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燈源自一個傳說。
而傳說發生的地點,就在九幽。
「你為什麼一直戴著面具?」
「因為我丑啊。」
她赤著腳站在山崖上,聲音隔著骷髏面具傳了出來,格外沉悶,身上裹著嚴實的黑衣。
唯一清晰的是她那雙猶如一片幽潭的眼睛,深邃明亮,並不如她所述的那般醜陋。
他們的相遇還要從那天講起。
在遇見她之前,他不過是一隻因為貪吃栽進捕獵陷阱里,被手持弓箭的皇帝抓走,變成逗弄寵妃興致的小可憐。
雖然那個美貌無雙的女人總是打罵他,狠戾地撕扯著他的皮毛,但是有一席之地足以暖飽肚子,他願意彎下身軀忍受皮肉之苦。
喜怒無常乃是人的本性,那個女人後來把他丟給了御膳坊的廚子,和顏悅色地說要把他烤了吃。
到頭來,他果然只是一個供這些人玩弄的小東西罷了……
誰能料到,那天她恰巧出現了。
就在他被扔進火爐的那一瞬間。
火勢還來不及蔓延他的皮毛,她就道他命不該絕,從滾燙的火爐裡頭抱起了他瘦弱的身軀,拂袖一揮,直接賜予他九條命,甚至還為他披上了人皮。
他便跟著她了。
他不知道她是何方神聖,也不知道她的名諱。
但他隱隱能猜到。
那天,她赤著手從火爐里把他撈起來,說給他九條命就給了他九條命。
她或許就是那些人常說的神,是連那個坐擁江山的皇帝提及,都要顫顫巍巍的存在。
「我想看看你。」
他從不畏懼她,甚至想要得寸進尺多靠近她一點。
她順勢摸了摸他的皮毛,失笑道:「我很醜。」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很美。」
「很醜,會嚇到你的。」她執意不肯摘掉那張醜陋的骷髏面具。
他二話不說砸爛了街邊的一塊硬石頭,狠狠地磨出了尖銳的稜角,當著她的面暴露了骨子裡殘留的野性。
「那你剜了我的眼睛,你就不用怕怕嚇到我了。」
此話一出,他清楚地感覺到,撫摸著他腦袋的那隻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目光有些躲閃不敢抬頭,手裡攥緊的那顆石子卻不見半分鬆動。
半晌,她的美眸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笑意。
「小傢伙,你就這麼好奇我?」
她的語氣頗為溫柔,「平日裡,你就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我就想看看你。」
「就沒有別的喜好嗎?」
「喜歡你,也算喜好嗎?」
說這話的意思直白明了,他的耳根不禁有些發紅,斂下眸子不敢去看她。
意料之外的是,她並沒有顯露半分的不快,也沒有一絲欣喜的神色,她的眼神逐漸複雜起來,將手背在身後,長嘆一聲。
「到底是我害了你」
她的語氣忽然變冷,連著冷風颳來的絲絲寒意,他的心似乎涼了半截,忐忑不安地聽著她道出下半文。
「我說你命不該絕,只因那日,我將你的命簿從閻王那兒偷來劃了一筆,把你本該滅絕的命運,改在那個禍國妖妃身上,我此舉是為了救天下人,與你無關。」
她沒有去看他漸漸失落的眼神,自顧自地說著,「我只是做了一件違背天道的事情,該找我的是天譴,而不是你,你對我心存感激是應該的,但是萬萬不該對一個神動了非分之想。」
「我知道。」
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他傾慕的是一位神,是一位上天遁地來去自如的神。
若有一天,她在凡間呆膩了,她的行蹤將會是他開天闢地也尋不到的,縱使上刀山下火海,他什麼都可以為她做
但是她是神,她不需要。
「你也不需要我對嗎?」
他的神色很是落寞,自己終究還是一隻無家可歸的野貓罷了。
「小九。」
她話鋒一轉,「這就是你的名字。」
「為何?是為了那多出來的九條命嗎……」
「並不。」
她的眼裡仿佛承載了星河燦爛,令天地萬物之景皆失色,「我的家在九幽,以後也是你的家了。」
世人皆知九幽,殊不知九幽神。
那天以後,他就一直住在九幽,每天都黏著她。
可惜世事無常。
凡間的變故,連神也無法干涉。
他最後一次見到她時,渾身都插滿了弓箭,血水順著那些箭頭流下來,滴在他身邊的枯草里。
對面的那批人馬,在她的眼皮之下,直接奪去了他的九條命。
人類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打探到的消息,得知九幽住著一位神。
他們便過來了。
一開始他們還抱著畏懼的心態,可是見她沒有趕走他們,便開始肆無忌憚。
最後,他們還想弒神上位。
「小九。」
他忽然看見她站在山崖上,伸手摘下了那張骷髏面具。
他就要死了。
但他沒想到自己死前,能夠看見這世間最美的容顏。
「你……真好……看……」
他用盡全力說完這句話,鮮血就取代了他的呼吸,蕭瑟的冷風吹過,他凌亂的髮絲無助而單薄。
她看著他倒地,徹底失去生息,那張骷髏面具瞬間從手裡掉落,落在她白皙的腳踝邊,裂成兩半。
之後。
九幽神大怒,血洗凡間,觸犯天譴。
死神沒有帶走她,而是拿走她所有的神力,然後將她的肉身鑄成一盞燈,留在凡間,變成可以封鎖罪惡的法器。
九幽神不甘心,她用自己最後的神識,給凡間降下一道詛咒。
如若要抵擋九幽燈的吞噬之力,就必須有人願意獻出肉體,隻身堵住九幽燈的入口。
否則九幽之力,總有一日將會吞噬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