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季澤泓——你是誰?」
蘇千殷低頭擒住了他的肩膀,不容他有半分掙脫的餘地。
明晃晃的刀尖對準他的頸動脈,冰涼的肆意縱著頸間一顫一顫,刀面繡上了路燈滲出的光點,反射出來的是季澤泓被驚恐占據的眼睛。
「千、千殷」
「我很反感你這樣叫我。」
蘇千殷傾斜著刀柄附在他耳邊,不緊不慢地說,「季澤泓打從一開始就叫我蘇千殷,像你這樣親切的稱呼更容易讓人起疑。」
就在她落下最後一個尾音時,「季澤泓」突然勾唇一笑,眼裡的偽裝消失殆盡,被濃濃的興趣取而代之:「就憑這樣?」
「別急,還有」
蘇千殷刻意壓低了聲音,指尖隔著刀面的銳色輕撫著他的頸動脈,不寒而慄的舒緩,深夜的沉寂抵不過刀光人影間的暗涌。
「我不覺得,我的魅力能大到讓季澤泓遲遲不回家在這裡等我。」
手握刀柄的力度覆著幾分重,話里行間充斥著狠戾,「我也不是那種輕易相信別人的人,別編造什麼擔心我的鬼話!」
「季澤泓」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低低發出了一聲嗤笑:「原來如此,我還在奇怪,如此天衣無縫的裝扮怎麼沒騙過你。」
「你,究竟是什麼人?」
「人?」
他饒有興致,眼底全是掩不住的笑意,「誰說我是人了?」
蘇千殷眸色微動,語氣不失淡定:「鬼是沒有影子的,你有。」
「我是比鬼還可怕的東西」
這一切發生得迅雷不及,銀光忽閃,他的笑容放肆了幾分。
一股銀煙的狂野頓起,長發像是裝飾銀河零星的瀑布,綴著陰翳的美,冰肌玉骨,幽蘭般的氣息充盈其間。
半張臉浸在陰柔的夜色里,唇邊泛著銀杏色的光澤,籠著致命冰冷的優雅。
他眼底掀起深意,銀光盈盈滲出,迅速罩起一層冰,連同架在脖子上的刀都被冰住了。
哐啷!
蘇千殷當機鬆開了手,刀掉在地板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金屬聲。
「你比我長得好看點。」
她沒有半分失態。
銀髮男人盯了她片刻,眼裡漏出笑意,柔長的指骨間撣著一節銀絲。
「你的反應真讓我驚喜,之前那些人見到我就叫,叫得我頭疼。」
「鬼見多了,現在就懶得叫了。」
沒人路過這裡,她叫破喉嚨也沒有用。
「是嗎」
銀髮男人撥了撥衣袂,「沒想到都過了一千多年了,我還能重新遇到一個看見我不會逃跑的人。」
字面意思是他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了。
很遺憾的,蘇千殷表情毫無變化。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要適當尖叫一下,不然對不住他口中爆炸性的信息量。
「膽子不小。」
銀髮男人嘴角斂著笑,似一抹灼亮的白霜,「你就不怕我是來殺你的嗎?」
「我怕不怕重要嗎?」
蘇千殷移開目光不再看他。
她彎下身子去撿那把刀,刀柄上被凍了一層柔厚的冰,她蹲在路邊擦拭著。
擦拭的幅度偏大,冰渣碎了一地,入眼是晶瑩的粉末。
蘇千殷搓著發涼的手背,眼睛掀起冰光,往裡凝著黑白的色彩。
她不禁直言道:「我說怕,你就不殺我嗎?你想殺還是殺,我就不能說怕,不能說怕我只能說不怕,說不怕你想殺也還是殺。怕不怕都是被你殺,你還問我怕不怕?」
「」
銀髮男人險些被她繞懵。
他蹙了蹙眉,勉強抓住了她話里的重點:「所以你到底怕不怕?」
蘇千殷撫著鋒徹的刀面起身,唇角微勾,眼裡卻不見半點笑意。
「什麼怕不怕的,人不是都想活著嗎?正如我現在也是迫切的想活下去!」
蘇千殷轉身就把刀刺進銀髮男人的胸膛。
噗!
