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
聚聖山外。
茫茫海域,赤紅血色。
但見天際盡頭,宛如鋼鐵洪流,席捲而來。
天上有飛禽,地上有猛獸,踏水而來,均是背有騎兵,刀槍森寒。
又有戰船無數,滿是鐵甲寒光。
有戰船破浪而至,有戰船凌空而來。
亦有修為高深之輩,踏水而行,駕雲而至。
而且大軍陣容齊整,各部均有劃分,未有半點散亂之狀。
以聚聖山往西北方向看去,海天一線,有鋼鐵洪流,從那一線之間,瀰漫開來。
臨至近前,大軍威勢無匹,一眼望去,前方不見盡頭,左右看不見邊際,上遮天穹,下覆滄海。
千萬大軍!浩浩蕩蕩!
兵甲所至,血氣沖霄,殺氣無窮!
而在蒼穹之上,最為奢華的一艘戰船,長約百丈余,凌於雲霄之上,而最前方拉著戰船的,是六尊真玄級數的妖王。
東元大軍之中,最為精銳的將士,便都在這戰船之上,身軀挺直,手執長槍,腰佩鋼刀,神態肅然。
這正是大楚皇帝的所在。
「陛下,前方便是血海。」
東元神將唐勝武,登船而上,他這一次的裝束與氣度,與上次在王城皇宮之內已全然不同,神色冷冽,披甲戴盔,盡顯殺伐之氣。
楚帝冷淡說道:「三年之前,大軍至此,血海氣盛,阻我大軍威勢,今日你如何破之?」
唐勝武正色說道:「三年之前,我大楚威勢無匹,然而內部尚有隱患,而今平定內患,穩固萬分,軍心堅毅,兵鋒所指,無可阻礙者!」
楚帝緩緩說道:「這片血海,是數以百計的巔峰真玄隕落之後的殘留,他們的真玄之體在此化作屍身,喋血滄海之上,他們的大道金丹在此潰散,法力在此破滅,其中殘存之念,充斥著他們不甘的怨氣,也是一種無形間的大勢!東元大軍,能穩得住嗎?」
唐勝武肅然說道:「東元大軍,千萬之眾,軍心同念,功法相同,兵甲相同,以軍陣聚合,即便是那數以百計的巔峰真玄尚在,都不過土雞瓦狗,何況只是殘存之念?他們來到此地,而被聚聖山所滅,而今我等此來,是為滅聚聖山……滅掉他們真身的聚聖山,都不在我東元大軍的眼裡,何況只是他們一些血氣殘留,殘念怨氣?」
楚帝聞言,甚感滿意,方是揮手道:「既然如此,便無須停下,繼續行軍。」
他這般說來,又道:「朕是一國之君,但你才是東元大軍的統帥,你才是行軍打仗的悍將,關於排兵布陣這方面的領軍造詣,你在朕之上,此次攻打聚聖山,你才是軍中統帥,如何用兵,全然在你,接下來不必再來向朕報備。」
唐勝武聽得如此誇讚,面上露出激動之色,他自覺深受陛下信任,心中倍感榮耀,只躬身應是,告退而去。
而楚帝背負著雙手,透過戰船的窗口,俯視雲層,神色冷淡。
過得片刻,才見他伸手出來,手中多了一枚法印,赫然是大楚王朝的國印!
那七位古老的存在,終於願意跟他說一些事情。
讓他心悸的源頭,應該是屬於真龍的氣息。
「朕收服東洲七成地界,鑄鼎之下,舉世無敵,唯有真龍,有著化身天龍,堪比仙神的資質,它的氣息重新出現在天地之間,尤其是在大楚疆域之內,才在冥冥之中,讓朕感應到了心悸之感。」
「真龍氣息現世,想必將要歸來,甚至已經歸來,將會動搖朕對東洲的統治。」
「只有朕攻破聚聖山,收服東洲餘下三成地界,才能與鑄鼎的仙神並肩,待到那時,縱然真龍化身天龍,朕也分毫不懼。」
楚帝深吸口氣,心中頗為凝重。
大楚王朝能否定下萬世基業,就看這一次的大戰!
