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兵分兩路

  這些不大不小的插曲之後,李玄都一行人終於抵達白帝城。

  城外十里處的迎客亭,遙遙可望永安宮,李玄都駐馬不前,說道:「聽聞天公將軍唐周與人公將軍唐漢勢同水火,可是與地公將軍唐秦卻是兄弟情深,這麼多年來,若非有唐秦從中斡旋,唐周和唐漢早已是分道揚鑣,如今我們殺了唐漢不算什麼,可是唐秦的事情,恐怕唐周沒有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除了秦素之外,其餘幾人微微一怔,不知李玄都為何忽然說起此事。

  李玄都與秦素對視一眼,說道:「實不相瞞諸位,當日地公將軍唐秦率領白陽總壇精銳奇襲琅琊府,他本人親自坐鎮單老峰上,困於形勢,我與素素不得不冒險登上單老峰,兩人聯手擊殺了唐秦。」

  聞聽此言,幾人都是一驚。秦不二早就聽說了齊州之事,畢竟秦道方是名正言順的秦家三老爺,身為秦家之人,當然要關注一二。第一次聽到秦道方將唐秦父子二人的頭顱懸於城門示眾時,秦不二還以為是三老爺與不知先生設下奇謀,以計策幹掉了不可一世的地公將軍,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李玄都與秦素聯手將其斬殺。要知道唐秦穩坐黑白譜第一人的位置多年,盛名之下無虛士,曾被許多江湖中人視作是太玄榜第十一人,一身境界修為早已無需質疑,竟然會死在李玄都和秦素的聯手之下,自家大小姐的境界修為,她是有數的,那麼李玄都出了多少力,就可想而知了。

  寧憶微笑道:「李紫府能幹出這樣的事情,我一點也不奇怪。倒是沒想到秦姑娘也有如此魄力,敢陪著他去冒險。」

  「此言差矣。寧兄這次可是冤枉我了,我一開始還真沒有去單老峰的意思。」李玄都擺手道:「素素也不是陪我去的,她是巾幗不讓鬚眉,孤身一人獨闖單老峰,我去的時候,她已經打算全身而退,受我的拖累,被唐秦發現了行蹤,這才不得不行險一搏。」

  秦素臉色微紅道:「我沒有紫府說的那般厲害,我只是依仗著法寶去單老峰上一探虛實,紫府擔心我的安危,去單老峰上尋我,結果機緣巧合之下,變成了與唐秦生死相搏,我也沒出多少力,是紫府一人逼得唐秦用出了『白陽法身』,我只是補上了最後一刀。」

  李玄都道:「也不能這麼說,當時我與唐秦兩敗俱傷,我已經沒有再戰之力,可唐秦卻還有一戰之力,若是沒有你,只有我和唐秦兩人的情形下,死的就是我了。」

  秦不二越發對這位李公子刮目相看,在她看來,少年得意不算什麼,自古以來,少年得意的天才俊傑不知凡幾,可是這些人中能笑到最後的卻是寥寥無幾。李玄都真正讓她刮目相看的是,在經歷了巨大挫折之後,還能爬起來,不知多少年輕得意的人物,一路順遂,然後跌倒一次,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心境破碎,以前有多麼得意,跌倒後就有多麼失意,在這種巨大的落差之前,很多人直接發瘋發狂,心灰意冷,自暴自棄。可李玄都卻能保持心態平和,不僅沒有自暴自棄,而是謀求其他出路,這便應了一句話,古今成大事之人,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惟有堅韌不拔之志。

  秦不二愈發好奇那位大劍仙李道虛,以及大劍仙所執掌的清微宗,到底是如何的臥虎藏龍,竟然能湧現出如此多的才俊豪傑之士,大劍仙李道虛本人且不去說,只說他的六位弟子,當年的大先生司徒玄策就不必說了,乃是一個整座江湖都交口稱讚的人物,若是能活到今日,想來不遜於秦清,其餘五位先生,三位先生登上過太玄榜,三位先生登上過少玄榜,中間重疊一人,就是李玄都這個曾經的四先生,作為承上啟下之人,他更是實現了同時登上太玄榜和少玄榜的壯舉。

  不過現在看來,大劍仙李道虛也不是天上的神仙,不能將所有變數都算計到,李玄都到底還是選擇了出走清微宗,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弟子越是出色,想要壓制這些弟子就越發困難,也就是李道虛,換成其他人,恐怕早已退位讓賢,成為一個被供起來的泥塑傀儡。

  不管怎麼說,秦不二愈發對李玄都滿意,有了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她不是秦素的娘親,秦素卻是被她看著長大的,此時望向二人,雖然神色莊敬,但嘴角邊帶著一絲微笑。神情之中,便似長輩見到一對珠聯璧合的小情人,大感讚嘆歡喜。秦素察覺到秦不二的視線,頓時臉含羞澀,低下頭去。

  李玄都繼續說道:「雖說知道唐秦之事內情的人不多,但陰陽宗行事詭秘,無孔不入,也難說他們是否察知此事。非是李某膽小怕事,只是擔心我與素素入城之後,被陰陽宗拿著此事在唐周面前多做文章,平添變故,壞了大天師和聖君謀劃,所以我的意思是,我與素素先不入城了,留在城外伺機而動,玄機兄、寧兄你們入城之後,萬事小心為重,若有變數,我再入城支援。」

