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璟早便守在了門口。

  馬車停穩，蘇景生人剛下車，只覺得身邊有一道風擦過，夙嵐惜已經跳下馬車，跑到尉遲璟跟前，脆生生地喊道：「阿兄阿兄！」

  尉遲紫荷口中喊著：「慢點！」也不緊不慢地掀開帘子準備下車，蘇景生很有眼力勁地伸手，讓尉遲紫荷扶著。

  見他還算識趣，尉遲紫荷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蘇景生也就樂呵呵地跟著去扶太夫人，也是乖覺得很，一口一個「太母」地叫著，很是殷勤。

  太夫人也笑道：「景生來了，多待會兒，一起用晚膳。」

  說著，她又拉過夙嵐惜的手，介紹道：「這是你紫珩妹妹，之前見過的，她打小不在京都，又愛鬧騰，你多帶帶她，啊。」

  「是是是。」蘇景生滿口應是，又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太母，以後紫珩妹妹就是我親妹妹，我帶她玩！」

  「去你的。」尉遲紫荷杵了他一下，「這是我妹妹。」

  蘇景生的臉皮不是一般地厚，說著便摟過了夙嵐惜，道：「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你說對吧紫珩妹妹？」

  夙嵐惜猝不及防被攬過去，差點條件反射就是一個過肩摔，幸好她經驗十足，強行忍住了，只是不著痕跡地把人推開。

  幸好尉遲璟立馬冷著臉把人拉開了：「別動手動腳的。」

  蘇景生摸了摸鼻子，有些委屈：「哦。」

  夙嵐惜琢磨著尉遲紫珩的性子，偷偷踩了蘇景生一腳。

  後者嗷了一嗓子，大叫：「誰踩我？！」

  沒人理他，夙嵐惜也假裝不知道。

  蘇景生有些尷尬，倒也沒忘了賠罪：「對不住了紫珩妹妹，我一時激動。」

  夙嵐惜不是個記仇的，尉遲紫珩也不是，畢竟當場就報了，是以她搖搖頭，道：「無礙。」

  太夫人在一旁看著，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一行人就這麼打打鬧鬧進了府，丫鬟小廝跟在後頭，繞了另一條路先回了各家主子院中收拾。

  一路都在打鬧，回到院中再收拾一番，時間也就晚了。

  太夫人見院中海棠開得盛，索性命人搬了桌椅來，就在院裡擺膳，邊賞花邊吃。

  飯桌上，蘇景生瞧著海棠眼熟，遂問起尉遲璟：「這海棠樹可是我摔過那株？」

  侯府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蘇景生提起，尉遲璟也想起了兒時的事，唇角帶上了笑意：「就是那株。那是你第一次來侯府，見了樹便要爬，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幾斤幾兩，可不就摔了下來，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蘇景生這會兒急了：「不是懷瑾，你就說是不是就行了，何必當著紫珩妹妹的面揭我短，再說那是多久前的事兒了！」

  夙嵐惜咽下口中的湯水，輕咳一聲掩去了笑聲，中肯地評價了一句：「世子兒時真是活潑。」

  蘇景生：「都說了喊我景生哥哥，叫世子什麼的也太生分了！」

  尉遲紫荷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哪裡是會破，分明是狗嫌貓憎的，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夙嵐惜看向蘇景生眨巴眨巴眼，果然見對方一臉菜色，似乎想起什麼不好的回憶，又拿起公筷夾了菜到尉遲紫荷碗裡，口中嚷嚷著：「扯遠了扯遠了，吃飯吃飯。」

  尉遲紫荷今天心情好，暫且放過了他，沒給人黑歷史都扒出來，拿起筷子吃了蘇景生夾來的菜，隨即點了點頭，又拿公筷給夙嵐惜夾了一筷子：「味道不錯，阿綰也嘗嘗。」

  飯畢，太夫人回了院中，留他們小輩自己玩，下人來收拾了桌子，這海棠開得確實好，尉遲紫荷沒讓人把椅子收走，而叫婢女拿來墊子，四人就坐在樹下賞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春日裡夜風寒涼，主子們要在海棠樹下賞花，管家指揮著下人搬來屏風，將風都擋住。

  晚膳時蘇景生沒被扒出的黑歷史這會兒再捂不住，全讓尉遲紫荷扒拉了個乾淨，夙嵐惜在一邊聽著，笑得止都止不住。

  最後蘇景生生無可戀地趴在桌案上，哀求夙嵐惜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

  夙嵐惜沖他微微一笑：「看我心情。」

  蘇景生只覺得天塌了。

  待桌上小食吃盡，夙嵐惜提出困了，四人這才各自回房休息。

  ——

  躺在床上，月色入戶，夙嵐惜心底異樣的感覺更甚，像是有一股暖流從心臟深處溢出，然後蔓延到四肢，整個人輕飄飄的，是少有的感受。

  夙嵐惜想，上次還是在主神空間，慶典之神在時空管理局上空放了一夜的煙花，093難得離開辦公室，跟107一起張羅著包餃子。

  藝術與靈感之神安祚還處在「正常期」，並不想跟其他神官一起慶祝，就跑來了夙嵐惜的宿舍，兩個人——或許能稱之為人——坐在沙發麵面相覷。

  107帶著另一個宿主亓硯突然闖進來，一人一個將兩人架起去了隔壁006的宿舍。

  廚房裡006在和面，093在剁餡。

  安祚掙脫亓硯後又默默縮到了006家的沙發角落，107則推著夙嵐惜進了廚房，十分熱情的介紹：「嵐惜嵐惜，我跟你講，這是餃子，餃子你知道嗎？傳統美食，很好吃的，你會不會包會不會包？我教你啊我教你啊。」