他心中極為忌憚的是,真龍是否已經歸來?真龍是否會在這一場大戰之間,歸返東洲?
他深吸口氣,靜靜看著這一方國印。
有了這一方國印,他便是天下無敵的存在!
就在這時,國印之上,傳來光芒閃爍。
這是來自於帝師的消息!
「陛下若是執意攻打聚聖山,可以不必顧及真龍。」帝師聲音傳來,這般說道,語氣頗為複雜。
「如何不必顧及真龍?」楚帝冷淡說道:「帝師在天南界,探知到了其中消息?」
「二十餘年前,真龍陷入虛空亂流之中,雖然僥倖未滅,但不見得有本領可以打破虛空,而再度歸來。」帝師聲音傳來,說道:「當年它千丈真龍之身,尚且不能打破虛空,何況二十餘年前只是九百丈龍身,即便二十年間,重新修至千丈,也難以打破虛空。況且,以陛下如今的修為,已經可以打破虛空,縱然是千丈真龍歸來,也可輕易鎮殺,無須畏懼?」
「千丈真龍或許不如朕來得強大,但若加上聚聖山溫離等人,此番攻打聚聖山,恐無功而返。」楚帝出聲說道。
「老臣已經探得消息。」帝師說道:「我等通過各方仙神埋在大楚之內的棋子,將此次的消息放出去,落在那些古老存在的耳中,他們果然有了動靜。」
「什麼舉動?」楚帝問道。
「當年他們不惜毀壞仙寶,動用虛空裂縫,將真龍捲入其中,便是並不願意真龍歸來。」帝師出聲說道:「此番攻打聚聖山,真龍或許會歸來援助的消息,讓各方仙神起意阻攔,不少古老存在,已將秘寶送入虛空各處。」
「哦?」楚帝沉吟一聲,說道:「虛空藏寶,引動亂流?朕只從古籍上查過……」
「但那些苟延殘喘的存在,便是陛下翻閱的古籍上,所記載的人物。」
帝師說道:「各家仙神已有準備,無論真龍從哪一界歸來,都不容易。而在東洲這一界的各處虛空,已經有著許多仙神的布置,只要在東洲之內的虛空之中察覺到真龍痕跡,那麼各家的仙家寶物,便會引動虛空狂暴,莫說千丈真龍,縱然是天龍之身,也難以存活下來。」
「眼下,真龍不會再是陛下攻打聚聖山的阻力。」
「但唯一的阻力,在於聚聖山中的奧秘。」
「老臣還是原先的意思,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帝師的聲音,顯得極為低沉。
楚帝背負雙手,冷淡說道:「攻打聚聖山一事,朕心意已決,老師不必多言。」
這一次攻打聚聖山,帝師並不贊成。
從許多方面來說,此刻大楚內部未穩,貿然發兵攻向聚聖山,並不是明智之事。
但是楚帝心中的悸動,卻讓他不得不作出這個選擇!
提早統一東洲!
提早擁有鑄鼎仙神之力!
這才能安然穩定下來!
他心中的迫切之念,是帝師無法體會到的。
——
東元大軍,均是百戰精兵。
十餘年間,征戰八方仙宗。
近三年間,鎮壓各方餘孽。
論起行軍打仗,排兵布陣,各部將領甚至兵卒,都已經有了極高的默契與經驗,甚至可以自行應變,根據戰場形勢,改變陣型,而衝鋒陷陣。
但是這一次,楚帝顯然極為重視。
天機閣少閣主唐浩成,連同十二位太上長老,便是來為東元大軍,推演局勢,給唐勝武體現一個更為清晰的戰局。
對此,唐勝武頗為不屑,他瞧不起這些紙上談兵的貨色,論起把握戰局,誰能比得他這一位東元大軍的統帥?
