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樑思喆先醒過來,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上午九點多了。
曹燁斜趴在旁邊那張床上,睡得正熟,身上薄薄的睡衣卷了上去,露出了大片的後背。
走到衛生間洗漱,梁思喆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想想自己真是有些衝動。
他站在洗臉池前面,閉上眼睛往臉上潑了一把冷水,把這件事情從大腦中清出去,心道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吧,以後也不要再想了。
洗漱完從衛生間出去,曹燁已經起床了,正坐在床上低著頭髮愣。
「醒了?」梁思喆跟他打招呼,「早啊。」
以往曹燁都會笑嘻嘻地抬頭,微啞著嗓子回他一聲「早啊」,但沒想到今天他卻像丟了魂兒一般,聽到梁思喆的聲音猛地回過神,嚇了一跳似的,然後動作慌亂地從一旁把被子扯過來,蓋在自己岔開的兩條腿中間。
梁思喆先是有些莫名地看他一眼,隨即立刻反應過來曹燁可能是晨勃了,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這事兒不是正常的麼,他自己每天醒過來也會晨勃,但去衛生間洗個漱回來就壓下去了,以前沒見他反應這麼大啊……
梁思喆沒揭穿他,俯下身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扯平整,站在床邊簡單疊了一下,都收拾好了之後曹燁還是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床上,梁思喆在床邊坐下來等著他,催了一句:「還不去洗漱?」
「我等會兒再洗,」曹燁沒看他,側對著他的半張臉上掛著些許不自在,看上去有點彆扭,「你不去吃早飯麼?」
「我等你一起下去吃啊。」梁思喆說。
「你昨天就自己下去吃的。」
「我昨天……」梁思喆剛開口,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心道他不會反應過來自己昨天早起是出去買空調了吧,心裡咯噔一聲但還是佯作自然地把謊圓了下去,「昨天餓醒了,就先去了,今天沒那麼餓麼。」
他等著接下來跟曹燁鬥智鬥勇,沒想到曹燁並沒有要繼續拆穿這個謊言的意思,反而無言以對似的,苦著臉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
曹燁的表現實在反常,梁思喆忍不住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想該不會一夜過去,曹燁真的反應過來他昨晚在衛生間做了什麼吧。
但就算發現了,也不至於連一起下樓吃飯都不願意吧……難不成曹燁覺得做這事兒是不正常的?
不管怎麼說,昨晚的確是自己一時衝動,如果曹燁真的介意,不然他就道個歉?就說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了?梁思喆這樣想著,覺得有點尷尬,他硬著頭皮開口,但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那個,你是不是……」——很介意昨晚的事情?他的話剛起了個頭,曹燁立即情緒有些激動地打斷了他:「你別說話!」
梁思喆:「……」事情好像很嚴重的樣子,有那麼難以接受嗎?國外長大的男孩居然這麼保守?
頓了頓他又開口:「我覺得你……」——對這種事可能有誤解。
又一次被打斷,曹燁一頭栽進膝蓋間的被子裡,把臉埋進去:「你還說!是!……是總行了吧?」
梁思喆:「……」該難堪的是自己,怎麼對面這人反而更抬不起頭的樣子?
「我就知道會被你猜到!」曹燁繼續埋著頭悶聲道。
梁思喆頭上緩緩地冒出一個問號——「啊?」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曹燁繼續不問自招,頭抬起來,一掀被子紅著臉嚷嚷道:「床單怎麼辦啊啊啊!」
梁思喆愣了愣,有些驚愕道:「……你尿床了?」
「你才尿床了!」曹燁立即反駁。
不是尿床的話,那就是……
梁思喆再次開口,不確定地試探著問:「……夢遺?」
曹燁一臉鬱悶地垂著頭,悶聲道:「嗯。」
梁思喆忽然有些想笑,為他倆各懷鬼胎這事兒。
一時間昨晚發生的事情也沒那麼尷尬了,因為兩相對比,還是曹燁這件事兒更尷尬一些。
夢遺就夢遺吧,但看曹小少爺這驚慌失措的反應,難不成……梁思喆忍著笑,佯裝淡定地問:「第一次?」
「你不要說話了。」曹燁自閉地說。
居然真的是第一次,看著長得高很早熟但其實這麼晚熟,連夢遺都沒經歷過……虧得自己從昨晚到現在胡思亂想了一通,生怕被看出端倪,結果對方根本什麼都不懂,他到底有什麼可尷尬的!
