?」

  孫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她不敢想。

  柳薔攤手:「就算我真的不懷好意,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孫氏站起身:「我累了,我不想走路。」

  「我有馬車。」

  「馬車顛簸,我要轎子!軟轎!」

  「……真當自己還是伯府夫人呢。」柳薔撇嘴,但還是花錢為她雇了頂軟轎,二人一起坐了進去。

  「你籃子裡是什麼?」孫氏聞見了香味。

  「東街買的豬頭肉。」柳薔說,「我還配了攤餅和小蔥,辣子,和豬頭肉卷到一起吃,不知多香呢!你這樣的人,肯定是不屑吃的。」

  孫氏聽到豬頭肉,本有些嫌棄,但鼻子裡傳來的香味,加上柳薔的描述,讓她不爭氣的咽了口口水。

  柳薔就拿開籃子,卷了一張餅遞給她:「嘗嘗?」

  孫氏猶豫了下,便接過來,咬了一口。

  軟薄的麵餅裹著肉,小蔥沖淡了肉的膩,增添了香甜,辣子更是直接刺激到她的舌頭。

  不等第一口咽下去,孫氏便迫不及待的去咬第二口。

  「怎麼樣?」柳薔笑嘻嘻問。

  孫氏沒理她,或者說沒有嘴巴理她。

  她低著頭,狼吞虎咽。

  與從前那個優雅雍容的貴族夫人判若兩人。

  一整個餅子吞進肚子裡,她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舌頭:「你從哪裡學來的這等美味,我竟從未嘗過。宮裡的?」

  「什麼宮裡的,這就是街頭最尋常的吃法。」柳薔噗嗤笑道,「你是餓狠了,什麼都覺得好吃,竟不怕我在餅里下毒。」

  孫氏填飽肚子,情緒也冷靜下來,聞言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平靜:「有毒也好,死了就乾淨了。」

  「你放心,以你現在的情況,害死你對我又沒有好處。」

  「是啊,我現在是個徹底沒用的人了。」

  「也不是。」柳薔笑道,「如果你完全沒用,我怎麼會那麼好心收留你?」

  「你要做什麼?」孫氏警覺地盯著她。

  「最近我看孫家不順眼。」

  「孫家與你有什麼恩怨?」

  「孫家那個老二,一直到處打聽滂沱山的三先生。我瞧著他討厭極了。不如咱倆聯手,把孫家弄了?」

  「你瘋了吧?孫家可是我娘家!你讓我跟你一起害我娘家?」

  「我有讓你不得不同意的理由。」

  「你說!」孫氏冷笑,「我就不信這個邪了,什麼事情能讓我幫你害自己母家!」

  「那我可就說了?」柳薔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說,「你女兒向風瑤肚子裡的孩子,是孫家老二的。」

  咕咚!

  孫氏猛地站起身,頭撞到了轎子頂,疼得她嗷一聲蹲下去,捂住頭。

  柳薔慢悠悠說:「這可不是我造謠,你仔細想想前因後果。」

  孫氏捂著腦袋,心裡閃電一般過去許多念頭。

  一開始是想掐死柳薔這個爛舌根的,隨即她就想到瑤兒被關在冷宮不被挪出來的事情。

  的確蹊蹺。

  柳薔又道:「你女兒進宮六年多也沒懷孕,這去了孫家一趟,回去就有喜了,你說巧不巧?」

  「你別胡說八道敗壞我女兒名聲!我跟你拼了!」孫氏還是不願意相信。

  「你比我年紀大,未必打得過我,還是省省吧!」柳薔推開她,「事關皇嗣,我空口白牙地跟你瞎說,有什麼用處?我勸你冷靜點,把事情搞清楚。」

  柳薔愣了許久,繃不住哭了起來:「蒼天啊,造孽啊!這是什麼報應啊!」

  「據我所知,孫洛害怕東窗事發,現在已經跑路了。還是朝著滂沱山的方向跑呢。」柳薔說。

  孫氏立即想起先前遇到孫洛時,他慌裡慌張的模樣,以及那灑落一地的金銀首飾。

  這不就對應上了嗎。

  何況孫洛慣在女人身上用功,從前就一直就覬覦著瑤兒。

  此時孫氏心中已經信了八九分。

  「好個臭不要臉的東西!」她咬著牙根,「竟然做出這樣下賤無恥的事情,我絕不會饒了他!」

  「孫家都爛到根上了,你還跟他們客氣什麼?」柳薔循循善誘,「我可以幫你報仇的。弄死孫洛,你女兒的事情不就瞞住了?你想想,一旦被皇家知道……」

  「不!」孫氏恐懼地叫出聲,「絕對不能!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有知道的渠道。你放心,只要你幫我,我一定保密。」

  「我不信你!」

  「你不信就算了,事情的確包不住火。但在那之前,你不想讓孫家付出代價?」

  孫氏沉默了。

  柳宅。

  柳薔提著燈籠巡查了一遍,最後來到巧婆婆處。

  「孫氏願意幫你了?」巧婆婆問。

  「是的。」

  「還算你有點用處。」巧婆婆淡道,「這孫家雖然上不了台面,可是他們家掌管南直隸的幾處私人鐵礦,把這些鐵礦弄到手,對咱們非常重要!」

  「我明白,我會儘快辦到。」

  「無憾這幾日就到京了,到時候你去見他。」

  「知道了。」柳薔頓了頓,「最近雲兒一直在尋找大先生和二先生呢。」

  「她已經進了宮,做了妃子,索性,就讓她知道吧。」巧婆婆緩緩說道。

  柳薔心頭一凜,沉默了會,說了個「好」字。

  巧婆婆又道:「眼下還是鐵礦的事情最重要。你抓緊。」

  ……

  進入盛夏,天氣變得炎熱。

  宮人都換上了輕薄的夏裝,向雲疏正看料子琢磨著給兩個孩子裁剪幾套小衣服,就看見茶茶急匆匆走進來。

  「什麼事,跑得一頭汗?」

  「主子,大先生到京了!」

  向雲疏手中剪子的動作頓住。

  「他現在在哪裡?」

  「在柳宅。」

  「給我更衣,我要出宮。」向雲疏立即丟下剪子,同時吩咐葉七,「去告訴皇上一聲,我要出宮。」

  葉七立即飛奔去承乾殿。

  謝淵正皺眉對著厚厚一沓選秀名單,聞言抬頭:「大先生來了?」

  「奴才聽著,是呢。」

  「讓她去。」謝淵不知想到什麼,低低哼了聲,低頭繼續看名單,隨手劃了幾道,「這些不要,剩下的讓禮部看著辦。」

  陳福小心翼翼說:「爺,您還沒看畫像呢,就這麼選了?」

  「划去的說明她們運氣好。運氣不好的才進宮。」謝淵丟掉筆,「這可是咱們的雲妃娘娘說過的話。朕不得選一批與她一樣運氣不好的陪著她?」

  ……

  向雲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此時她正坐在飛奔去柳宅的馬車上。

  一進柳宅,她就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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