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川的房間臨江,江畔的汽笛聲竄過窗縫鑽了進來,沉悶如遲暮的鼓聲,一下一下敲的人昏沉沉的。
蘇辛言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手裡端著他剛給她倒的熱水,牙齒磕在玻璃杯上,叮叮噹噹的響,「你不是說有工作,怎麼來這邊了?」
「有點私事。」他坐在單人沙發上,長腿隨意的敞著,右手覆在左手腕的腕錶上,垂眸在調時間,「現在幾點了?」
「六點十九,差十五秒到二十。」
顧衍川點點頭,手掐著表側的轉軸,視線落在蘇辛言臉上,心裡默數了幾個數,按了下去,「我想有件事,應該跟你說一聲。」
「什麼啊?」蘇辛言擱下水杯,順著躺了下去,裝作戲很多的樣子,翹著蘭花指,「有事快稟。」
「陸叔帶著陸姨也住在這邊,他可能想讓你去見一見陸姨。」
其實哪裡是可能,如果他不來,陸閩北說不定已經帶著人找到了蘇辛言。
「我早上來這邊,就是去見他們。」
「你是說他們也住在這個酒店?」
「就住在頂樓的總統套間。」
蘇辛言坐了起來,枕頭擱在腿上,手托著下巴,聲音淡淡的,「沈女士想見我?」
「陸姨的心臟生了很嚴重的病。」顧衍川嘆了一聲,往前坐了點,「我已經幫你回絕了,你如果很不想見的話,我可以幫你攔著他們。」
「但是陸叔這個人辦事,我們這些後輩的也摸不清他的路數,我跟你說的原因就是希望你心裡能先有個準備,萬一陸叔趁著我沒注意到的時候去找你,你也不至於那麼措手不及。」
蘇辛言長嘆著氣,右手掌按在脖頸上搓著,眼眸盯著她剛放在桌上的水杯,水裡的檸檬片泡開後,果粒在水中上下起伏,飄忽不定。
她撤回手,看著顧衍川,「既然他們想見,那就見一面吧。」
正好,她也有些話想要跟他們說。
顧衍川嘖嘆了一聲,語氣委婉,「如果不想見的話,也沒關係的。」
「我不喜歡總這樣拖著,有些事情還是比較適合快刀斬亂麻的方法。」她斂眸,「你給他們打電話吧,就說我答應見他們,時間就今天晚上吧。」
耳畔的汽笛聲愈來愈響,伴隨著「轟隆」一聲,洪亮的汽笛聲如同泄了氣一般,消失殆盡。
顧衍川抿著嘴角盯著蘇辛言看了會,妥協道,「好。」
陸閩北接到顧衍川的電話時,還有些不可置信,握著手機的手還微微有些發顫,「言言她……真的願意來見我們?」
「嗯。」顧衍川站在窗邊,回頭看了眼坐在沙發上沒什麼神情的蘇辛言,拉開陽台的移門走了出去,江面的冷風撲面而來,吹得他聲音細碎,「陸叔,我並不覺得言言去見你們是心軟了或者是怎樣,我覺得她可能是想和你們徹底的說清楚。」
他頓了頓,有些擔心,「陸姨的心臟能受得了嗎?」
電話那邊陸閩北的嘆息聲並沒有因為嘈雜的電流而顯得不清晰,「無論是什麼結果,你陸姨她總該要跟言言見一面的。」
對與錯,是與非,總要說清楚的。
「那好吧,我等會帶她過來。」顧衍川捏著眉心,「您還是跟陸姨提前打個預防針吧。」
「好我知道了。」
掛完電話,顧衍川在陽台站了會才回房間,蹲在蘇辛言面前時,身上還有一層潮濕的冷意,「跟陸叔說好了,你確定要見?」
蘇辛言伸手握著他冰涼的手,「嗯有些事情是時候該說清楚了的。」
「那走吧。」顧衍川伸手將她搭在一旁的羽絨服拿起來,就著她的姿勢給她穿上,「起來去換鞋。」
「哦。」
陸閩北的房間在頂樓,三十二樓,電梯抵達時,他就站在梯口前,「你們來了啊。」
「陸叔。」
「陸總。」
陸閩北看了看蘇辛言,臉上的失望無處遁形,但很快的又收斂起,「走吧,你——」
媽媽兩個字僵在唇邊,他沉默了幾秒,還是換了稱謂,「她在房間等你們。」
「嗯。」顧衍川牽著蘇辛言,跟在陸閩北後面。
房間不遠,出電梯走幾步就是,陸閩北出來接他們兩時沒關門,蘇辛言只是站在門口就已經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腳步未歇,跟著陸閩北走了進去。
「愛華,言言來了。」
聞言,站在窗邊的人轉過身,看到蘇辛言時,只是喊了一聲她的名字,眼眶也跟著就紅了,「言言。」
蘇辛言站在離她幾米遠的沙發邊,半張臉都埋在圍脖里,那雙暈了水的桃花眼明晃晃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一時間她竟有種恍如隔世的念頭。
她沒說話,也沒動作,最後還是顧衍川拉著她坐了下來,「坐下說話。」
陸閩北也扶著沈愛華坐在兩人右手邊,起身給他們兩倒了一杯熱茶,「來,喝點熱茶。」
氣氛有些凝固,房間裡只餘下沈愛華淺聲低啜的聲音。
蘇辛言坐直了身體,摘下圍脖,「你們不是說想見我,現在我過來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陸閩北和沈愛華各自看了一眼對方,都不知從何開口,蘇辛言的目光在他們兩之間來回遊移著,「那既然你們都沒話說,我就先說了。」
「第一,沈女士既然當年已經做出了選擇,現在這樣又是為了什麼?後悔?自責?」她「呵」了一聲,「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後悔,都會有人替你承擔的。」