  「行了，別搗亂。」006揪了一個麵團給107就把人攆出了廚房，「一邊玩去，她又不是傻，哪用得著你教。」

  107捏著麵團老實離開了，夙嵐惜就默默看著093剁餡。

  093被她看毛了，剁餡的手頓了頓：「你會嗎？」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來著？

  夙嵐惜想了想，回憶起來了，那時候的她剛來時空管理局，並不清楚這些，見093在剁肉，她以前幹過類似的活，便點了點頭，答道：「會，以前做過類似的。」

  093也就順著她的話隨口一問：「什麼啊？」

  夙嵐惜老實回答：「拆骨。」

  093見小姑娘好不容易多說幾句，也就順著往下問：「拆骨幹嘛？燉骨頭湯嗎？」

  「不是，」那時候的夙嵐惜搖搖頭，「練手。」

  093覺得跟她說話實在費勁，擠牙膏似的問一句說一點，有些煩，但又礙著夙嵐惜是新人，只好耐著性子又問：「為什麼要練手？」

  夙嵐惜一臉看傻逼的表情看過來：「不練手，死得就是你。」

  093的表情一度很精彩，他看著夙嵐惜，突然反應過來對方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頓時眉頭皺成了一堆，也不管夙嵐惜本人還在場，直接問006道：「主神從哪撿的這鋼牙小兔子？」

  夙嵐惜反駁：「我不是兔子。」

  093沒理人，006嘆了口氣故技重施，揪了一個麵團，把夙嵐惜也趕了出去。

  夙嵐惜拿著麵團，隨手捏了捏，出門就見客廳里的三個人疊在一起，全部壓在最下面亓硯身上，亓硯翻著白眼，口中還喊著：「死了死了！」

  最上面是安祚，原本的「安靜」蕩然無存，此刻他像個小瘋子，扒在最上面還不停地往下壓：「壓死你！壓死你！哈哈！」

  107擠在中間，笑得像個智障，只顧著哈哈哈哈哈哈哈。

  夙嵐惜：「？」

  安祚最先看到人，一邊壓一邊不忘跟夙嵐惜打招呼：「嵐惜！你也被趕出來啦！」

  夙嵐惜回想著006的表情，不像生氣的樣子，所以不是「趕」，所以她搖了搖頭。

  沒待她開口，身後就傳來了093的怒吼：「你們仨幹嘛呢！都滾過來包餃子！別鬧了！」

  三個疊羅漢連忙起身，安祚一臉興奮地撲向093，活像餓虎撲食，093閃身躲開，順手揪住了安祚後領子，低喝一聲：「別鬧。」

  安祚「嗷」了一聲，倒也沒再鬧。

  006嫌棄地看了一眼安祚，將擀好的餃子皮放在桌上，那邊107也起身跟了過來，亓硯還在哼哼，最後才揉著腰起身，嘴裡念叨著：「壓死我了。」

  路過夙嵐惜身邊時，還拉了一把：「走走走，包餃子。」

  沒拉動。

  夙嵐惜一臉無辜地看著亓硯：「我不會。」

  亓硯又試著拉了拉，還是沒拉動，無奈，他只得繞到夙嵐惜身後，推著她的肩膀道：「沒事就湊個熱鬧，107也不會，而且我可以教你。」

  夙嵐惜這才動了步子，兩人坐到留給他們的空位上。

  006手很巧，拿皮舀餡兒再一翻手，花似的餃子就出現在了手中，只一會功夫，盤子裡已經堆了十幾個。

  107也在包，就像亓硯說的，他不會，包的歪七扭八，沒等下鍋就開了口。

  093打掉他還要摸餃子皮的手，道：「你給我一邊待著去，浪費食物。」

  說著他將107包廢掉的餃子拿過去，撥了撥餡，重新包了個樣子出來，夙嵐惜瞧著，像是一種叫元寶的東西，她看過圖片。

  亓硯洗了手坐下，也拿了皮兒包包起來，沒有006包的好看，也沒有093花樣多，是正正規規的，最常見最簡單的那種餃子，把圓形的皮一折，邊捏在一起，再捏出褶皺，一個餃子就包好了。

