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易容改裝

  這時起了風,春天的風極大,呼嘯嗚咽。

  秦道方仿佛聽到了隨著風聲從極遠處而來的殺伐聲,望向門外略顯陰沉的天空:「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對琅琊府動手,梅溪,你們都有什麼看法?」

  「部堂,你若想守,那就留在西陽縣。你若要攻,便要將計就計。」楚雲深的目光深深地望著秦道方。

  「如何將計就計?」秦道方同樣望著楚雲深的雙眼。

  楚雲深稍稍沉默了一下,答道:「那便返回琅琊府城,以自身為誘餌,把他們引出來之後,再行瓮中捉鱉之舉,只是此舉太過冒險,沒有萬全把握。」

  楚雲深長嘆一聲,道:「部堂一身繫著齊州的大局,不應以身犯險。」

  秦道方嘆了口氣:「太后已經看我礙眼了,若是齊州局勢有變,太后就會順勢拿掉我的總督一職。」

  楚雲深微微一怔。

  秦道方輕聲道:「梅溪,你看的是齊州全局,沒有錯。可朝堂上的局勢,卻更加暗流涌動。如今後黨和帝黨已經起了間隙,若是我在這個時候丟了琅琊府城,後黨之人立刻就會給我扣上一個丟城失地的罪名,然後藉機免掉我的齊州總督。非是我貪戀權位,而是辛苦經營多年,如今終於穩住了齊州的局勢,假以時日,平定齊州的青陽教之亂也並非難事,實在不願如當年張相那般,功虧一簣。」

  楚雲深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此時聽秦道方一說,哪裡還不明白:「黨爭誤國。」

  秦道方沉聲道:「不管是為了齊州大局,還是為了我個人,都要保住琅琊府城,只要保住了總督行轅,再加上東昌府的小勝,朝堂上的那些人便無話可說。再往深了說,這一次最好是布成與青陽教的決戰之局,抗外患才會省內憂,若能畢其功於一役,全殲青陽教的精銳,接下來的事情便好部署了,外除外患,內革內憂,我大魏朝的朝局才能迎來轉機。」

  楚雲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吩咐下去,現在就準備啟程返回琅琊府城。」

  待到楚雲深離去之後,偏廳內只剩下秦道方和李玄都、白絹三人。

  一直未曾說話的白絹開口道:「我與叔父同往。」

  語氣甚為堅定。

  秦道方正要說話,李玄都卻是打斷了他:「部堂,白絹常說你把她當作女兒看待,叔父也是父,如今叔父有了危難,難道要讓子侄坐視不理嗎?這可不是儒家聖賢的道理。」

  秦道方不由苦笑一聲:「也罷,隨我同去便是,不過我還要拜託紫府一件事情。」

  李玄都道:「部堂請講。」

  秦道方看了眼白絹,道:「還請紫府看顧好我這個侄女,莫要讓她有什麼閃失。」

  這句話卻是一語雙關了,白絹大羞,臉色微紅地撇過頭去,小聲道:「還不知道誰看顧誰呢。」

  李玄都卻是沒有半分輕佻之色,沉聲道:「部堂放心便是。」

  秦道方的輪椅上還橫著一根拐杖,他扶著拐杖緩緩起身,伸手拍了拍李玄都的肩膀,然後就這麼腳步蹣跚地向外行去。

  李玄都轉頭望去,這位齊州總督的背影竟是有些蕭瑟滄桑。

  秦道方決定返回琅琊府城之後不久,大隊人馬開始陸續離開西陽縣,浩浩蕩蕩往琅琊府城行去,好讓藏在暗中的青陽教知曉,齊州總督馬上就會返回總督行轅。

  李玄都和白絹卻是沒有與秦道方等人同行,而是先一步前往琅琊府城。

  只是行出不久,以兩人的修為,便發現了幾名藏身驛路周圍的鬼祟可疑之人,似乎是青陽教的探子。

  待到天色漸暗,兩人來到驛路旁的一個村莊外,白絹說道:「這青陽教中也有許多身無修為的普通人,若是由這些人負責盯梢,我們不是六扇門的辦案高手,想來也是無從分辨,若是暴露了蹤跡,怕是會打草驚蛇,最好不讓他們知道咱們的蹤跡,我看咱們還是容改裝的為是。」