「第二,我今天來見你們,不是想回陸家,我如果想回何必等到現在。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好。另外一點,我答應參加這次設計案,僅僅是因為它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而已。」
「第三,如果沈女士真心覺得後悔了的話,可以抽時間多回去看看你自己的母親,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母親都像您這般自私的。」
蘇辛言如炬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語氣里的冷淡劈開房間裡的暖氣,鑽進陸閩北和沈愛華的心底里,「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你們這樣坐下來說這些話,有些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她說完,直接拿上東西起身往外走,顧衍川嘆口氣跟了上去,還沒到門口,她忽的又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沙發上的人,櫻唇動了動,吐出兩個音節,「爸,媽。」
話一落,其餘三人都愣住了,陸閩北夫婦心裡剛湧上來的欣喜還沒來得及展現出來,就被蘇辛言接下來的一句話又給拍到地面里,風一吹便沒了。
「這一聲爸媽,沒別的意思,只是感謝當年,你們給了我生命。」她頓了頓,「你們生了我,卻沒有盡到養育的責任,所以這一聲之後,我覺得我們應該是兩不相欠了。」
「陸先生,陸太太,今天打擾了。」
她和顧衍川走出房間,身後傳來沈愛華悲慟的哭嚎聲,聲嘶力竭里都是苦不堪言的悔意。
蘇辛言恍若未聞,腳步未歇的往電梯口前走,站定,按鍵,進電梯,下樓。
沒有絲毫的停留。
出電梯時。
「言寶。」顧衍川拉住她,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晚上一起吃飯。」
「好啊,天這麼冷要不我們去吃火鍋?」蘇辛言沒有星點難過,「叫上簡白和周臣哥一起,我們人多熱鬧點。」
「隨你啊。」顧衍川摟著她往房間走,「那我讓周臣去訂位置。」
「好呀!」
火鍋店裡人聲沸鼎,火鍋的熱氣在空氣里氤氳開來,染得人眉眼間的笑意都充滿了暖意。
二樓包廂里,蘇辛言還在糾結清酒和燒酒有什麼區別。
「這兩個喝起來我感覺都差不多啊。」她兩個都嘗過之後,眉頭微皺,「賊難喝。」
簡白笑她,「不會喝你就別喝啊,等會別連火鍋都沒挨上人就暈了。」
「不碰了不碰了。」她把酒都推給顧衍川,從一旁的酒架上拿了一瓶旺仔小牛奶。
顧衍川把小酒盅一個一個拾掇好,從一旁拎了一個小酒壺出來,遞給蘇辛言,「你嘗嘗這個。」
蘇辛言看了眼壺身上刻下的「梅酒」兩個大字,舌尖已經開始泛酸,「我還是喝牛奶比較好。」
他「嗬」了一聲,笑了起來,拿了一個小瓷杯,往裡斟了些梅酒,推到她面前,「很好喝的,我不騙你。」
蘇辛言半信半疑的端起來,湊到嘴邊還沒喝,梅子的清香撲鼻而來,她輕嗅了一口,意外的覺得還蠻好聞的,伸出舌尖淺嘗了一點,梅子的酸意在舌尖瀰漫開來,但也只是一瞬,酸意過後酒香肆意,她又抿了一小口,竟還覺得甜絲絲的。
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後還沒覺得盡心,讓顧衍川又給倒了一杯,小口的嘬完,感嘆了一句,「這酒好喝。」
周臣擰著眉頭看她,「你這怕不是長這麼大都沒喝過酒吧?」
她理直氣壯,「怎麼可能,當然喝過了。」
「就你這樣能喝什麼酒?」
「米酒啊。」
三個人:「……」
服氣!
蘇辛言涮了一筷子羊肉,瞥見他們三人的神情,睨了一眼,「你們這什麼表情啊,米酒它好歹也沾個酒字啊。」
「別理他們。」顧衍川往她杯里又倒了些梅酒,嘴角噙著笑,「以後你可以跟別人說,你還喝過梅酒。」
蘇辛言:「……顧老師,你成心給我找不痛快的吧。」
「哪有,我是為你著想。」
她撇撇嘴,沒再理他。
一頓火鍋吃了有將近兩個小時,蘇辛言被顧衍川明里暗裡的灌了三四瓶梅酒,雖說這酒度數不高,但按蘇辛言這點酒量來算,已經到了可以喝醉的地步了。
到酒店樓下。
簡白有些不忍直視的看著掛在顧衍川身上手舞足蹈的蘇辛言,「顧老師,這貨是你給灌的,今晚你負責。」
「好。」
顧衍川伸手按住不停亂動的蘇辛言,「聽話別動了。」
「顧老師,你為什麼長了四隻眼睛啊。」
「因為你喝醉了。」
簡白難得能看到蘇辛言喝醉的樣子,笑得不行,「那我先走了。」
「嗯你們老大那邊要是問起來——」
「我知道怎麼說,」她接話,「老大要是問,我就說蘇辛言和她男朋友開房去了。」
末了,她又賤兮兮的湊了過來,「顧老師,你今晚怕不是要全壘打吧?」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猜顧老師今晚會上幾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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