從斜後方的角度看,曹燁此時垂著頭的背影宛如一個自閉兒童,梁思喆繃不住笑出了聲:「曹燁你真是……」太可愛了吧。
曹燁一聽他話音兒里的笑意就炸了:「你還笑!」
梁思喆根本停不下來笑,自己一早起來胡思亂想好笑,曹燁第一次夢遺的慌張反應好笑,剛剛他們那一通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也好笑……更好笑的是明明各說各話,他居然歪打正著地把曹燁的話給套出來了。
曹燁轉過臉瞪著他,但沒瞪一會兒就撐不住了,自己也繃不住跟著笑了。
過了一會兒梁思喆好不容易止住笑,在唇邊握拳咳了一聲,看著曹燁,忍不住要逗他,「恭喜你啊曹燁小朋友,」話說到一半又想笑,於是話音里摻了點不甚明顯的笑意,「你長大了。」
曹燁似乎並不樂意接受這聲恭喜,苦著臉說:「一會兒阿姨過來換床單怎麼辦?」
藍宴五層是日租房,每天都有服務生打掃房間更換床單,雖然曹燁和梁思喆住的這間房位於三層,但老闆娘還是安排了服務生每天過來,趁他們在房間的時候過來打掃衛生。
「阿姨不管這個吧。」梁思喆說。
但曹燁還挺好面子,悶聲道:「她肯定會看到的。」
「阿姨的孩子比你還大吧,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不。」
「那這樣,」梁思喆想了想提議道,「你把床單換下來,一會兒她來打掃衛生的時候,我們去五樓,趁她不注意塞到衛生車裡,這樣行了吧?」
「行麼……」曹燁也想了想,好像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妥協道,「好吧。」
「趕緊洗漱吧,一會兒阿姨要來了,我們送完床單正好下樓吃飯。」
「哦。」曹燁不情願地從床上下來,坐在床邊慢吞吞地穿拖鞋。
梁思喆瞥了一眼他剛剛坐的位置,那裡有一攤邊緣明顯的污跡。
嘖,小少爺來勢洶洶啊。他忍不住又想笑。
曹燁抬頭瞪著他:「不准笑。」
「好,」梁思喆忍笑道,「不笑了。」
「你明明就在笑。」曹燁不滿地說,往衛生間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扯過被子把那灘污跡蓋住。
曹燁洗漱完,走過來把床單扯下來,捲成一團抱在懷裡。
梁思喆站起來要隨他往外走,走到門口曹燁腳步頓住,轉過頭看著他:「你也把床單一起送上去吧。」
梁思喆說:「我不用換床單。」
「我們一起麼,」曹燁說,「不然只有我換床單會顯得很奇怪。」
「行吧。」梁思喆笑著說。
兩個人噔噔噔跑到五樓,阿姨正在其中一間房裡打掃衛生,曹燁把舊床單塞到衛生車的下層,對著屋裡說:「阿姨,我們今天要出去,換下的舊床單放到車裡了,我們自己拿新床單了啊。」
阿姨在屋裡應道:「哎好,拿吧,那今天房間不用打掃了是吧?」
「不用了,謝謝阿姨。」曹燁說著,從衛生車的上層拿了兩個裝在塑料紙里的新床單,一個遞給梁思喆,一個自己拿在手裡,然後拽著梁思喆的手腕,逃似的下了樓。
中午吃飯是梁思喆挑的地方,以往都在樓下的蒼蠅館子裡解決,但今天梁思喆帶著他繞遠到主路路邊的一家餐廳。
推門進去,坐下來看著菜單,曹燁大致掃了一眼菜名和價格,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看向梁思喆:「我們今天吃這麼好啊?」
