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巡的第一站便是京都近鄰——懷城。
而懷城最具盛名的,便是梔子茉莉,如今正是花期,滿城花開,好似四月飛霜,還帶著氤氳花香。
尉遲璟要忙公務,自然沒空陪夙嵐惜,專門叫了個錦衣衛便服跟著,任由人大街小巷地亂跑。
今兒京都放榜,不少人都圍去看,自懷城到京都看榜,約莫一日來回,晚間各大茶館酒樓里,都是議論聲。
「前些日子鬧出了那等事,也不知這春榜成分如何。」
「欸,兄台此言差矣,就是鬧出了那等事,這春榜方顯真實,不然我們老百姓哪,還被蒙在鼓裡呢!」
「要我說那個程政敏就是個黑心的,原以為是個公正廉潔的,結果……唉,誰知道他家中是否真那樣清正。」
有人多說了一句:「錦衣衛不是去搜府了嗎?啥也沒搜到。」
那人還待再辯,有和氣地開了口:「兄台兄台,這不聊春榜呢嘛,何必提那些,多晦氣。」
說著他又道:「我家兒郎也去了,只可惜才學不夠,沒能題名,不過我家隔壁那戶的長子中了,官府敲鑼打鼓來報,好不熱鬧。」
「怎麼說也是出了個進士,連帶著隔壁領舍都蓬蓽生輝啊!」
「這位大哥你也彆氣餒,我看你年歲不大,想來令郎也還年輕,來年再考就是,來年一定上!」
「承您吉言嘞!」
……
坊間喧鬧,莫不如是,夙嵐惜一邊吃點心一邊聽著,一壺茶很快見了底,就茶的點心也只剩了三塊。
她拿起一塊,將剩下的兩塊包起來,離開茶館邊走邊吃,一路上搜羅了不少新鮮玩意兒。
中途006掉線回來,夙嵐惜正駐留在一個糖人攤子前,糾結著選個什麼花樣。
感應到系統上線,夙嵐惜問了一句:「你看哪個好?這家的攤子我吃著比京都的要好,以後回去也給093他們帶點。」
「093不喜歡糖人,」006道,「選個鳳凰吧,看著精緻。」
「行。」夙嵐惜爽快地應著,然後拿起了鳳凰旁邊的蝴蝶。
006懶得理她,只問:「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
夙嵐惜想了想:「跟蹤算嗎?你還沒來就跟起了,差不多就是我們剛進城的時候,現在還在呢。」
006用上帝視角看了一圈,找到了夙嵐惜說的那人,然後問了一句:「要抓起來嗎?還是甩掉?你旁邊那個是錦衣衛吧,他沒發現麼?」
夙嵐惜一口咬掉半個蝴蝶翅膀,在嘴裡咔呲咔呲地嚼著,道:「不用管他。人家是錦衣衛,當然發現了,我讓他別管。」
006:「你想幹嘛?」
夙嵐惜:「沒想幹嘛,再說人家只是跟著,又沒幹什麼,影響不到我,管他作甚。」
她幾口就吃完了糖人,又看一邊人頭攢動,圍著一棟高樓里里外外圍了一圈,從這角度看去,能見到高樓上有一女子端坐,旁邊還站著父母。
估摸著是個彩樓拋繡球招親的。
夙嵐惜來了興致,拉著兩個丫鬟就擠了過去,跟在身後的錦衣衛本想阻止,但見姑娘興致正高,便只好也跟了上去,寸步不離地守著。
一個打扮喜氣的媒婆笑吟吟地介紹了規則,就是繡球招親,規則很簡單,由她們小姐拋下繡球,搶到了即刻拜堂,上門為婿。
都不用多打聽,旁邊知道的當地人主動解說起來:「這招親的孟家可是城裡頂有名的闊戶,家財萬貫,又是皇商,孟老爺也是進過宮的體面人,再說這孟小姐,長得也好看,性子溫婉,那是罩著京都侯府相府的姑娘培養的,琴棋書畫一個不差,詩詞歌賦也能說會道,誰要是當了他家的女婿,可謂是一步登天哪!」
有人補充道:「可不是,我聽說孟老爺本打算去那春榜下頭捉婿,是孟小姐說,緣分天定,不如交給上天抉擇,這才有了彩樓招親。」
夙嵐惜好奇地問了一句:「孟家這樣好,怎麼無人上門提親?」
她語氣無辜,真的只是單純好奇,但問出的話卻難免有些不禮貌,之前十分推崇孟家的大哥聞言轉過來看她,眉目間含著怒氣,但見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怒氣便散了幾分,只是好氣地解釋道:「是孟小姐,她只相信緣分天定,所以拒絕了上門提親的一干公子,央著父親辦了這彩樓招親。」
