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不人不鬼

  在密室的一角放著與陰暗氛圍完全不符的床。

  床上的被褥是皇帝獨用的明黃色,在宮燈的照射下,甚至能看見上面用金線秀的祥雲團龍。

  許雙柳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餘光一掃,看到一團頭髮放在枕頭上。

  她嚇得倒吸口涼氣,若不是看到頭髮,她簡直以為這裡沒人!

  許雙柳仔細打量了一下被子的樣子,心裡不由得驚訝躺在這的人得多瘦弱才能看不出凸起。

  她小心的掀開被子,只見裡面一個皮包骨的人縮卷著瑟瑟發抖。

  許雙柳用手指戳了戳那人,「你……還活著嗎?」

  那人似是許久沒聽到外面的聲音了,也或許是神志不清,竟隔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頭,滿眼空洞的問:「你……是誰?」

  她說的極為緩慢,喉嚨沙啞的像是年久失修的風箱。

  可只這一聲就讓許雙柳震驚的後退一步。

  她不可置信的問:「許鵲巧?」

  床上的人比她還震驚幾分,瞪著無神的雙眼對著不知名處問:「你、你是許雙柳?!」

  許雙柳吞了吞唾沫,「是我。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知道許鵲巧被葉振蕭軟禁,也知道會受些折磨,甚至以為她會扛不住壓力自盡了,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許鵲巧竟然活的這麼人不人鬼不鬼!

  許鵲巧怔怔的定在原地,隨即像是忽然找回了神志一般,仰頭哀嚎。

  「許雙柳,你殺了我吧!我每活一刻都是煎熬啊!皇上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是鬼!是他把我變成現在這樣的,是他!你殺了我,殺了我!」

  她沙啞的嗓子喊出這句話,像是泣血一般的悽厲,讓人聽了只覺得毛骨悚然,汗毛倒豎。

  許雙柳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看著昔日的仇人變成如此模樣,心下竟然有些不忍。

  她輕聲勸道:「你先別激動,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總要跟我說清楚。」

  許鵲巧卻好像聽不到她說話一般,也或許是要把壓抑了這麼久的苦難都一口氣發泄出來,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吶喊著,像是要拼盡生命的餘光。

  許雙柳靜靜的陪著,心下不免動容。

  這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雖然被養歪了,心術不正,但好歹不該落得這樣的下場,哪怕是直接死了呢,也好過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

  她嘆了口氣,隨即問:「哭夠了嗎?哭夠了就說正事吧。」

  許雙柳的同情心也就到這了,畢竟她們沒什麼姐妹情,甚至是仇人,若不是因為許鵲巧,她何至於在之前的人生中經歷那麼多坎坷,過的膽戰心驚。

  許鵲巧好似也哭的沒力氣了,她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平時來送飯的太監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一次都沒送過。

  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嘗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木然的把血卷進嘴裡。

  許雙柳走到桌邊想給她倒杯水潤喉,卻發現水壺是空的,她私下找了找,不由得問道:「這裡沒水嗎?」

  許鵲巧聽到翻找的聲音,平靜的答道:「別找了,他不許在這放吃喝,一應用度都是太監每日來送的。」

  許雙柳頓住動作,直起身走到床邊拉了個凳子坐下,「他?皇上嗎?」

  許鵲巧一聽到這個稱呼,茫然的眼睛裡瞬間浮上恐懼之色。

  從方才許雙柳就覺得許鵲橋的眼睛不對,現在更驗證了心裡的猜想。

  她伸出手在許鵲巧面前晃了晃,果然,許鵲巧毫無反應。

  「你眼睛怎麼了?」

  許鵲巧「呵」了一聲,像陳述一個物件般平靜的道:「瞎了,哭瞎的。」

  許雙柳抿了抿唇,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道:「我也不問你為什麼被軟禁在這了,只問你,都已經這樣了,就沒想過逃走嗎?」

  許鵲巧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用撕裂的聲音哈哈大笑,「逃?你當我像你那麼好命嗎許雙柳?我能有今天的下場,全都拜你所賜!原都是因為你!」

  她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像是很入骨髓,要將人拆之入腹。

  許雙柳卻沒動氣,只平靜的道:「都這個時候了再說負氣的話你覺得有用嗎?」

  「負氣?」許鵲巧哈哈大笑,「你以為我現在還有資格負氣嗎?我只是活在泥地里的蛆,生死皆由不得自己,就連身上的軀幹都任人擺布,負氣……我算個什麼東西,還敢有這樣的情緒。」

  「我說的是大實話,若是沒有你,我又何須非要攀皇上這個高枝,不攀高枝我也不用落得現在這副樣子!」

  「從小我就嫉妒你,你明明是那麼卑賤的出身,明明是個村婦的孩子,卻長得那麼漂亮,誰見到你不夸一句亭亭玉立,可我呢?我才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我的母親有雄厚的背景,就連父親這個丞相也離不開我母親家族的支持。」

  「憑什麼我就比你差,憑什麼他們就只誇你不誇我?我偏要欺負你,偏要折磨你,我要把你踩在腳下!」

  許鵲巧說的咬牙切齒,似是根本不需要許雙柳的回答,只想把自己憤恨多年的話發泄出來。

  「而你也真是個不爭氣的,認我和我母親捏圓踩扁,窩囊的都叫我看不起!我設計勸說父親讓他把你嫁給秦相離,是因為早就知道秦相離心狠手辣,在明知道你是探子之後,定會折磨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算為我和母親掃清了污穢!」

  「沒錯,你就是我們眼中的雜碎,是我們許家的污點,你就該活在糞坑裡,活在所有人的唾棄之下!」

  許鵲巧滿臉快意,高興的連她那雙瞎了的雙眼都好似有了神采。

  「可誰知道,你嫁過去後竟然像是換了個人一般,非但沒被秦相離折磨死,還活的如魚得水,性情大變。這讓我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你還敢用王妃的身份壓我,」許鵲巧含恨的咬牙道:「不就是王妃麼?呵呵,我偏要比你強,偏要踩到你頭上,讓你和你那卑賤的母親跪在我的腳下。」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驚慌的道:「所以……我選擇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