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找出他

  玉青園。

  李玄都的書房中,除了李玄都之外,還有陸雁冰和上官莞。兩人都稱呼他師兄,也正是客棧冬部的正副手。

  李玄都坐在書案後,正在看上官莞送回的記錄,在桌上還有當年有關四大臣一案的案卷,堆積如山。這些案卷本來封存在青鸞衛都督府,陸雁冰帶領雲承宗等人拿下青鸞衛都督府之後,將這些案卷提了出來,在道門撤退的時候,將案卷連同李元嬰一起帶回了玉青園。

  天寶二年帝京之變時,唐王還是郡王,並且不在帝京,而是奉命前往軍中,接掌秦襄的兵權,並未參與四大臣一案,所以李玄都同意放過唐王,不再過多追究。

  可是晉王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正是他主導三法司定下罪名,將四大臣悉數賜死於牢獄之中,所以今日他也落得一個被賜死的下場。

  李玄都輕聲道:「謝雉、晉王、柳逸,還差一人。」

  陸雁冰問道:「師兄說什麼?」

  李玄都翻開一冊卷宗,說道:「謝雉是元兇首惡,晉王給四大臣定罪並賜死了四大臣,柳逸下令青鸞衛都督府捉拿四大臣家眷、下屬。張家人中,張白月是吞金而死,就不提了,我想知道是誰殺了張白圭。」

  陸雁冰與上官莞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沒有作聲。

  李玄都又翻開一冊卷宗,說道:「按照這卷宗上的記載以及我的親身經歷,張白月是第一個身死之人,那時候張相和張白圭還在獄中,接下來便是張相被賜死,過了一段時日之後,張白圭才被處死,一同赴死的還有張白圭和髮妻和幼子,到底是誰下的命令?」

  陸雁冰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上官莞幫她解圍道:「青鸞衛都督府的卷宗就連賜死四大臣一事都詳細記載了經過,不可能略過此事不提,既然卷宗上沒有,可能與青鸞衛都督府無關。」

  陸雁冰感激地看了上官莞一眼,連連點頭道:「也有可能與三法司有關。」

  「三法司。」李玄都沉吟了片刻,取出最下方的一本案卷,開始仔細翻閱。

  陸雁冰和上官莞不再多言,安靜等待。

  過了許久,李玄都合上手中案卷,說道:「果然是被青鸞衛都督府移交給了刑部,六部歸內閣管,當時的內閣首輔是孫松禪,雖然孫松禪反對張相新政,但兩人並無仇怨,不至於下此毒手。」

  陸雁冰想了想,說道:「孫松禪貪名,以清流自詡,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更不會留下這樣的把柄,應該是有人揣摩上意,想要討好謝雉,這才自作主張處死了張白圭,向謝雉獻媚。」

  李玄都向後靠在椅背上,仰著頭,讓人看不清神情:「又是一個『聰明人』。」

  陸雁冰偷眼望著李玄都,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兄的意思是……」

  李玄都道:「找出這個人。」

  陸雁冰說道:「既然是刑部,那就是當年的刑部尚書和兩位刑部侍郎,倒是有跡可循。」

  「找到之後……」上官莞也出聲問道。

  李玄都坐直了身子,冷冷說道:「謝雉、晉王、柳逸等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敵人,所以我可以按照朝廷的規矩來對付他們,留一個體面。唯獨此人,我不想用朝廷的規矩來對付他,我要用江湖的規矩,血債血償。」

  上官莞和陸雁冰的神情一肅,沉聲應道:「是。」

  李玄都揮了揮手,示意兩人可以走了。

  兩人起身離開書房,只剩下李玄都一人。

  李玄都獨坐書案之後,面前堆著高高的卷宗,默默回想著當年的往事。

  許多人都已經忘了,李玄都最早結識的張家人,不是張肅卿,也不是張白月,而是張白圭。

  上官莞和陸雁冰離開李玄都的書房,陸雁冰嘆息道:「我們兩個真是勞碌命。」

  上官莞道:「話雖如此,可也顯得師兄倚重我們兩個。」

  陸雁冰恢復了幾分精神,說道:「這倒也是。不過依我看,此事僅憑我們兩人還不夠,涉及到朝中官員,還要請個助力。」

  上官莞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你是說慕容師姐。」

  「正是。」陸雁冰點頭道,「她久在帝京,最是熟悉帝京城中的大小官員。」

  上官莞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見她。」

  如今梅盛林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位夫人的身份非同尋常,不過他卻是樂見其成,只當多一條後路,故而上官莞等人想見慕容畫,也不必太過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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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莞先是派人傳話,三人約定好在梧桐樓見面。

