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仙府門口,站著幾個仙甲護衛,大約是陽仙境界。
這一類人,若是歲數小還好,若是歲數偏大,於整個大道仙境而言,便算是底層。
當雲逍和憐曦走到大門前時,幾個仙甲護衛對視了一眼,最後由一個年長的護衛上來問道:「請問閣下是?」
雲逍平靜道:「我是陸仙府中人,陸遙。」
「陸遙?」其他幾個年輕些的護衛並沒印象,但這年長護衛晃了晃神,有些驚奇道:「我記得你小子,好像失蹤有幾年了?大夥都以為你死了呢!」
雲逍搖頭笑了笑,沒多說。
「倒沒想到,有些年沒見,你還這麼年輕?」年長護衛挑眉看了他一眼,樂道:「你還記得我不?」
雲逍道:「不記得了。」
和一個護衛,也沒什麼好說的。
「哈哈。」那年長護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色古怪道:「禁仙沒當成,記性也差了,看來你這幾年沒少混。」
他是護衛,而陸遙怎麼說都是陸仙府族人,本有主僕之分,但這年長護衛渾然沒這種覺悟。
雲逍懶得多理,便與憐曦越過了他們,踏入了那仙氣環繞的陸仙府中。
「嚴哥,這小子鼻孔朝天,不逗逗他?」另一個護衛笑問。
「逗個屁,沒看到是柳統領把他送回來的嗎?柳統領可是天庭八品大仙官,誰敢逗她的人?」年長護衛翻翻白眼道。
「也是……他哥還是個九品禁仙。」
想到這裡,護衛們也只能訕訕笑著,繼續守在門口,無聊打發時間。
……
陸仙府內。
雲逍帶著憐曦,在這諾大的仙人府邸中前行。
只見這府上有大道仙源滋養,但凡草木都有仙氣,連石柱磚瓦在大道仙源的長期融匯之下,亦光彩靈動,估計稍加點綴,都能成仙道法寶。
整個陸仙府看起來,崇高優雅,金碧輝煌,就如凡人想像中真正的雲中仙宮。
要知道,這只是天上一座很普通的仙府。
「哥哥,你認識陸禁仙的家嗎?」憐曦跟在身後,悄聲問道。
他們為了不暴露身份,當然不能問路。
「陸遙的畫作里,畫過他家院子和周圍的環境,我對一對。」雲逍往左右看去,只見這陸仙府偶爾有仙人及其僕從經過,但並沒人關注他們,由此可見這是一座大族大府邸,偶爾有生面孔很正常。
「哦哦。」憐曦拉著他的衣角,虎頭虎腦的四處張望著。
她忽然想起了一事,問道:「哥哥,那柳禁仙是不是發現你是冒牌貨了?」
雲逍停下了腳步,點頭道:「是的。」
「但她卻沒揭穿你,還說你可以去找她修行……為什麼呢?」憐曦有些費解道。
「我也不清楚。」雲逍雙目一凝,「但不管怎麼說,凡間偷渡客,要是暴露被抓,肯定會被處死,陸遙這個身份漏洞確實很多,不過我們也沒其他路子,暫且試一試。」
「嗯吶。」
憐曦也是清楚的,現在他們剛上天庭,一頭霧水。
若是有人好心帶一帶,入仙途修行,以他們的天賦,會更迅猛崛起。
「仙獄和神曦,以及蠱蟲之害,都涉及這大道仙境的核心黑幕,離我們有點遠。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儘快拿到司非城的『定界神針』,阻止萬界毀滅。」雲逍目標明確,雙目灼然。
憐曦美眸看著他。
她忽然發現,這樣有理想有一口通天怒火的雲逍,更迷人了。
興許是運氣不錯,沒過多久,雲逍就在陸仙府的邊緣位置,找到了一座偏僻的庭院。
「這就是他們家了。」雲逍拿出畫作比對了一下,點頭說道。
「哥哥,陸禁仙家裡還有個母親……」憐曦說道。
雲逍硬著頭皮道:「沒辦法,認吧!只要這位大娘認可我的身份,就不會有人懷疑了。」
「也是。畢竟誰會認錯兒子呢?」憐曦憨憨笑道。
但她心裡又明白,想要糊弄一個母親,那絕對是天底下最難的事。
所以,對於接下來的『考驗』,她其實很沒底。
在她還在想怎麼『糊弄』時,雲逍二話不說,竟直接推門踏入那庭院之中。
「好傢夥,把『真誠』當必殺技了唄?」
他吐了吐香舌,悄悄跟了進去。
剛踏入庭院,他們這一對年輕男女就停下了腳步。
這庭院並不大,種著一些流轉著仙靈之氣的菜,五顏六色香氣撲鼻,邊上還養了幾隻大眼瞪小眼的仙豬,這仙豬粉白粉白的,嘴裡吐的都是香氣,煞是可愛。
見了生人進來,仙豬們如臨大敵,發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音,前腿下壓,後退刨地。
「好可愛……」憐曦美眸微亮。
而他身邊的雲逍,雙眼卻看向了庭院最角落處。
那裡建著一個小廟,廟裡有一香爐,香爐供著一位身穿金色龍袍、頭戴紫金冠的帝王。
有一位身形消瘦的布衣婦人,正屈膝跪在這小廟之前,嘴裡小聲念叨著,面容虔誠,先是給那帝王上香,然後無比恭敬跪下,三拜九叩。
「大帝……庇佑……大安……小遙……」
隱約之中,雲逍聽到了這幾個字。
他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這婦人,想起了陸禁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會兒後,那叩拜的布衣婦人聽到仙豬的叫喚,便起身回過身來,柔聲問道:「大安,是你回來了嗎?」
雲逍定睛看去,只見這布衣婦人雙眼沒有白眼,兩個黑球是焦黑色的,就像是燒過後的炭火,粗糙而乾燥,還有些乾裂。
難以想像,這是一個人的雙眼。
沒錯!