說著,上頭的媒婆已經說到了婚宴:「這喜宴哪,孟府會擺上三天流水席,待選到婿後,諸位皆可入席,一道慶祝!」
下面一片叫好聲,夙嵐惜也不免感嘆了一句:「不愧是皇商,還真是財大氣粗。」
說著,她又轉頭看向守在身邊的錦衣衛,開玩笑道:「你若還未成家,不如你也去搶一搶這繡球。」
錦衣衛一愣,有些無奈笑道:「姑娘說笑了。」
夙嵐惜扮了個鬼臉,又在腦海里cue起006:「可惜了,你沒法現出實體,不然你也去搶搶,沒準還能收穫一位妻子。」
006懶得理她。
夙嵐惜還在說著什麼,人群突然興奮起來,她抬頭看過去,見是孟小姐已經拿著繡球拋了下來,下頭幾個人搶著,繡球在頭頂飛來飛去,最後竟往她這個方向飛了過來。
不等她感嘆一句「難道這老天爺定的緣分真是錦衣衛?」繡球已經直勾勾衝著她砸了過來。
「誒???」夙嵐惜可不願在這大好的日子裡掃人家的興,一個閃身便往一旁的間隙避開了來,幾個人追著繡球靠過來,一時竟把她和丫鬟錦衣衛衝散了。
最後搶到繡球的是站在她身後的一名白衣男子,相貌也算周正,看氣質是個溫潤的,一問生辰,年歲竟也合適,孟老爺當場讓人給換上喜服,一群人敲鑼打鼓地回孟府拜堂去了。
夙嵐惜從人類禮儀的角度分析,自己這也算見證了一樁良緣,還湊了一番熱鬧,當下便轉頭,預備著吩咐拂春頌夏備份禮送去府上,權當祝賀。
結果扭頭一看,沒人了。
聚攏的人隨著迎親隊伍的長龍擁擠著,一時難以挪動,錦衣衛和兩個丫鬟找不到姑娘,一時有些焦急,夏天日裡氣溫又高,三人都均是汗流浹背。
「姑娘?姑娘你在哪?!姑娘!」
夙嵐惜沒見著人,也是暗道一句不好,她說怎麼那繡球不偏不倚地沖她來,不想還真是「天定的」,這種情況下,不出意外的話是要出意外了,更別說還有人一直在跟著她。
人潮這樣擁擠,最適合渾水摸魚。
夙嵐惜儘量往邊上靠,慢慢摸到了繡樓邊上,旁邊就是窗戶,一翻就能進去。
她靠著牆邊,視線從一張張人臉上掃過,在找人,也在看有沒有什麼心懷不軌的人混在裡面。
一圈看下來,沒見著錦衣衛和拂春頌夏,心懷不軌的倒是發現幾個,只是不能確定他們是不是沖她來的。
有個人也在尋找,視線逡巡之下看到了她,當即瞳孔一縮,加快速度往這邊擠過來,他旁邊幾人也是一樣,隱隱有包圍之勢。
夙嵐惜納了悶,他們今日不過剛到懷城,怎麼就有人迫不及待想動手了?
來不及多想,她最後還是沒翻窗,而是繞了一段找到繡樓入口,只剩下幾個零散的小廝,她找了個視野死角混進去。
人身影消失的下一秒,那幾個壯漢已經聚在了一起,就在繡樓下,他們找了一圈沒見人,對視一眼後看向了繡樓,幾個小廝見他們凶神惡煞的,便上來驅趕,反被一個利落的手刀劈暈,放倒在了門口,隨後幾人就進了樓內。
夙嵐惜沒有停歇,直接順著樓梯往上走,繡樓還算高,她上去後,兩個丫鬟和錦衣衛一定能看見。
一邊走,她還在一邊問006:「沒聽說尉遲紫珩有什麼仇人,這是怎麼回事?」
006也不清楚,他調出視角,簡單判斷了一下來人的數量和身手,然後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夙嵐惜:「來了八個,外面還有十二個,都是練家子。」
夙嵐惜腳步一頓:「什麼情況?」
這絕無可能是為著尉遲璟欽差的事來的,他們剛到懷城,要動手也不會選在今日,一定是別的原因,但尉遲紫珩從未得罪過任何人,不可能招來這樣的仇殺。
對,仇殺,夙嵐惜能感覺到他們的殺意,這群人沒打算讓她活著離開。
「錦衣衛現在在哪?」她問的是那個跟在身邊保護她的。
「他沒找到你,往旁邊酒樓的二樓去了,估計是想站高點找人,拂春還在人群里找你,頌夏回去叫人了。」