  顏飛卿沒有絲毫猶豫遲疑,直接點頭道:「紫府兄說的在理,陰陽宗的確有可能拿唐秦的事情來做文章,我們不得不防。」

  寧憶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分為兩隊,一隊隨著紫府留在城外,一隊進入城中,這樣也好有個照應。不知幾位是什麼意見?」

  宮官與宋輔臣交換一個眼神之後,道:「我沒意見。」

  顏飛卿望了眼蘇雲媗,蘇雲媗略作沉思之後,說道:「這樣吧,我、玄機、宮姑娘、宋法王、寧先生,我們五人一起入城。紫府、白絹、石前輩,以及秦家的三位,留守城外。如何?」

  李玄都望向秦素,秦素點頭道:「好。」

  蘇雲媗見秦素答應下來,又從須彌寶物中取出一道「子母符」,將其一分為二,將「子符」交予秦素,囑託道:「白絹切記,如果母符燃燒,便是城內出了變故,還請你們速速入城,接應我們。」

  秦素收好「子符」,點頭應下。

  交代完這些之後,李玄都又向寧憶抱拳道:「此行便有勞寧兄了。」

  寧憶神色淡然:「若分勝負,我不是唐周的對手,若是生死相搏,拼一個玉石俱焚還是不成問題。」

  李玄都一愣,趕忙說道:「不至於如此,還是要安然歸來。」

  寧憶洒然一笑:「紫府不必擔心,我自有計較。」

  一行人又將一些細節議定之後,正式分道揚鑣,李玄都等人就此止步,其餘五人往白帝城行去。

  待到寧憶等人離去之後,秦素問道:「玄……紫府,我們現在去哪兒?」

  她本想順嘴喊一聲「玄兒」,話到中途,忽然想起還有秦不二等人,趕忙改口為紫府,就算如此,臉上還是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李玄都想了想,說道:「我們也往前走走,看看有沒有落腳的地方,最好是離得白帝城近些,免得遇到事情後不能及時趕過去,只是不進城,也不要與青陽教的人產生什麼交集。」

  秦素自然沒有什麼不同意的,他們這支隊伍,石無月以李玄都為首,秦家的三位家臣以秦素為首,只要李玄都和秦素兩人商量好了,便不會有其他意見。

  於是一行人繼續沿著驛路緩行。

  李玄都默默地想著心事,忽然就聽秦不四問道:「李公子,聽說你跟那位寧先生當年打過一架,而且還打贏了?能否給我們說道說道?」

  李玄都一笑置之,本不想搭腔,只是考慮到秦素的面子,若是不說話會有目中無人之嫌,還是說道:「當時也是年少輕狂,為了爭奪那把『大宗師』,於是就打了一架,雖然勝了,但也不過是險勝而已。」

  秦不三咂摸了下嘴:「這位寧先生可不是簡單人物,老爺說他在二十年後,有可能登頂太玄榜,不可小覷,不可小覷。」

  秦不四問道:「那咱們老爺呢?」

  秦不三白了他一眼:「說你傻你還不承認,咱們老爺自然是登上老玄榜了,一代新人換舊人,太玄榜的位置可不就空出來了嗎?」

  秦不四不服氣道:「說到底還是熬資歷熬上去的,不算本事。」

  秦不三譏諷道:「這位寧先生只是排名第十,與榜首之間還有八個人,就算老爺空出了一個位置,若是寧憶自己沒有本事,能越過那八個人去?你是不是傻?」

  秦不四愣住:「似乎……是這個道理。可是咱們姑爺呢?」

  「姑爺」二字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後秦不四就見秦素死死盯著自己,臉色通紅,猛然醒悟過來,乾笑一聲:「我是說李公子,李公子。」

  他不說還好,一說更坐實了姑爺就是李公子,越描越黑,李玄都也是有些措手不及,偷眼向秦素瞧去,可見她面紅過耳,目光中滿是惱怒之意,這會兒更是全身都在顫抖,也不知是氣惱,還是害羞,亦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世上的年輕姑娘初次喜歡一個男人,縱然心中愛煞,臉皮總是薄的。就是兩人獨處時,李玄都開些兩人成親的玩笑,秦素都要害羞,更何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秦素自是要惱羞成怒。

  秦不二知道秦素的脾氣,一般不發怒,可一旦發怒就很難收場,趕忙喝道:「老四,胡說八道什麼呢?你跟我過來,先查探下周圍有沒有陰陽宗之人的蹤跡。」

  說罷,秦不二又對李玄都用了個眼色,李玄都心領神會,示意背著石無月的韓月跟著秦不二等人一起走,他則是抓起秦素的小手,向另外相反的方向走去,起初秦素還用力摔了一下,要將他的手掌甩脫,不過被李玄都用力握住,也就沒有再繼續掙扎,隨著李玄都去了。

  李玄都也不說話,就拉著秦素埋頭前行,一直走出六七里,忽聽秦素說道:「登徒子,你握著我的手還要握到什麼時候?」

  李玄都回過頭來,發現秦素臉色已經恢復正常,顯然是消氣了。

  李玄都這才鬆開秦素的小手,說道:「你生氣的時候,可真嚇人。」

  秦素輕哼一聲:「知道就好,以後不要惹我生氣。」

  李玄都乾笑一聲:「不會不會。」

  秦素問道:「你拉著我走了半天,這是哪兒?」

  李玄都環視四周,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了,不過距離白帝城不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