  待到黃昏,三位女子陸續來到梧桐樓,因為慕容畫是此地主人,所以直接讓人在主樓的頂樓安排了房間。

  三人見面之後,先是互相客氣寒暄一番,然後才切入正題。陸雁冰將張白圭的事情大概敘述了一遍,然後說道:「師兄讓我和上官師姐找出此人,可我們兩人對於當年朝中官員並不熟悉,所以還要請慕容師姐出手相助。」

  慕容畫聽完後,沉吟道:「朝廷六部,吏部和戶部居首,然後排序是禮部、兵部、刑部、工部,刑部排名不高,可因為督捕司的緣故,也是權柄極大。當年的刑部尚書正是四大臣之一的沈蒼岩。」

  陸雁冰說道:「此事不可能是沈蒼岩所為,那麼就是兩位侍郎了。」

  慕容畫道:「兩位侍郎中的左侍郎是沈蒼岩一手提把,所以沈蒼岩下獄之後,這位左侍郎也被罷官撤職。」

  上官莞道:「如此一來,事情已經很明白了,與剩下的右侍郎脫不開干係。」

  陸雁冰問道:「此人是誰?」

  慕容畫記憶力極佳,只是略微回憶,便開口說道:「此人姓柳,雙名『鳳磐』,是牝女宗柳師妹的遠房親戚,只是兩家往來不多。明雍二十八年,柳鳳磐以鄉試第二名的成績中舉,明雍三十二年,考中進士,入翰林院。明雍三十四年,被任命為翰林院編修。武德元年,柳鳳磐升右春坊右中元

  ,同年,又升為左春坊左諭德兼翰林院侍讀。武德四年,柳鳳磐升任翰林院學士。武德四年,柳鳳磐由翰林院學士升任刑部右侍郎。」

  陸雁冰道:「經慕容師姐提醒,我想起來了,我剛剛做青鸞衛都督府右都督的時候,此人就已經是刑部尚書。沒想到慕容師姐竟能將此人履歷悉數記住,有過目不忘之本領。」

  慕容畫謙遜道:「不過是『天算』之功罷了。」

  上官莞道:「既然柳鳳磐是柳師姐的遠親,不如把柳師姐也請過來。」

  如今以上官莞為核心,眾多女子隱隱結成同盟,以姐妹相稱,慕容畫、陸雁冰、玉盈、柳玉霜、沐青瓷都在其中,便是獨來獨往的姚湘憐偶爾也會參與進來。不過秦素地位超然,並不參與此事。

  慕容畫和陸雁冰點頭稱是,派人去請。柳玉霜也在城中,距此不遠,很快便匆匆趕到,與三人見禮之後,上桌落座。

  陸雁冰先把事情經過敘述一遍,然後問道:「柳師姐了解此人嗎?」

  柳玉霜並不掩飾自己的厭憎之色,說道:「當年我家道敗落,家父家母相繼病重將死,我被賣到行院之中,他家資豐厚,卻無動於衷,不肯搭手相救也就罷了,還坐視家父家母病死,為了給座師拜壽,對家父家母的後事不聞不問。後來是夫人將我從行院帶到了牝女宗,並料理家父家母的後事,否則今日的我不過是行院中的一個賣笑女子罷了。什麼親誼,早已斷了,我恨不能食其血肉。」

  慕容畫接言道:「這便是了。此人在官場上的幾次升遷,都是因為逢迎上意,曾經作詩吹捧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

  上官莞若有所指道:「逢迎上意,看來是個聰明人。」

  陸雁冰立刻聽明白了上官莞的話外之音,道:「我們姐妹四人不是三法司,不必講什麼證據,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必廢話,直接將他拘拿過來就是。」

  「不妥。」慕容畫搖頭道,「此人是刑部尚書,位高權重,手底下還有督捕司,身邊可能有高手護衛。而且此人在朝中交遊廣闊,慣會見風使舵,表面上是帝黨中人,與儒門也有交情,若是貿然動手,只怕會引來儒門出手。」

  「左右逢源?」陸雁冰皺眉道,「掛著帝黨中人的牌子,又能暗中逢迎當權的太后,當真是好手段。」

  柳玉霜冷笑道:「不如說進了行院還要立個貞節牌坊,非常人不能為之。」

  陸雁冰贊同道:「對極,對極。」

  上官莞輕聲道:「如此看來,我們還要議定個穩妥辦法才行,在此之前,誰都不要貿然出手,以免打草驚蛇。」

  其餘三人點頭稱是。

  上官莞又道:「如果非要用強動手,我也會提前調集人手。只是先生的意思是找到他,並沒有讓我們殺他。」

  陸雁冰望向窗外燈火,輕聲道:「如果真是此人,那麼我們反而不用憂心了,師兄一定會親自動手的,我倒要看看,儒門是否攔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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