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旭日初升。
和熙的光芒,照遍院中各處。
池水中竄出一條淡白色的蟒蛇,長約八尺,粗如人臂。
旭日的光輝,照耀下來,落在蟒蛇身上。
蛇鱗淡白如雲,反襯旭日光芒,似是綻放出了火焰一般。
而在院中,白衣年輕人坐於輪椅之上,看著眼前的蟒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他身後,乾陽和殷明,如同兩尊神將,護衛在側。
「汲取日月精華,煉化天材地寶,總算到了這一步。」
莊冥深吸口氣,緩緩閉目。
所有心神,盡數沉入了幼龍體內。
適才再度吞食了一株千年靈芝,藥力已然煉化六成。
但他感受到了一股桎梏。
若不能突破桎梏,那麼餘下四成藥力,便只能流逝。
就好比一個水桶,已裝滿了水,卻還有多餘的水,仍傾倒下來。
若不能擴展這個水桶,餘下的水便只能滿溢出去。
而此刻莊冥需要做的,便是以幼龍之軀,煉化藥力,用多餘的藥力,撐開這一層桎梏,晉入更上一層境界。
便如同以多餘的水,來撐大這個水桶。
「根據推算,餘下四成藥力,已足夠將幼龍,推高到當前境界的巔峰。」
幼龍如同淡白色的蟒蛇,盤於地上,仰頭望天,其眸光閃爍,對著朝陽,吞吐氣息。
實際上,往前邁出當前境界的最後一步,對幼龍而言,也談不上太過艱難。
畢竟有藥力推動,本身亦能汲取日月精華,自然而然便能擴展體型,晉入此境上層,推高到當前境界的頂峰。
隨著莊冥全神貫注,以幼龍之身,煉化一切靈氣,便見院中這條蟒蛇,體型漸長。
逐漸變長。
逐漸變粗。
鱗甲越發晶瑩,宛如玉質。
雙眸愈發深邃,暗藏幽光。
——
東勝王朝所在之地,屬聚聖山管轄,世稱聚聖山福地。
論修行仙宗,此福地之中,唯有聚聖山一脈。
並且,此福地境內,禁止外來修行之士踏足。
而聚聖山隱於世外,不涉凡塵,不顯法於人前。
故而在東勝王朝境內,仙神傳說雖有,卻沒有真正具有道行的人物。
甚至朝堂之上,許多文官便將仙神鬼怪之事,列為虛無縹緲之傳說。
只是,凡塵俗世之內,也並非全然斷絕了一切傳承。
莊冥在東勝王朝境內,便收集了許多道書,或是淺薄的基礎功法、或是殘缺不全的修行法門、或是隻言片語的道術殘篇。
還有先前從那書生方益手中得來的古籍遊記,便有一門完整的道術,混元一氣劍。
「世間仍有淺薄或者殘缺的修行法,但卻沒有多少完整的宗門傳承了。」
「大約是因為修行法門,殘缺不全,淺薄低劣,修行難成,逐漸斷了傳承。」
「只是,天下之大,也並非沒有例外。」
「如高月樓的那個書生,大約便是得了養氣的法門,只要他持之以恆,未必不能修煉出一縷真氣。」
「但是他想突破道印層次,便是難說了。」
莊冥緩緩睜眼,徐徐吐出口氣。
東勝王朝,修行之輩,神仙之說,虛無縹緲,自東勝王朝統合這廣袤地域以來,只有寥寥幾次,才有與聚聖山相關的金丹真人展露過法門,均被列為神仙傳說,流傳至今。
對世人而言,這些故事,也過於久遠,難辨虛實,只當故事來聽罷了。
但實際上,金丹之下,除聚聖山弟子外,也並非全然沒有。
在凡塵間,曾出現過幾次驚才絕艷的人物,從基礎功法中,悟得道印層次。
例如三十年前,先帝尚在之時,當年的國師,便是從一座小道觀內走出,具有道印中層的修為,被尊為半仙般的人物。
到了道印的層次,丹田已凝聚根本,手持法印,口誦法訣,腳踏星斗,便可施展道術。
根據本身所學不同,或是引動一片風雲,或是發出一片火焰,或是發出一片水流,又或催長一株草木。
真要論來,如此道術,也算玄奇,放在凡塵俗世之間,難免顯得神秘莫測,便也被視為神仙之術。
而修成道印,能夠運使道術的這位國師,便也被敬為半仙,地位極尊,便是武道宗師見得,也須禮敬。
但實際上,道印層次,只是施展出道術來,顯得手段玄奇而已,在莊冥眼中,其威力也仍有限,未必就一定勝過習武之輩。
武者氣血強悍,尤其是身經百戰之人,殺性極重,善於殺招。
莊冥推測,當年那位被尊為半仙的國師,真要在生死搏殺之間,未必就比陸合更厲害。
而當年那位修成道印的人物,能夠擁有如此地位,只因為,世間修道有成者,著實稀少。
越是玄奇而神秘的力量,越是令人敬畏。
當然,這並不是說,修道之士,遜色於習武之輩。
只是相對而言,力量各有側重。
道印修行者重法,武道修行者重力。
但真要換算,其實也算境界相當,實力大致相同,尋常道印中層的道術,可以打碎一座石碑,而武道二重的強者,也能劈開一座假山。
如此情況之下,所謂勝負之分,只見誰能將自身本領發揮到得更高,更加靈活,如此罷了。
大約二十年前,聚聖山內,七師兄尚是道印上層,但對於道印層次,已是徹底鑽研透徹,各種道術,隨手而來,且威力極強,尤勝於尋常道印上層之輩。
大師兄曾有讚賞,老七善於用法,哪怕有三位尋常道印上層的修行者,或者三位武道宗師聯手,也無法與之匹敵。
「無論是武道三重,還是道印上層,終究還只在人間界限之內,固然強於常人,但仍是肉體凡胎,力不能蓋世。」
隨著莊冥這般嘆息。