陸遙的母親是盲人,她什麼都看不見。
按理說,她年輕時有陽仙境界,不該完全致盲。
陸遙的日記里記載的原因!
好像說,是因為他母親年輕時候,犯了一個重大的過錯,被陸仙府的『府仙』處以『火鼎之刑』,燒毀了雙眼,以懲戒她的『有眼無珠』。
至於具體細節,陸遙自己都不知道,母親不願意提起舊事。
不過,這一雙盲眼,一直都是兄弟兩人心裡最大的遺憾和心病,尤其是陸遙,自有記憶起,母親便是這樣子了。
她自然看不見雲逍!
這對雲逍而言,算是減少了一些難度,也是雲逍願意來試試的原因。
他看著這婦人,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他知道,欺騙他人是不好的。
尤其是欺騙可憐人,更應該唾棄。
可若是善意的欺騙呢?
雲逍掙扎了一會兒,想著他們兄弟不在了,或許自己可以幫助他們母親……於是,他便開口喊道:「娘,我是小遙。」
說實話,這一次撒謊,比面對柳禁仙的時候艱難多了。
以至於他說的話,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反而顯得更真實了,好似有情感流露。
這樣一句話,就像是一道驚雷,在那位母親的耳邊炸響。
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指著雲逍的方向,有些茫然、倉皇道:「少主,別鬧了,別拿小遙來惡作劇,好嗎?」
雲逍怔了一下。
少主,誰?
既然已經開了頭,他也豁出去了,道:「娘,我去參加禁仙考核前,給你畫的像,還留著嗎?」
「畫像,娘的畫像……」
布衣婦人面目一顫,一隻手扶著旁邊的樹木,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去懷裡尋找東西,抓住了隨身攜帶的一張畫紙。
「對不起,我離開太久了。」雲逍看她這慌亂中壓抑歡喜的樣子,聲音也有些顫動了。
「小遙!」
布衣婦人終於將這兩個字從喉嚨里喊出來,她一時間好像忘記了自己是盲人,竟直接朝著雲逍沖了過來。
啪!
她沒走穩,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臉面上沾滿了泥土。
不過,她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連爬帶滾爬起來,循著雲逍的方向抱來。
砰!
她撞在雲逍身上,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在雲逍身上抓出了血痕,仿佛生怕這是一場幻夢。
「對不起,對不起!」
抱住雲逍的那一剎那,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嚎哭道:「是娘錯了!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逼你當禁仙了,再也不逼了……」
說完,她攥緊雲逍雙臂,苦求道:「不要再離家了,好不好?好不好?」
雲逍記憶之中,對於父母的印象已經有些淡了。
所以,當他看到一個婦人如同溺水者那般拉住他,看到她的眼淚和痛苦的面容……人間的情,真如那些冷漠的修道者所說的那樣不值一提嗎?
他不承認。
至少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個母親壓抑了十年的悔恨和愛。
這布衣婦人流出的眼淚是黑色的。
就像是墨汁。
這是火鼎之刑造就的。
陸遙的日記上,母親每一次流淚,眼睛都會痛,痛得抽搐、苦叫。
所以他們兄弟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不忍心讓她哭,更不忍心讓她失望。
這也是陸遙渴望成為一名禁仙的原因。
他們兄弟,太想太想讓她能過的幸福了。
可陸遙失蹤這十年,誰知道她流淚過多少次了?
所幸,這一次雖然流淚多,但卻喜悅的眼淚,她甚至好像忘記了雙眼的痛,心裡只有雙手上握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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