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知先生

  煙塵四起。

  李玄都和女子幾乎在同一時間向後退出琴舍,來到琴舍後的長巷之中。

  然後就聽韓邀月一聲長嘯,破開煙塵掠出,與此同時,天上落下的風雪被他的氣機所裹挾,竟如活物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伴著疾風,洶湧而來。

  李玄都對此始料未及,被兩片雪花掠身而過,不由悶哼一聲。

  女子叱喝一聲,手中壓衣刀一掠,勁風陡起,雪花被刀風衝散,卻不落地,順著女子手中的壓衣刀飛舞,若有靈性,抵隙而入。女子唯有反覆變招,不使雪花近身,卻也沒有太好辦法。

  李玄都在被雪花擊傷之後,畢竟是久經戰陣之人,瞬間已經想出應對之策,從「十八樓」中取出「冷美人」,刀勢大開大合,以「烈火燎原刀法」瞬間掃開漫天風雪,沖向韓邀月。

  韓邀月輕笑一聲,身形不動,平地生風,風雪更急。李玄都頓時受阻,唯有如女子那般,反覆變招,才能使得片片飛雪不能近身,卻也無法再將飛雪掃落,眼見飛雪越來越多,不由暗暗叫苦。

  就在此時,那名女子琴師趁著韓邀月去壓制李玄都的空隙,破開雪花糾纏,身形欺身而進,一刀直刺韓邀月的心口。

  韓邀月眉頭一皺,以手中的玉簫格開短刃,卻顧此失彼,又被李玄都破開了重重風雪,欺身而近。

  平心而論,韓邀月雖然是黑白譜第九人,但是李玄都也不是尋常人等,面對藏老人的煉魂化身也能平分秋色,而且那名女子琴師的境界修為還要隱隱高出李玄都一線,韓邀月在以一敵二之下,想要取勝也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李玄都才會說生死尚無定論。

  韓邀月微覺吃驚,右手持玉簫,右左手正要掐訣施法,但覺腳下一沉,只見兩隻雪白的骨爪自地底破土而出,死死握住他的腳踝。

  韓邀月吃驚不小,因為他認出這是藏老人成名已久的寶物「白骨玄妙尊」,心中驚疑不定,又在剎那間,李玄都和女子一起攻至,韓邀月不知除了兩人之外是否還有埋伏,怕有皂閣宗的高手在旁窺伺,憑藉浩大氣機猛然掙脫那兩隻骨手,身形一掠沖天而起,乘著風雪消失不見。

  李玄都望向女子:「此地非是久留之地,只是不知韓邀月是真退去還是假退去,若是你我貿然分開之後落單,怕是要被韓邀月逐個擊破。」

  女子知道李玄都所言在理,收起手中的壓衣刀,猶豫了一下,問道:「李公子可有去處?」

  李玄都沉思片刻,問道:「姑娘在這歸德府中,可曾聽說過楚雲深此人?」

  女子驚訝道:「楚雲深?是那個黑白譜上排名第十一位的楚不知先生麼?」

  李玄都畢竟不是江湖百曉通,能夠大概記下黑白譜上的百餘人名,卻不可能將每個人的來歷和典故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由問道:「怎麼說?」

  女子解釋道:「所謂雲深不知處,所以楚雲深自號不知居士,被江湖中人稱作不知先生,故而江湖上多半只知不知先生,少有人知道楚雲深,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從朋友口中得知了此人。」

  李玄都聽說過不知先生的名號,與徐世嵩、秦襄等人一般,都是萬象學宮出身,就算沒有這一身修為,也是士林中的出彩人物,只是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麼,這也不奇怪,就如過去的紫府劍仙,世人皆知他自號紫府客,可真正知道他叫李玄都的,卻是少之又少。

  李玄都問道:「這位不知先生可是一個瘸子?」

  女子點頭道:「據說不知先生早年時曾經與一位厲害人物結怨,被人廢去了雙腿,後來大難不死,又有其他機遇,方有今日的成就,只是不知為何,雙腿仍舊沒有復原。」

  說到這兒,女子忍不住看了李玄都一眼,道:「就如玉清寧的雙眼,日後能否復原,也不好說。」

  李玄都頓時有些尷尬,雖說當時生死之戰,沒有留手的說法,又是各為其主,沒有對得起或是對不起,但如今玉清寧畢竟是周淑寧的師姐,兩人勉強算是「沾親帶故」,他也有些歉意。

  好在女子沒有在此事上過於深究,轉而說道:「如果你所說的楚雲深果真是那個不知先生,那麼此人如今應該在齊州總督府擔任幕僚。雖說不是官身,但齊州總督對其極為信任,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故而這位不知先生在總督府中堪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有先斬後奏之權,可見齊州總督對於他的信任。齊州官場將其稱作影子總督,而齊州總督更是親口說過,若是少了楚雲深,便等同斷去他的雙臂。」

  李玄都早先在茶樓時便看出幾分端倪,比如說那名官銜頗高的青鸞衛稱呼呼楚雲深為「師爺」,態度也頗為恭敬,由此看來,他在茶樓所見的中年文士應該就是這位不知先生了,難怪能夠看出李玄都身上逸散而出的劍氣。

  李玄都道:「如此說來,這位不知先生就在這歸德府中了,我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不知能否借他之手抵禦韓邀月。」

  女子卻是幽幽嘆息一聲,道:「是我牽累了公子,若不是我出言相留,公子已經離去,也就不會招惹上韓邀月這位大敵了。」

  李玄都搖了搖頭,問道:「還未請教姑娘名姓。」

  女子皺了下眉頭,道:「相逢何必曾相識。」

  李玄都輕嘆一聲,沒有勉強,道:「我與韓邀月不是第一次見面,是敵非友,當初在金陵府落花台,我要救人,他要殺人,雖然沒有直接交手,但也已經結仇。」

  金陵府與歸德府相距何止千里,金陵府的消息傳到歸德府,最少也要月余時間,女子此時還不知道金陵府發生的事情,此時聽李玄都如此說,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李玄都道:「這些以後再說,我們還是先去見一見那位楚先生,說不定會有收穫。」

  話份上,女子卻是不好拒絕了,輕輕點頭,輕聲道:「多謝公子。」

  李玄都一擺手道:「無所謂謝不謝,不過是相互扶持而已。」

  說罷,李玄都逕自走在前面,此時兩人正在一條長巷之中,女子只能跟在他的身後,問道:「你知道怎麼去找他嗎?」

  李玄都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我好歹行走江湖多年,總不能一直讓別人找上門來而無半點反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