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

  雷霆不絕。

  這樣的天氣，已經有了三個月。

  連日的大雨，將山衝垮了。

  垮塌的山石，連同洪水，渾濁不堪，沖刷下來。

  但是在泥石洪流之中，有一道身影，若隱若現。

  那是一個人身。

  大白狐一躍而起，伸手一撈。

  頓時光芒閃爍，將那人撈了起來。

  那人雖然身在泥石洪流之中，但偏偏塵埃不染。

  他身上的氣息，極為微弱，傷痕累累，衣衫破損不堪，仿佛經受了千百刀。

  而他的臉，有許多傷痕，但已經癒合，留下淺淺的痕跡。

  「他死了嗎？」小白狐湊近前去，出聲問道。

  「他還有一口氣。」大白狐說道。

  「大長老說過，天上掉下來的是個人？」小白狐問道。

  「沒有說。」大白狐搖頭道。

  「那我們巡視這座山，是不是巡他？」小白狐問道。

  「不知道。」大白狐搖頭道。

  「那要不要救他？」小白狐又問道。

  「不知道。」大白狐又搖頭道。

  「我覺得可以救。」小白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

  「可是長輩說過，山外的人都很壞。」大白狐遲疑道。

  「但他臉上這麼多傷痕，還是顯得這麼好看，心地肯定就不會壞了的。」小白狐指著這人的臉，出聲說道。

  「有道理。」大白狐微微點頭，深有同感。

  「那救回去罷。」小白狐說道。

  「好咧。」

  於是從山洪泥石當中，被衝下來的這個人，被兩隻白狐拖走了。

  ——

  九陰山。

  大長老已經化成人身。

  他是個老者，但是個男兒身，身著白袍，鬚髮潔白。

  若不知曉其身份，或許見他鶴髮童顏，便是真仙般的人物。

  只是他的眼神，顯得有些渾濁迷茫。

  「你們帶個人回來幹什麼？」

  「不是大長老說，天上掉了東西，讓我們去巡視的嗎？我們找到了一個人，也許他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掉東西了？」大長老臉色茫然。

  「您老說的，昨夜裡的天裂開了，有東西掉下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所以讓我們去找的啊。」大白狐說道。

  「哦……」大長老恍然大悟，說道：「昨天我見得天穹裂開，雷霆炸響，不像是雷電的痕跡，倒像是傳說中的虛空裂縫，而且裡頭有個影子掉下來，但那不像是個人啊。」

  「那我們找錯了？」小白狐聲音清脆，眨了眨眼睛。

  「救人一命，積德行善，不是壞事。」大長老停頓了下，說道：「把他送到三長老那裡去，看看能不能救活罷。」

  「好咧。」

  然後兩隻白狐，又拖著一個人，到了另一個山谷。

  ——

  莊冥的感知逐漸恢復。

  他在黑暗之中，不知沉眠了多久。

  他只記得，三十二尊龍衛，連同古司正大長老在內，都在虛空亂流之中，逐漸化作灰燼，給他探出了道路。

  但道路還是並不清晰的。

  他動用了上元分神化念之術。

  但每一具化身，都在頃刻之間，盡數消去。

  他的真龍之體，被一道極為強大的虛空亂流，斷去了一截龍角，又斷去了一截龍尾。

  他的人身在真龍守護之下，仍然難保虛空亂流的席捲。

  他拼盡了力量，動用了算己篇，在生死之間，尋到了一絲光明。

  這一絲光明，依然充斥著死寂的意味。

  但他已經沒有出路。

  於是真龍之身，護持人身，沖向了這一道光明。

  旋即他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直至此刻，逐漸甦醒。

  「這裡……是哪裡？」

  ——

  茫茫諸天。

  山海界中。

  天空驟然崩裂。

  萬里皆動，人心悸動。

  飛禽走獸惶然不安。

  強如妖王，強如真玄，也不由得心中顫動。

  有無比強烈的威勢，出現在了興燁山中。

  飛禽走獸，倉皇逃竄，逃出興燁山外，便是妖物精怪，乃至於妖王，都不敢觸及神威，紛紛逃逸。

  這裡周邊，有金丹級數的真人，前來查探，未足山腳，便覺威勢煌煌，宛如天雷震動，頃刻金丹不穩，轉身便逃。

  有真玄大修士，忌憚無比，未敢輕易探查。

  沒有人知道威勢的根源。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緣故。

  只知道這座興燁山，從此變成了絕地。

  無人膽敢踏足。

  而在山脈當中。

  有一尊真龍，橫在山中。

  真龍長約九百丈，顯得粗壯無比，橫貫山脈之間。

  只是這一頭真龍，龍角斷折，龍尾缺失一截，渾身鱗甲失去大半，鮮血淋漓，滲入大地，滲入湖泊。

  它顯得無比虛弱，似乎奄奄一息。

  「這裡是……」

  真龍抬首，望向天空，眼神露出茫然之色。

  它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但它知道自己是莊冥。

  但是，自己的人身落在了何方？

  ——

  九陰山中。

  莊冥緩緩睜開雙眼。

  他看著陌生的房屋，眉頭緊皺。

  這裡不是聚聖山。

  這裡也不是天御福地。

  這裡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處地方。

  「我從虛空裂縫之中，跌落到了哪一處？」

  他眉頭緊皺。

  他感受到了真龍。

  因為那就是他自身。

  但是真龍與他之間，隔著難以言喻的一種界限。

  他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失去了真龍，他便不再強大。

  真龍雖未足千丈，但比之於巔峰真玄更為強大，哪怕不動用真龍之身，但存于丹田之內，他便不遜色於任何巔峰真玄。

  可是如今，他沒有了法力，只有橫煉的體魄。

  經歷龍血聖池的洗禮，經歷過真龍法力的日夜洗鍊，他比之於橫煉神魔更加強大，不遜色真玄級數的司正龍衛。

  這也是他得以從虛空亂流之中僥倖存活下來的原因之一。

  但是，即便堪比真玄，他依然不夠強大。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沒有強大的力量，終究有些不安。

  他閉上雙目，氣息收斂。

  過得片刻，忽然有些動靜。

  但莊冥依然沒有睜開雙眼。

  「還沒醒過來呀？」

  一個清脆的聲音，像是個女孩兒。

  但莊冥的感知，卻還依然敏銳。

  這不是一個小女孩兒。

  這是一隻小白狐。

  已經凝就了道印。

  但尚未凝練大道金丹。

  可是它已經可以口吐人言。

  「惡狼要來了，我們快要搬家了，沒法帶著你了。」

  小白狐嘆道：「你不能醒過來，該怎麼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