但陛下親自指派的人手,他便也只得忍受下來。
但他此刻頗為難以容忍的,不是天機閣少閣主唐浩成,而是那個諜報部的劉越軒。
劉越軒甚至也不是針對他唐勝武,而是針對唐浩成。
——
「大膽!唐浩成!未經本官准許,誰讓你擅自開口?你真當天機閣已經獨立於我學士府之外?你不要忘了,本官才是學士府這一次主事人!」
「唐浩成,你呆在這裡作甚麼?沒有吩咐便不會做事了嗎?還不快些給大將軍呈上你天機閣此次的推演局面?」
「唐浩成,這裡不是天機閣,而是我大楚王朝軍中,即便是你天機閣也是我大楚疆域之內,別在本官面前擺你少閣主的架子,大楚王朝講究的是地位尊卑,而今本官便是你的上官!」
劉越軒面色冰冷,屢屢出聲,語氣森寒。
當年大楚王朝,威壓天機閣。
天機閣主識得天機變化,自知無法抵擋,沒有任何反抗之念,便歸入大楚王朝之中。
這是二十餘年來,大楚王朝唯一沒有動武,而輕易收下的一座仙宗。
正因為沒有刀兵相見,天機閣安然無損,未經血洗,也就沒有認清大楚王朝的威勢,仍然自恃仙宗威嚴,在學士府中,諸位原先的太上長老、諸位長老、諸位真傳弟子,均是眼高於頂。
而收服了天機閣的學士府,本就奇人異士無數,更是覺得天機閣是敗者歸降,故而姿態更是高傲。
不知不覺間,內部隱患便生。
關於學士府原來的各部,與天機閣之間的不合,已經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所以此刻劉越軒的刁難,只是諜報部對天機閣的刁難,即便是那五位官員,也只是覺得這劉四平咄咄逼人,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而唐浩成也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已修至真玄層次,心中亦是氣盛,但此刻仍然忍了下來。
倒是那十二位太上長老之中,各自對視一眼,有人察覺不妥。
即便諜報部與天機閣有所不合,但值此關頭之際,劉四平的處處刁難,便有些過了。
莫不是這劉四平與天機閣之間,有什麼早年的間隙,還是少閣主這幾日間,不知不覺得罪了對方?
「行了!」
唐勝武喝道:「這裡是東元大軍,我不管你們學士府內部有什麼不合,但今日攻打聚聖山,容不得你們之間的私怨干擾軍中大事!既然陛下將你們派遣到了軍中,一切便都該照我東元大軍的規矩行事,再出現無關軍機的喧鬧,無論是誰,皆軍法處置!」
這種事情,只能算是小事,他也不可能報知於楚帝。
何況這些年間,征戰各方,即便是他自身,與其他各路大軍的統帥,聯手攻打仙宗之時,也不免有為了搶功而結怨的時候。
對於這件事情,他倒是覺得不怎麼奇怪。
只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場合,再鬧各部之間的怨隙,便不合時宜了。
他這般說來,冷哼一聲,盡顯大將威嚴,當即只是揮手,制止了學士府這些紙上談兵的書生開口,便即發號施令,大軍進入血海範圍,直指聚聖山。
至於唐浩成花費了不少心血,為唐勝武準備的「清晰大局」,關於聚聖山周邊的許多「天機」,便都只在唐勝武一揮手間,被壓在了手裡。
「……」
劉越軒背負雙手,神色如常。
這天機閣著實不俗,推演出了一些很關鍵的方面。
但被他這麼一鬧,以唐勝武的自負性格,根本懶得再聽唐浩成的分析。
這一鬧比他往常的行事風格,自然是有些反常的,但是諜報部與天機閣,本就有所不合,倒也算情理之中。
至少他可以斷定,在場之中的人,沒有誰會在這個時機,將這點兒無關緊要的口角之爭,呈現到楚帝的面前。
畢竟這種事情,被唐勝武一語帶過之後,哪怕事後治罪下來,也不至於太重。
他在學士府多年,自然知曉學士府的做事手段,這種口角之爭,不過繁瑣小事,基本都會壓在學士府的卷宗之內,不可能每一件小事都會報到帝師和楚帝這樣的大人物耳中。
這種事通常只會記載下來,今後若出相關的變故,或許才會被調出來,查閱關於他的事情,但是此時,基本不會有人上報,因為功勞不大,總是多次報上這樣的小事,便是不知輕重緩急,容易讓上面的官員不厭其煩。
他深吸口氣,這樣的手法,只能動用一次,若再有下一次,唐勝武確實不會手軟,定然會軍法處置。
但下一次,該用什麼方法,他卻也準備好了。
「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