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談和

  「一切安好就好。」冷夫人狀若無意地掃了孫妙妙一眼。

  孫妙妙一個激靈,直接跪倒在地。

  寧憶道:「今日之事,夫人也不必責怪她,我遲早要找到這裡來的。就算沒有她,還有旁人,總會有人為我領路的。」

  冷夫人明白寧憶所言不錯,牝女宗善於玩弄人心,有利有弊,自家弟子也是心思多變,少有那等對宗門忠心不二的弟子。

  冷夫人將視線轉向寧憶,「當初寧先生不告而別,然後便成了太平宗的人,今日重回牝女宗,想來不是再敘舊事。」

  寧憶開門見山道:「我此番前來是為了舊事,卻不是夫人所說的舊事,而是為了當年林雨萍之事。」

  冷夫人道:「此事早有定論,是玄女宗所為,兩宗結怨多年,這種事情再常見不過,而且江湖爭鬥,哪有不死人的。」

  「到了這個時候,夫人還要敷衍於我嗎?」寧憶稍微抬高了聲調,「據我所知,當年的那場襲殺是牝女宗一手策劃,完全是嫁禍於玄女宗。」

  冷夫人臉皮微微一顫,「寧先生,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寧憶道:「這裡不是三法司。」

  冷夫人道:「那就是沒有證據了,僅憑旁人一面之詞,寧先生就要在我這裡大開殺戒?這豈不是有違聖人教誨?」

  寧憶冷冷一笑:「既然夫人這麼說,那我便不與夫人說這些私人恩怨,我們來談論公事,清平先生主張道門一統,陰陽宗、皂閣宗均已同意,牝女宗遲遲不曾響應,是何緣由?今日清平先生親至,如果夫人不想與我談,那隻好讓清平先生親自與夫人來談了。」

  冷夫人心思幾轉,卻不知該說什麼。

  過了片刻,寧憶問道:「現在夫人可以與我談論當年舊事了嗎?」

  冷夫人反問道:「你想怎樣?」

  寧憶語氣平靜道:「我來此地之前,答應過別人,不會對夫人出手,只問首惡。」

  冷夫人聞聽此言,臉色稍稍和緩,問道:「此人是誰?」

  寧憶猶豫了一下,說道:「是陰陽宗的新任宗主上官莞,她說夫人待她極好。她感念舊情,不願看到夫人被牽扯到此事之中,而且她也希望夫人能今早迷途知返,不要繼續執迷不悟,免得晚景淒涼。」

  冷夫人臉色微變,沉默了片刻,說道:「原來如此。」

  寧憶道:「如今大局,澹臺雲敗在清平先生手中,註定無力庇護牝女宗,真傳宗和渾天宗更不必說它,自身尚且難保,所以牝女宗只有一條可走,便是接受道門一統。到時候三十六席真人之位中也有牝女宗的一席之地。」

  冷夫人臉色變化不定,遲疑問道:「此言當真?李……清平先生不會追究過往之事?」

  寧憶皺了下眉頭,一時間沒想好應該怎麼作答,便在這時,就聽另外一個聲音說道:「牝女宗想要加入道門,還是要經過一番整改的,滌盪這些年來積攢的污泥濁水,以嶄新面貌加入道門,就如今日的陰陽宗、皂閣宗。」

  寧憶轉身望去,說話之人正是李玄都,他緩步走入此地,手中還提著一顆頭顱,被垂落的白髮遮住了面龐。

  冷夫人見到李玄都之後,不敢再安坐不動,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清平先生。」

  李玄都站定,將手中頭顱擱置在桌上,說道:「王天笑,死了。」

  冷夫人一震,望向那顆因為蒼老已經有些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頭顱,不再虛言應付,問道:「牝女宗……要如何整改?」

  李玄都道:「很簡單,整肅內部而已。就拿陰陽宗來說,王天笑這等執迷不悟、罪大惡極之人,就理應剪除,而那些只是聽令行事的普通弟子,不應受到牽連。至於那些罪不至死人,也應酌情處置,不應多造殺孽。」

  冷夫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也明白這幾乎是必然之事,戰場上打不贏,就只能接受人家的條件,李玄都想要徹底掌控道門,就必然進行全面整合,進行一定程度的人事變動。先是太平宗的沈元重、許飛白、郁仙等人,繼而是靜禪宗的圓覺,接著是清微宗的李元嬰、李太一,再是正一宗的張靜沉、張岳山,然後是真言宗、陰陽宗、皂閣宗。就是玄女宗,蕭時雨也已經讓出宗主之位,讓自己的弟子玉清寧上位,並且同意了石無月重返玄女宗。至於慈航宗,可以說從一開始就站在了李玄都這邊,全力支持李玄都,那麼白繡裳的位置自然不可撼動,甚至還有可能更進一步,這就好像是一場豪賭,白繡裳顯然是賭對了。

