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顧衍川送完蘇辛言直接就回了公寓,接近十二點多的陽光,亮堂堂的穿過玻璃灑在房間裡。
顧衍川換了鞋,回房間將昨晚換下的被單和幾件衣服一起塞進洗衣機里,學著蘇辛言的習慣,灑了點香水進去,淡雅沉鬱的松木香味撲鼻而來。
洗衣機開始工作。
他回到房間將被子抱出去晾在陽台的架子上,撿起蘇辛言早上丟在地上的衣服折好擱進柜子里。
客廳里他昨晚買的煙盒和Durex亂糟糟的散在地上,顧衍川都撿了起來,摸了下包裝完好的Durex,他輕笑了聲直接塞進了茶几下的抽屜里。
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顧衍川接到了父親顧執的電話,正好洗衣機也停了下來,他穿上拖鞋往陽台走,「爸。」
「在家?」
「在啊。」顧衍川手機夾在耳朵上,揭開洗衣機,心情很好,「您老有事啊?」
「你女朋友跟你在一起啊?」
「不在啊,我剛送她去上班回來,這會她應該在吃飯。」顧衍川彎腰撈起被單,抖開搭在欄杆上,「有事啊?」
「也沒什麼事。」顧執嘆了聲氣,「你等會沒事就來一趟醫院吧,看一看你陸姨。」
顧衍川動作一僵,心裡已經有了大概,「我等會過來。」
沈清的病,顧衍川一直都清楚,大概就是年輕的時候不注意,身體攢了一堆的小毛病,拖到現在就把身體拖垮了。
他收拾好,換了套衣服直接去了醫院。
醫院裡。
陸辛語和傅廷都站在沈清的病房門口,看兩人的神色,顧衍川心裡又沉了些許,快步走了過去,「陸姨怎麼樣?」
傅廷對著他搖搖頭,什麼也沒說,情況不言而喻。
他嘆了口氣,跟著站在一旁,目光時不時的往病房裡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傅廷安撫好陸辛語,拍了下顧衍川的肩膀,示意他跟過來。
兩人去了吸菸區,傅廷自己咬了根煙在嘴裡,聲音有些嘶啞,「蘇辛言沒跟你一起?」
顧衍川手插在口袋裡,靠著身後的牆壁,「她回公司了,手機關機,聯繫不到。」
蘇辛言之前就跟他提過,這一趟回去就等於真的是全封閉的,手機上繳,沒有任何的聯繫方式,但是如果真要聯繫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傅廷斂眸,指間的煙落了一大截菸灰,他看著顧衍川,「陸叔的意思是,不管以前怎麼樣,陸姨都畢竟是她的母親,怎麼說現在這種情況,最起碼也得通知一聲。」
「我現在聯繫不到她。」
「我這裡有盛隋遠的聯繫方式。」傅廷往前幾步,隨手將菸頭丟進垃圾桶里,「你是她男朋友,未來就是她丈夫,我們把選擇權交給你。」
顧衍川苦笑一聲,「哥,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我也是沒辦法,你不去,只有我們去了。」傅廷斂著眼眸,聲音有些無奈,「陸姨的時間不多了,你……盡力而為吧。」
顧衍川的車停在酒店樓下,人就靠在車門外抽菸,等到落了一地的菸頭,他才想起來給蘇辛言打電話。
依舊是關機。
他歇了好幾分鐘,才撥通了盛隋遠的電話。
電話的那頭的人好像一直在等著他一般,電話剛響兩聲就接通了,他還沒說話,那頭的人就已經先喊出了他的名字,「顧衍川?」
「是我。」他抽了煙,嗓音有些嘶啞,回過身從車裡摸了兩顆潤喉糖含在嘴裡,「我找蘇辛言。」
「好,我把電話給她。」
電話傳遞出來的聲音清晰明了。
他聽見盛隋遠推開椅子站起來,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沉悶穩重。
他聽見盛隋遠找到蘇辛言,聲音很小的說話,「電話,找你的。」
一樣的,他也聽見蘇辛言詫異的聲音,「找我的?」
沒幾秒。
椅子挪動的聲音夾著說話聲挪進了話筒里,「顧衍川,你幹嘛呀?」
顧衍川深呼吸了下,手指捏著門把手,力度大到手背上的青筋都凸顯了出來,「蘇辛言,陸姨她可能快不行了。」
「什麼……?」電話那邊,蘇辛言的聲音毫無防備,「你剛剛說什麼?」
「陸姨現在在醫院,隨時都可能咽氣,陸叔想讓你過去見她最後一面。」他停了下來,緩了會繼續說,「這些都是陸叔他們的想法,不是我的。蘇辛言,你知道的,我無條件支持你所有的決定。」
「我來找你,是出於一個晚輩對長輩的尊敬,並不是以你男朋友的身份來找你的,你做決定,不需要考慮我的因素。」
他一口氣說完所有的話,沉聲等著對面的回答。
話筒里只有電流的聲音,呲呲的,有些刺耳。
沉默了很久,蘇辛言輕笑了聲,「顧衍川,你傻不傻?他們把壞人都讓你做了。」
「我知道,但我怕如果不是我來,你會受傷。」