刺骨般的聲音,沒有血液滲出。
銀髮男人的目光逐漸冰冷。
他頷著眼角,一手撫上了插在胸前的那把刀。
「僅憑這樣,你以為就能殺得了我?」
他輕巧地撥出刀柄,刀光一斂,刀尖擦著蘇千殷的耳邊飛過去——
扎在了後面那棵歪脖子樹上。
蘇千殷緩過神來,耳背一陣生疼,逆著凌厲的刀痕,擦出了尖紅的疤。
換做別人不被嚇傻那都是奇蹟。
蘇千殷要做的卻是奇葩。
「我只是先下手為強。」
蘇千殷偷襲不過也認了,她能感覺到對方擁有的是遠超乎她想像的龐大力量。
看著對方危險到極致的眼神,她也知道自己今晚是不可能平安到家了。
「你會後悔你剛才的所作所為。」
銀髮男人冷著臉,不作過多廢話,一揮衣袖殃了半點風塵,貫穿在蘇千殷腳邊的地帶突然震動起來,連帶著銀色的漩渦,波及到了環在周圍的植物。
落葉成堆,挺拔的樹木晃了一棵倒一棵,弱不禁風得不像樣。
他冷眼旁觀著,瞳孔潑了銀色的輝,眼裡承載的毀滅就在一瞬間。
地板頃刻間塌陷。
裂開的地帶,破了個大坑。
蘇千殷腳下一空
「嘭!」
她陷下去,失重感隨之而來,驟起的衣角掩不住下墜的身體,頭頂是漫天飛濺的石塊,懸在偌大的洞口。
往下一深,她被裹在越來越冷的狂風中,耳邊的呼嘯聲不斷直上,眼前掠過的光景全是模糊的白。
看不清也摸不著。
無休止的下降,無休止的
蘇千殷醒來時重獲光明。
不對,沒有光明,周圍一片漆黑。
「啪嗒。」耳邊隱隱傳來滴水聲,她支撐著沒有一絲溫度的地板,掙紮起身,發現自己竟然毫髮無損,眉頭緊鎖著沒有鬆開的跡象。
那種失重感仿佛還在上一秒,她深知自己掉進坑裡了。
她沿著能摸索到的石壁直起身,僵著背後的冰冷沒有動彈。
蘇千殷順著石壁的邊緣前進。
打火機在墜落時從口袋裡掉出來不見了。
她現在只能依靠夜視能力,緩慢的步履敲打在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條未知的路很長,很長。
長期活在黑暗裡的人不是不怕黑了,而是習慣了黑暗,如果不曾害怕,她也不會對著沒有生命跡象的石壁抱怨起來。
「好累……」
她深深地感到了寂寞,她渴望有人,渴望有聲音,渴望有一陣風吹來指引她找到出口。
「我好累」
「姐姐,我真的好累啊……」
蘇千殷瞳孔縮了縮,下意識地呼喚起了她的姐姐。
「」
然後顯靈了。
是的,她看見石壁的盡頭有一絲光亮。
石壁蔓延上去的峭壁,掛著一盞紫紅色的燈籠,與地面的距離高得令人窒息,渺茫的燈光撐不起龐大的黑暗。
蘇千殷只好湊到了燈籠下面,一抬眼便是闌珊似錦的光,刺得她鼻子一酸,她的眼球仿佛浸泡在濃艷的水中睜不開。
好醜。
雖然沒怎麼看清,蘇千殷還是給予了這盞燈至高的評價。
她揉了下眼睛,一道紫紅色的光趁機旋過來,輕而易舉的把她撂上去。
「嗖——」
蘇千殷睜眼後發現自己升空了:「」
所以她是被一盞長得極丑的燈籠給吸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