  其餘宗門雖然還沒有明顯變動,但也是遲早之事。從這一點上來說,李玄都倒是沒有刻意針對牝女宗,算是一視同仁。

  冷夫人明白這個道理,也是她遲遲不肯歸順李玄都的緣故,只是今日已經沒了退路,終於要有所取捨了。

  冷夫人試探問道:「敢問清平先生,我本人算是哪一類人?」

  李玄都直言道:「夫人不必擔心,夫人的確做了許多錯事,可如果夫人能夠迷途知返,率領牝女宗重歸道門,也是大功一件。功過相抵,夫人可以繼續擔任牝女宗的宗主,只是為了牝女宗的未來考慮,夫人應儘早定下傳人。」

  冷夫人心中明白,李玄都認可她繼續做牝女宗的宗主,卻要將下任宗主的人選把握在手中,到了合適的時機,她便可如蕭時雨那般退位讓賢,善始善終,平安落地,這也算是李玄都退讓了一步。對於冷夫人來說,這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畢竟保住了自身的權位,於是冷夫人說道:「清平先生所言極是,自從宮官離開之後,宗內竟是沒有一個合適的繼承人選。若是宮官還在,也不遜色於慈航宗的蘇雲媗和玄女宗的玉清寧。」

  冷夫人知道宮官對李玄都有意,此時故意提及宮官,卻是在試探李玄都的反應,只是李玄都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卻是讓人猜不准他心中所想為何。

  冷夫人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至於下任宗主的人選,事關重大,過去我都是請畏已定奪,如今畏已不在人世,清平先生承畏已衣缽,便應由清平先生定奪,不知清平先生是什麼意見?」

  「畏已」是徐無鬼的表字,除了冷夫人少數幾人,極少有人如此稱呼。

  李玄都已然明白了冷夫人的意思,索性再給她一顆定心丸,「若是從地師那裡論起,夫人還是我的長輩,不必如此生分,稱呼我的表字『紫府』就是。至於下任宗主的人選,我畢竟不是牝女宗之人,對於宗內的許多情形不甚熟悉,所以談不上由我定奪,只能說討論商議,然後選出一個能讓我們都滿意的合適人選。」

  冷夫人心中稍定,「清平先生,哦不,紫府說的是。」

  李玄都道:「不如今日就決定一個人選。」

  冷夫人點頭道:「牝女宗六姬分為兩派,一派是以為玄聖姬為首,清慧姬和搖月姬為輔,另一派是以廣妙姬為首,風成姬和梵瑤姬為輔。一般而言,宗主人選也是從這六人中選出,如今玄聖姬的位置仍舊空懸,還剩下五人。」

  李玄都道:「廣妙姬為惡甚多,錢玉龍、錢玉樓等人之死就是因她而起,不應繼承宗主之位。」

  冷夫人不曾反駁,道:「那就是剩下四人。」

  李玄都問道:「女官中沒有合適人選嗎?」

  冷夫人一怔,苦笑道:「女官們都是要嫁人的,若是嫁人……只怕會有諸多不便。」

  李玄都道:「夫人不是也嫁給了地師嗎?」

  「可天底下又有幾個地師?」冷夫人猶豫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地師已經不在人世,有些話便十分直白了,「我因地師才登上牝女宗的宗主之位,也正因為我嫁給了地師,所以地師才得以執掌牝女宗。若是宮官還在,她倒是可以嫁……」

  李玄都不等冷夫人把話說完,直接打斷道:「剩餘四位,夫人屬意何人?」

  冷夫人沉吟道:「清慧姬老成持重,是為最佳人選,只是她與宮官聯繫極深,而宮官又在澹臺雲麾下,如果澹臺雲執意與紫府為敵,讓她來做宗主,恐怕會有些隱患。」

  李玄都點頭道:「夫人說的是老成持重之言。」

  冷夫人接著說道:「其次便是搖月姬,她的能力不俗,年紀與莞兒相差仿佛,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她也牽扯進了錢家之事,錢玉龍便是死在她的手中。」

  李玄都沉思了片刻,問道:「柳玉霜如今身在何處?」

  冷夫人回答道:「齊州。」

  李玄都不再是一個純粹的江湖人,他考慮問題不再是個人恩怨,更多是從大局出發,從私人情感上來說,李玄都當然不想讓柳玉霜來做這個牝女宗的宗主,而且要殺之後快,可從大局上來說,李玄都卻覺得柳玉霜是個合適的人選,有助於穩定局勢,完全可以摒棄過去的仇怨,從大局出發,讓柳玉霜來做牝女宗的下任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