無論哪方面,只有我來是最合適的,我知道你所有的委屈和堅持,所以我沒辦法,也不會勉強你。
換了別人,他不敢想,他也不願意讓那樣的情況出現。
「你就不怕我生你的氣?」
「怕啊。」顧衍川故作輕鬆地笑了下,「但我更怕他們傷害到你。」
她沒再說下去,問了別的,「你現在在哪?」
他沉默了會,「你酒店樓下。」
蘇辛言也跟著沉默了會,手指扣著牆壁上凸起的一塊,「其實你心裡……也是希望我過去的吧。」沒等到他回答,蘇辛言又繼續道,「你等我會,我跟你去醫院。」
她在心裡默默念著,真的就是最後一次了。
顧衍川在樓下等了十多分鐘,遠遠看見蘇辛言從酒店裡出來,迎了上去,「冷不冷?」
「還好。」他身上煙味正濃,蘇辛言皺著眉頭湊過去嗅了下,「又抽菸了?」
「就一根。」
蘇辛言「哼」了聲,明顯不相信他說的,但也沒再過多的追問,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走吧。」
顧衍川的車速很快,從酒店到醫院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只用了半個多小時,車子停在之前的位置,他坐在車裡盯著蘇辛言看,「上去?」
「再等會,外婆該到了。」
蘇辛言早在接了他電話之後,就給沈淑貞打了電話,跟她意想中的一樣,沈淑貞一早就接到消息了,已經在去醫院的路上,她知道沈淑貞的顧慮,只說了自己的等會也去醫院。
顧衍川喉間輕滾,看了她幾眼什麼話也沒說。
兩點二十五分。
沈淑貞抵達醫院,蘇辛言挽著她上了樓,顧衍川提前給傅廷發了消息,他和陸辛語就等在電梯口,見到她來,都迎了上去。
「外婆。」
「欸,你媽呢?」
「在裡面。」陸辛語站在沈淑貞一側,眼眶濕紅,「一直在等你,還有言言。」
顧衍川和傅廷跟在後面。
病房裡,沈清已經瘦的不成樣子,只能靠著呼吸機呼吸,看見沈淑貞和蘇辛言,眼角的淚水就像止不住一般,枯槁般的手指抬了起來,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媽。」
「哎——」沈淑貞步履蹣跚往前,握住她手,喚她的乳名,「囡囡。」
沈清又哭了,拍了拍沈淑貞的手背。
慢慢的,她的目光落在沈淑貞身後站著的蘇辛言,眼神閃爍著,嘴巴張了幾次,但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她招手讓陸閩北過來,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聲,陸閩北點著頭眼睛紅著,伸手將她臉上的呼吸機摘了下來,「辛語,辛言你們都先出去,媽媽想和外婆單獨說會話。」
陸辛語捂著嘴巴,點點頭,臉埋在傅廷懷裡走了出去。
蘇辛言跟著出了房間,顧衍川捏著她手指,「沒事吧?」
她搖搖頭,「我下去透會氣,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我陪你一起。」
「不用,想單獨呆會。」
顧衍川看著她,終究妥協,「別走遠。」
「嗯。」
蘇辛言下了樓,一直走出了住院部大樓。
門口是一家小超市,老闆娘裹著棉襖坐在門口看電視,她跟著蹲在邊上。
「小姑娘,家裡有人住院啊?」
她點點頭。
老闆娘見過不少這樣的家屬,從住院部出來,來她這小賣鋪不是買煙就是買些旁的,嘆了口氣,伸手抓了把爪子遞進她空著的手裡,「來,磕點瓜子。」
「我這小店在這開了十幾年了,見過不少來陪床的家屬,有的啊是父母陪著孩子,有的啊是丈夫陪著妻子,還有的是兒女陪著父母,太多了。」老闆娘嘴裡瓜子磕的飛快,「這就是道坎,邁過去了啊就皆大歡喜。」
蘇辛言往嘴裡遞了顆瓜子,原味的,沒有味道吃起來乾巴巴的,「那要是邁不過去呢?」
「邁不過去啊,那就兩手一抹眼,睡一覺就過去了。」老闆娘抱著膝蓋來回晃悠,聲音淡淡的,「這世上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
「是嗎。」
「是啊。」
下午兩點五十六分。
蘇辛言緊攥在手心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她劃開,「餵——」
電話那邊顧衍川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陸姨走了。」
她聽完,「嘩啦」一聲,手一松,散了一地的瓜子。
作者有話要說:生老病死,自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