幼龍的蛻變,卻也已然完成。
一聲長吟,令人精神振奮。
莊冥心神駕馭幼龍而來,本身目光亦是看去。
幼龍經過蛻變,今長約丈許,粗如人腿,鱗甲晶瑩如玉,氣勢愈發強盛。
「今日之後,我這幼龍之軀,堪比道印上層,堪比武道宗師。」
「而論起戰力,經我操縱,不敢說無敵於世間道印境界之內,但東勝王朝之內,縱是武道三重的宗師級強者,也非幼龍敵手。」
「大約需要乾陽和殷明這等強者聯手,才能勉強敵得住這條幼龍。」
「同為道印上層,不知這條幼龍的本領,比之於二十年前的七師兄,又是如何?」
「未曾較量,難辨高低,只不過,至少如今這幼龍已是我手中最強的力量,實力之強,猶在乾陽與殷明之上。」
莊冥伸手一招,他意念一動,如臂使指。
幼龍朝他本身而來。
隨著臨近,幼龍竟是越來越小。
到了他面前,復又化作一條小蛇,長不過一尺,粗不過手指。
古籍記載,太古真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
這條幼龍,雖未成就真龍,但在莊冥以太清之氣煉就之時,便具有「大小如意」的神通。
只是以往,本體也過於幼小,便只是小,而不能大。
如今得以成長,體型增長,大了許多,再以此神通,縮小體型,也非難事。
「大小如意,如此神通,若能善於運用,便是極大的優勢。」
「本就具有不遜色於武道宗師的力量。」
「又具有大小如意的神通。」
「如能運用得當,道印之內,武道之間,必世所無敵。」
「只是可惜,世所無敵,僅是代表不懼於世間武者,卻不代表可以抵禦萬千兵馬,刀槍劍戟,強弓勁弩。」
莊冥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幼龍,低聲道:「這些鱗片,還不夠堅實啊。」
這條幼龍,六年之間,汲取日月精華,吞吸吐納。
又受他日夜藥浴滋養,無數珍稀藥材,耗資無數。
如此,方是得以開眼。
今次得百神壺中蠱蛇之助,增長十年道行,省去十年苦功,總算開口,晉入妖境,堪比道印。
而這些時日間,汲取日月精華,吞吸吐納,增益成長的進度,比之前更快許多,加上吞食無數寶物,加以煉化,進境一日千里。
短短時日,便到了此境大成。
若放在道門修行之中,講究循序漸進,短短時日間,初入道印,至道印大成,簡直不可想像。
「可是,雖堪比道印上層,達到此境巔峰,但距離化蛟,仍遙遙無期。」
莊冥嘆道:「雲蛇化蛟,如道印晉入金丹,此為超凡入聖,難如登天。」
如他之前感慨,無論是武道宗師,還是道印上層,實則論起力量,仍然還在人間界限之內。
只有煉就金丹,方可算是越出凡塵,至仙神級數的層次。
道門修行者,也將這一步,視作脫胎換骨,是為道體,尊為真人,再非凡俗之身。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道印大成的修行人,止步於此,終其一生,無法脫胎換骨,凝就金丹。
莊冥雖不認為這個境界的桎梏,會讓他窮盡此生精力,都無法突破。
但是,他也明白,想要突破這個境界,超脫凡俗之上的界限,也絕非一朝一夕。
幼龍堪比道印大成,還須打磨到圓融如意,沒有缺憾的地步,到此之後,才能去嘗試化身蛟龍。
化身蛟龍,如道印入金丹,天機造化、自身毅力、大道領悟、法力積累等等方面,缺一不可。
也許他福緣深厚,得到什麼至寶,讓這一步,只是阻攔他十年八載。
也許他得不到什麼至寶,這一步,會讓他耗費三五十年。
他本身並非金丹真人,難以判定究竟會有多難,便也不能確切地估算這一個關隘,會阻攔自己多久。
只是,他心中卻深知,這一步既然成了仙神和凡人之間的分隔,在道門修行中,又有脫胎換骨,超凡入聖之稱。
那麼這一步……必是難如登天。
「一日不能化蛟,我便一步都不能踏錯。」
「不能逾越東勝王朝的律法,不能擺脫東勝王朝的王權。」
「不成蛟龍,便仍要受制於東勝王朝的規矩,受制於東勝王朝內執掌規矩的人。」
莊冥笑了一聲,神色複雜,低語道:「成就蛟龍之前,無論陳王如何張揚跋扈,我也只能運用凡塵俗世間的方式,去與他博弈,與他鬥智……」
他憑藉智計,藉助朝堂之力,驅虎吞狼,時日也近了。
但到底來,這朝堂之力,雖被他挑動,可終究不是他的力量。
究竟何日方能化蛟?
究竟需要多少年月?
而他本身,若不借力,又能在陳王如此逼迫的窘況下,支撐到何年何月?
他雙手按在雙腿上。
幼龍盤於肩頭。
他微微閉目,輕聲說來。
「總有一日,我必憑藉自身之力,粉碎一切的阻礙。」
——
廣府。
山道上,只見一個書生,伸了個懶腰。
他叼著根青草,砸吧砸吧嘴,說道:「老師,你說有寶物,在哪兒呢?」
在他懷中,傳來一個聲音。
「本座寄居的銅鏡,尚在陳王府上之時,聽過此寶,絕非俗物。」
「陳王命人護送此寶,已入淮安。」
「得了此物,你定能煉就真氣。」
「但是,煉就真氣之後,當日便要離開,絕不能拖延半步。」
「本座死過一次,僥倖留得殘魂,可萬萬不能再死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