  李玄都點頭贊同道:「最好是扮成個農夫農婦,不引人注目。只是這易容和改裝的物事,有些不太好辦。」

  話音未落,白絹已是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兩張面具,俱是出自聞香堂的手筆,精巧細緻,栩栩如生,輕薄如蟬翼,近乎半透明一般,覆在臉上之後,臉色蒼白也好,紅潤也罷,都可以透過面具顯露出來,不會顯得僵硬。

  白絹遞給李玄都一張面具,然後手法嫻熟地戴好自己那張,轉眼間她便從一個相貌平平的姑娘變成了一個丑姑娘,若是在夜裡見了,難保不會嚇到旁人。

  李玄都雖然常常使用化名,但易容還是第一次,手法難免有些生疏,就直接往自己的臉上的貼去。

  白絹無奈嘆息一聲:「站好。」

  李玄都立刻站好,很不見外地將面具遞給白絹。

  白絹小心地將面具覆在他的臉上,然後又用手指幫他將一些細微褶皺一一抹平。

  面具極薄,白絹的手指撫過李玄都的臉龐,幾如沒有阻隔一般,李玄都只覺得溫軟柔滑,有些發癢,還有些冰涼。

  戴好面具之後,李玄都變成了一個濃眉大眼的木訥漢子。

  李玄都伸手摸了摸面龐,說道:「易容有了,就差改裝了,我可沒有農家漢子的衣裳。」

  白絹一指兩人不遠處的村莊,道:「我去借幾件便是,待會兒咱們扮成一對兄妹。」

  李玄都搖頭道:「不能扮成兄妹,要扮成夫妻。」

  白絹嗔道:「你又占我便宜!」

  李玄都指了指白絹的臉龐,道:「這可不怨我,你看你選的這個面具,生怕別人多看你一眼,怕不是要嚇死個人,哪裡和我這個面具像了?你要說兄妹,也得有人信。」

  白絹知道自己會錯了意,臉上一紅,便不好意思說話了,直接向那村子飄去。

  不多時後,白絹便返身回來,手中多了兩件衣物,除了衣衫之外,還有裹頭巾和鞋子。

  此時李玄都穿的是方頭長靴,而白絹穿的則是圓頭繡鞋,鞋履上的翹頭可以托起袍子,不必擔心絆倒,而平民百姓都是短打扮為主,卻是沒有這種顧慮,所以多是平頭布鞋。

  若是兩人只換衣服不換鞋子,立時就會露餡。

  李玄都瞧了一眼,驚訝道:「還是乾淨的?你該不會是做過江洋大盜吧?這麼會挑?」

  「你才是江洋大盜。」白絹啐道:「你見過哪個江洋大盜專門偷百姓衣服的?」

  然後白絹解釋道:「我路過一戶人家,那戶人家剛好是一對……成親不久的年輕夫妻,窗戶上還貼著『喜』字,正好他們在院子裡晾了這些換洗的衣物,我便順手拿過來了,不過我也在他們的窗台上放了一錠銀子,足夠他們一年的花銷了。」

  李玄都接過自己的那份衣物,道:「有勞秦女俠了,就是不知我們該去哪裡換衣物?」

  白絹道:「我回來的時候已經看了,在村頭有一座土地廟,我們去那裡換,我先換,你不許偷看!」

  李玄都道:「就是換外面的衣衫而已,裡面還是穿著中衣的,你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有什麼可看的。」

  白絹臉色微紅道:「那也不許偷看!」

  李玄都無奈道:「好,好,好,我絕不偷看,還幫你望風。」

  兩人來到土地廟前,白絹先進去,如做賊一般,不多時後,便成了一個丑村婦,接下來便是李玄都,成了個木訥的莊稼漢子。

  待到兩人離開這處村莊時,李玄都又用二兩銀子「借」了一頭驢子,讓白絹帶了個小包袱坐在上面,他則是牽著驢在前面走,兩人儼然成了一對出遠門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