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十七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李玄都放出太平宗的傳訊煙花,不多時後,沈元重和秦素便率領眾多弟子趕來與金剛宗會合。太平宗加上忘情宗、補天宗的人手本就有五百餘人,再加上金剛宗的幾十名弟子之後,已經是破了六百人的大關。

  一眾金剛宗弟子都是苦行僧人,徒步而行,悟真也是如此。一眾金剛宗弟子修業所在,騎馬還是步行倒是無甚所謂,可悟真畢竟是一宗之主,李玄都卻不好讓悟真步行,正巧沈元重那輛馬車還在修繕,李玄都便讓秦素與自己同乘一車,沈元重和悟真一起乘坐秦素那輛馬車。

  秦素與李玄都在車廂中相對而坐,秦素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去看李玄都,李玄都不由問道:「你看什麼呢?」

  秦素這才把視線轉向李玄都,道:「你這傢伙,是不是假公濟私,明面上說請悟真大師乘車,實際上是想把我騙到你的車上來?」

  李玄都正色道:「我李玄都身為堂堂一宗之主,豈是這等好色之人。」

  秦素上下審視著他:「你這話是標榜自己呢,還是變著法子說我丑呢?」

  李玄都道:「我記得你向來是不在乎這些的,以前整日戴著一張面具行走江湖,最近卻是不怎麼戴了。」

  秦素臉上微紅,啐道:「好啊,你果然是嫌棄我丑,那你以後不要搭理我了,去找你的美人去。」

  李玄都哪裡不明白女為悅己者容的道理,只是故意調笑:「沒想到秦大小姐也是這般虛偽之人,我倒是看錯了你。」

  秦素一怔:「我哪裡虛偽了?」

  李玄都一本正經道:「江湖上有好事之人點評年輕一輩女子,說有四位絕色美人,分別是蘇雲媗、玉清寧、宮官、秦素。你自認是醜人,另外三人與你並列,豈不是也成了醜人?這四人都是醜人,天下間的女子誰還敢自稱美人?你這不是虛偽是什麼?」

  秦素轉嗔為喜,嘴上卻不肯承認,白了他一眼:「德性。」

  女子的思緒就像是風中落葉,不知會飄向何方,秦素剛高興沒有多久,忽然又想起了李玄都提及的四位美人之事,道:「說起這個什麼四美人,似乎與你都淵源不淺吶。」

  李玄都一驚,頓覺大事不妙。

  秦素輕哼道:「蘇雲媗不去說了,與你沒什麼干係,又已經嫁人。至於另外兩位……哼哼……」

  李玄都趕忙道:「玉清寧可是你的好姐妹。」

  秦素道:「好姐妹也不可不防,二女共侍一夫也是以姐妹相稱。我可不想好姐妹變成了『好姐妹』。」

  李玄都道:「到了你我這等身份,圈子就這麼大,左右都是相熟之人。你要這麼說,與我有緣的女子可多了去了。再者說了,玉清寧日後要接掌玄女宗,咱們不能壞人家的前程不是。」

  秦素輕哼一聲:「你的意思是,如果能不壞人家的前程,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李玄都啞口無言。

  秦素忽而嘆息一聲:「算了,不說這個。玄哥哥,非是我信不過你,而是最難消受美人恩,不是嗎?」

  李玄都默然了片刻,沒有反對。

  男人無權無勢沒本事的時候,許多女人是捨不得多瞧一眼的,那時候想要找個相伴一生的良人,可真得靠緣分。待到男人成事之後,緣分可就多得很了,不需要刻意去求,自有送上門來的。

  秦素見過許多公子少俠,口上說最不忘那個最喜歡的姑娘,卻又與那些緣分糾扯不清,個個都是真心,個個都放不下,比如說那個韓邀月,便是例子。

  如今李玄都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經是一宗之主,天人境的修為有望長生,不說李玄都這個人的性情如何,僅就這等權位,就會有許多不要臉皮的女子心動,不須嫁給李玄都,只要有那麼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就能一飛沖天,省卻半輩子的辛勞。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李玄都能自矜自持,也難保有人送上門來。秦素雖然是女子中的佼佼者,但深諳男子性情,喜新厭舊、貪得無厭那是常態,難免患得患失。