「以示慶祝麼。」梁思喆拿起茶壺,給自己面前的瓷杯倒了茶水,拿起來放到曹燁面前,又把他的杯子換到自己面前。
「慶祝什麼?」曹燁說完後立馬反應過來,「喂,你還提!」
梁思喆笑了一聲,沒再逗他,倒完茶後他喝了一口,然後低頭把曹燁推過來的菜單拿到面前,握著筆在菜單上打勾。雖然剛剛那句「以示慶祝」是開玩笑說的,但梁思喆的確覺得該帶曹燁吃頓好點的慶祝一下,畢竟怎麼說也是一道分水嶺麼……從男孩邁向男人的分水嶺。
等餐端上來的過程中,服務生端了幾個涼菜小碟上來,兩個人都涼菜都沒什麼興趣,誰也沒動筷子,梁思喆看了一眼那幾碟涼菜,對曹燁說:「下午我要出去一趟,見幾個同學。」
「你還有同學在北京?」
「高中同學,」梁思喆解釋道,「在音樂學院上大學。」
曹燁應了聲「哦」,很快明白過來這中間的關係,按照正常的進程,梁思喆現在應該也會在音樂學院上大學。
他沒繼續往下問,他們很少談論過去,偶然提到時梁思喆也會很模糊地帶過去,很少把話題往自己身上引。他猜想梁思喆也許不想提及甚至是在避免過往的回憶。
曹燁想了想問:「去哪兒?」
「央音。」梁思喆說。地點是他自己提的,他想去看看自己曾經心嚮往之的地方,回來之後就要徹底放下對小提琴的念想了。
「幾點?」曹燁又問。
「一會兒吃完飯就過去吧。」
「這麼早啊……」
「去逛逛麼。」
「那幾點回來?」
「吃完飯,八九點?」
「這麼晚啊……」
這一早一晚的感嘆讓梁思喆覺得有些好笑,他抬頭看了一眼曹燁,曹燁低頭看著茶杯里的水,平日裡臉上總是掛著的幾分笑意隱去,這會兒看上去似乎並不太開心。
「要一起去麼?」梁思喆問。
「可以嗎?」曹燁立即抬頭看著他,臉上那種不易察覺的失落轉瞬而逝,頓了頓,又怕梁思喆只是出於客套地問了這一句,他又試探著補了一句,「……你同學會不會不想見我這個外人?」
「什麼外人不外人的,」梁思喆笑了一下,「一起去吧,正好我對北京也不熟,自己去還怕走丟了。」
曹燁點了兩下頭以示贊同,握拳在自己右肩上捶了一下:「央音我去過,我給你指路!」說完又感嘆了一句,「自己待在房間裡肯定會無聊死的……」
過了一會兒,曹燁似乎想要說什麼,剛要開口,服務員端上來一道菜,他立刻閉上嘴,等到服務員轉身離開,他看著服務員的背影走遠,才把視線收回來,對梁思喆低聲說:「哎,問你個問題。」
「什麼?」梁思喆看著他。
「你小點聲,」曹燁把聲音壓得很低,生怕被別人聽到似的,「就是……你聽了別笑啊。」
「嗯,我不笑。」梁思喆說,有些好奇地等著他的問題。
「那個……你都不會弄髒床單麼?」
「你說那個啊……」雖然答應了不笑但忍起來挺不容易的,梁思喆抿了抿唇,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正經點,「其實只有第一次比較洶湧一些,後面應該就不會每次都這樣了。」
「哦。」曹燁的胳膊平攤在桌上,頭低下去把臉抵在手背上。
趁他沒朝自己看過來,梁思喆悄悄地彎了彎嘴角。
他這模樣有種說不出的彆扭,梁思喆還是忍不住要逗他:「當然了,你是成語小王子,天賦異稟也說不定。」
「喂!」曹燁立馬挺起身看著他。
「開玩笑的。」梁思喆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