夙嵐惜神色舒緩了幾分,說話間她已經上到了頂樓,前方便是當時拋繡球的台子,她沒第一時間走出去,拂春還不知道她現在的狀況,貿然露面,只會給她帶去危險,夙嵐惜環視一周,樓內只有個屏風,中間置著桌案,屏風後面有個梳妝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倒是不怕,這些人她一隻手都能打過來,但尉遲紫珩不一樣,雖從小練武,但一次對付八個大漢,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夙嵐惜抬頭一看,足尖一點,踩著桌案便飛上了房梁,為了穩固,大梁很粗,她藏在垂直的支撐後面,勉強可以掩住身形,只是衣裙繁複,難免有些不便。
夙嵐惜先屏住呼吸,將腰間環佩裹在袖子裡,以免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取下後,又脫掉了寬袖外裳,幸而入了夏,她穿的還算輕便。
剛脫下外衣,幾個大漢便闖了進來,他們沒有全部上來,只來了三個,其他的都守在各處,夙嵐惜的位置看不到樓外多少,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人應該都守在繡樓外,防止人逃走。
不過就夙嵐惜能看到的來講,外面人已經散了不少,倒是避免等會動起手來誤傷。
夙嵐惜漠然看著下方四處翻找的人,拿衣服包著靜音摘下了頭上的步搖,隨後將一隻金簪握在手裡,其它的配飾都用外衣包起來,裹成一團。
隨後她瞅準時機,將東西砸向屏風,那後面正有個人。
包著首飾的衣服不算重,但足夠擊倒屏風,屏風後面那人眼疾手快的去扶,她正下方那個下意識轉頭去看,抓住這個功夫,夙嵐惜直接跳下去,兩條腿緊緊鎖住那人脖子,她不打算糾纏,幾乎同時金簪就送進了大動脈,鮮血噴出,染紅了雙手和衣裙。
夙嵐惜果斷放棄,堪堪躲過另一人抓過來的手,徑直往露台方向跑,根本不待一個緩衝,驚得對方幾乎以為她要跳樓。
但夙嵐惜只是借力在欄杆上一點,便飛身上了樓頂。
繡樓是平地而起的,附近沒有建築隔得有點遠,上去後只要堵著下面,幾乎就沒法離開,這也是夙嵐惜一開始沒有上來的原因。
不得不說得尉遲紫珩會武這個設定是真的好,夙嵐惜感嘆著抽出腰間軟劍,下一秒幾個大漢便跟著上了房頂,還有一盒從窗邊翻上來,前後夾擊,無路可逃。
繡樓下方的人還沒注意到這場景,但旁邊酒樓二三樓的人都注意到了,紛紛呼朋引伴,也有反應快的,已經趕去報官了。
錦衣衛自然也注意到了,幾乎沒有猶豫,他直接從二樓翻了下去,往繡樓方向跑。
夙嵐惜沒看旁邊的動靜,006已經告訴她了,頌夏帶著幾個錦衣衛也在趕過來。
拂春注意到騷動,四處找尋之下餘光看見了繡樓頂上,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自家姑娘,她沒忍住驚呼一聲,縱使離得遠,她也知道自家姑娘穿的綠色衣裳上沒有紅色花紋,那是什麼自然不言而喻,她不敢多想,看到錦衣衛已經拔刀跑向繡樓,她轉身就走,得多叫幾個人!!!
夙嵐惜冷聲開了口:「諸位與武安侯府有什麼恩怨,何必報復到我一個弱女子頭上。」
除了有關武安侯,她找不到第二個可能。
原著書中並未提及這段情節,但如今她還在京都鄰城,鬧市之中,就有人堂而皇之想要殺人,如此明目張胆喪心病狂,她擔心武安侯那邊出事。
「尉遲紫荷還好嗎?」夙嵐惜在腦海中問006,側身躲開直刺過來的匕首,同時軟劍一揮,劍身彎曲一個弧度後刺向對方喉嚨,逼的他收手格擋,借著這個空隙,夙嵐惜一腳踢歪了後者刺過來的匕首。
但她力氣不夠,對方很快調整,改為橫劃,夙嵐惜收劍抵住,順著對方的力後退拉開身位。
006開視角看了一下,答道:「太后召她入宮,無事。」
「嗯。」夙嵐惜應了一聲,長劍在陽光下泛著寒氣,手上沾的血滴在腳邊的新瓦上,隨後她提步向兩人衝過去,軟劍一甩便刺進了一人胸膛。
匕首划過劍身,發出金屬相蹭的聲音。
左胸破了個口子,對方穿了軟甲,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