  李玄都嘆了口氣:「你沒見過我那位三師兄,卻見過我那位三嫂,是個厲害女子,明面上兩人恩愛異常,夫妻相守,可據我所知,老三在帝京城中、直隸各府、齊州各府都設有私宅,卻是金屋藏嬌甚多。還有其他人,上至李如師、司徒玄略,下至各堂主、島主,除了二師兄之外,哪個不是三妻四妾,這倒是不算什麼了。你有此擔心,倒是在情理之中……是不是冰雁又對你說什麼了?」

  秦素沉默了片刻,說道:「玄哥哥,我這次去齊州,聽叔父說……我爹似乎有了續弦的想法。」

  李玄都一怔,終於明白秦素今日為何會一反常態地說起這些,原來是受了刺激,想來已經在心裡憋了好些時日,今日終於借著兩人玩笑的話頭給說了出來。

  李玄都對於此事早有預料,沉吟著說道:「秦伯父之事卻是不好一概而論,畢竟秦伯母已經故去多年……」

  秦素輕聲道:「是了,你也是在張姑娘故去多年之後,才遇到了我,你與我爹是一路人,我既然不反對你,又如何能反對我爹呢?那人苦等了我爹這麼多年,終於等到正道十二宗和遼東五宗和解結盟,再無說三道四之人,更是合則兩利的好事,我爹怎麼能再去辜負她?我何忍因一人之喜惡,拂人心之所向?」

  李玄都想去握住秦素的手,卻被她掙脫開來。

  秦素撇過頭去:「最難消受美人恩,對不對?」

  李玄都縮回手掌,問道:「你要如何?」

  秦素低聲道:「我不知道。」

  李玄都嘆息道:「若是這次正邪大戰,我遭了什麼不測,你打算如何?」

  秦素猛地抬起頭來,望著他:「為什麼這麼說?」

  李玄都問道:「我死了,你便此生不嫁了嗎?」

  秦素惱怒道:「李玄都!」

  李玄都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張白月本來可以活,可她選擇了去死,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她在最後終是沒有選擇我,沒有隨我離開帝京。如果換成你,你是隨我離開,還是選擇為了心中的道義去死?」

  秦素低頭沉思了許久,認真說道:「我沒有她這般捨生取義的境界,我會選擇隨你走的。」

  李玄都道:「我有私心,也喜歡將心比心,人以誠待我,我便以誠待人。這便是你與張白月的區別。」

  秦素搖頭道:「可我爹不一樣……」

  李玄都柔聲道:「人生一世,不過百年。人死之後,萬事皆空。說句誅心之言,秦伯父如何,已經過世的伯母都不會在意了。真正在意的只有你一人而已,秦伯父還沒有對你挑明此事,想來是還沒想好怎麼將此事付諸於口,從這一點上來說,秦伯父是尊重你的意願的,顧及你的感受的。你是不是也該將心比心呢?作為女兒,顧及一下父親的感受,考慮一下父親的難處和苦衷。」

  李玄都再去伸手握住秦素的手,這次秦素沒有拒絕,任由李玄都緊緊握住。

  李玄都道:「長輩也好,晚輩也罷,都是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秦伯父不同意我們的事情,你便說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如今你不同意秦伯父的事情,這其實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是嗎?」

  秦素低低應了一聲。

  李玄都柔聲勸慰道:「不要胡思亂想了,若是白繡裳敢欺負你,我替你出頭。」

  秦素失笑道:「他們兩個都是天人造化境,你憑什麼出頭。」

  李玄都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別看我現在打不過他們,說不定哪天就能踏足長生境,如地師那般,以一敵三仍舊大占上風。以前別人介紹你,這是秦清的女兒,以後別人再介紹你,這是李玄都的夫人。」

  「誰是你的夫人?」秦素臉色微紅地啐道:「再者說了,我憑什麼就是你們兩個附庸?」

  李玄都理所當然地無視了第一句話,又理所當然地回答第二句話:「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秦素輕哼一聲,撒嬌道:「我不管,以後介紹你時,李玄都是秦素的手下敗將。」

  李玄都挪動身子,輕輕抱住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