  他一邊講解一邊示範，末了拿起一張餃子皮遞給夙嵐惜道：「試試。」

  夙嵐惜又看了一遍006的動作，然後手指一翻，學著006的樣子，包了個跟他一樣的出來。

  亓硯挑眉：「你不是不會？」

  夙嵐惜：「看著就會了。」說著，她又學著093的樣子包朵花似的。

  那邊被093勒令下桌的107看過來，不滿地控訴：「啊啊啊啊憑什麼！憑什麼嵐惜看一遍就會！不行，我不相信，我也要包！」

  說著又要去拿餃子皮，093直接一腳過去將人踢走：「燒水去！」

  107捂著屁股嚷嚷：「暴力狂！！！」但還是灰溜溜地回廚房燒水去了。

  同樣不會包，安祚卻分到了一個麵團兒，像是之前006揪給107的那個，他搓著麵團，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捏小人。

  三個人動作很快，擀好的麵皮見了底，093和006一人端著兩個盤子去下餃子，107被從廚房趕出來，扒著門框不肯動：「不行，我非要看看你們倆怎麼下的餃子，每次我都吃不到硬幣，肯定是你倆作弊了！」

  006懶得理他。

  093冷哼一聲：「就是作弊了，你能怎麼著？」

  107嚎哭：「你們針對我！」

  093點頭：「對，就是針對你。」

  說著又是一腳，107被趕了出來，坐在單人沙發上自抱自泣。

  安祚還在玩麵團，那麵團上沾了不少灰，已經有了個小人的樣子——至少是有頭有手有腳——他拿著小人就往嘴裡塞，亓硯本來在看熱鬧，見這情形立馬撲過去抓住安祚的手，嘴裡念叨著：「哎我的祖宗呦，這個不能吃，乖，給我，不能吃，乖啊！」

  夙嵐惜覺得他們好吵。

  不行，這些是祂的員工，忍忍。

  三人還在鬧，亓硯哄完這個哄那個，忙的一個頭兩個大。

  就在夙嵐惜快忍不下去時，093端著兩盤餃子出來了：「餃子來了！」

  三人頓時歇了火，不鬧了，眼巴巴看著餃子。

  093遞給安祚一盤，拍拍他的頭囑咐道：「用筷子，不許用手抓，慢點吃，吃到了硬幣不能吞，要吐出來，知道了嗎？」

  安祚點著頭，乖乖照辦。

  另一盤遞給了夙嵐惜，同樣囑咐道：「你也一樣。」

  夙嵐惜：「。」

  107眼紅地看著，哼了一聲，手上卻幫夙嵐惜調起了蘸料：「喜歡什麼口味的？有沒有忌口？」

  夙嵐惜不清楚，只是搖了搖頭。

  107就當她是隨便，便按著常吃的口味調了。

  亓硯進了廚房幫忙端餃子，五個人一起坐在桌上，吃起了餃子，蘸料都是107調的，他每年都幹這活兒，知道大家的口味。

  最後夙嵐惜、亓硯和107三個人吃到了硬幣。

  「嗚嗚嗚，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107感動的一塌糊塗，扒在093身上撕都撕不下來。

  093滿臉黑線，嘴裡念叨著：「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107！你給老子滾下去！」

  夙嵐惜吐出硬幣，抬眼看向006，用眼神詢問這是什麼意思。

  006看不懂，只是嘖了一聲：「別賣萌。」

  夙嵐惜：「？」

  亓硯輕咳一聲，唇角上揚，主動解釋道：「這是幸運餃子，吃到包了硬幣的餃子，來年呀，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夙嵐惜大概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按照人類社交禮儀說了句：「謝謝。」

  一直掛機的安祚突然抬頭，給了夙嵐惜一個燦爛的微笑：「不客氣。」

  夙嵐惜：「？」

  006＆亓硯：「……」

  吃過晚飯，006趕著安祚和夙嵐惜去玩遊戲看電視，093和006收拾了碗筷便丟給亓硯和107洗碗。

  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響亮了幾分，不時有亮光從落地窗閃過，天空中一刻不停地綻放著煙花。

  安祚喃喃道：「好漂亮。」

  夙嵐惜無感，只是面無表情地操縱著自己的遊戲角色，一刀結果了安祚的遊戲角色。

  安祚聽到擊殺聲，沉著臉轉過來看夙嵐惜：「你偷襲。」

  夙嵐惜：「你不專心。」

  兩人就這樣較上了勁。

  093被107拽著出去放煙花，亓硯端著一盤果切過來圍觀，偶爾投餵安祚幾個。

  也餵了夙嵐惜，但她沒吃。

  006坐在沙發上，跟個老幹部似的在看電視。

  夙嵐惜跟安祚殺得昏天黑地，等006過來喊人時，夜已深了。

  093和107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一人抱著一桶爆米花，也切了一大盤水果，在隔壁家庭影廳里看電影。

  一局終了，夙嵐惜抬頭看向006，用表情詢問他要幹嘛。

  006這下看懂了，解釋道：「新年夜裡，有守歲的習俗，你要是困了，可以先去睡。」

  夙嵐惜搖搖頭：「不困。」

  安祚在一邊叫喊：「說完沒！說完繼續。」

  夙嵐惜丟下手柄：「不玩了。」

  她伸了個懶腰，道：「我出去透透氣。」

  玩了這麼久遊戲，確實有些悶。

  006點點頭，囑咐道：「別走太遠。」

  「嗯。」

  夙嵐惜走了，亓硯接替了她的位置，繼續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