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糖我直到死了都沒有拆開它。」
男鬼不覺輕嘲,枯白的手指撫摸著額頭邊緣的血窟窿,髮絲垮在僵直的肩廓上,眼神是爛到瞳孔深處的黑,麻木到極致又是一番蒼涼。
他張口探出舌尖,掠過嘴角發涼的血,語氣像是從沉重的冰堆里刨出來的,比墓地上空的冷風還要冷上幾分。
蘇千殷恍然。
原來甄尤希提到過的那個小乞丐就是他啊。
那麼自己剛才跟甄尤希的對話,肯定都被男鬼聽了去,也被他知道了當年那顆糖不過是一塊沿途撿起的破石頭。
蘇千殷頓時有些無奈,該說是這個世界太小了還是造化弄人呢?
「我把它當做信仰,當做我被人關心過的證據,好幾年的街頭生活我都是靠著看那顆糖傻笑撐過來的才發現我一直都是那個小丑,我的願望根本不曾被聽見。」
他嘴角一垂,澀聲道。
「你不會懂這種感覺的,把自己僅有的少得可憐的心思都用來相信一個人,到最後自己卻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人。」
「傻子。」
蘇千殷眼裡沒有幾分情緒。
男鬼眸色一僵,嘴角微抽了下:「你這小孩真是不會好好說話。」
「不會好好說話的是你,我強調多少遍了別叫我小孩,做鬼並不會妨礙你聽不懂人話。」
小姑娘面色冷淡,眉頭也擰得很緊,當著其他鬼的面跟一隻鬼槓了起來。
「而且據我觀察,你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出頭,不比我大多少,居然有勇氣說我不懂這種感覺,我怎麼可能會不懂」
她緘默了一會,繼而又道,「明明我也被騙過。」
男鬼愣了愣,看著她的眼神不由得軟了些:「被誰?」
「一個壞人。」
蘇千殷撇頭,別過他的目光,「但是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他又是個好人。」
男鬼收了收臉色:「那你被騙了之後是怎麼做的?」
「去他家睡了一覺。」
「啊?」
「因為那個時候我沒有去處,房子被燒了,我也沒有監護人。」
她毫不留情地笑了笑。
「不過在去他家前,我把一條繩子砸到了他身上因為那是跟他有關的東西,我想惡狠狠地還給他。」
蘇千殷說著又回過頭,徑直望向男鬼那雙裹滿血絲的眼睛。
「你說你到最後一無所有了,可是誰又不是一無所有?生命無論開始還是結束,除了世界,我們都會一無所有。」
她斂聲道,「一無所有地來到這個世界,就要一無所有地離開如果你實在無法釋懷,就把那塊石頭還給甄尤希好了,讓自己變得徹底一無所有才不會過於沉重。」
男鬼立馬低下頭,胡亂地摸了一身血,從身上掏出了那塊包著糖紙的石頭。
「你可以幫我還給她嗎?」
他的目光似帶著懇求,仿佛已經忘了剛才是怎麼回懟蘇千殷的了。
蘇千殷也不惱,淡淡接過,卻沒有馬上行動:「代價呢?」
男鬼聞言一激,神色莫名地看著她:「什麼代價?」
「你以為我會大方到不計較你抓我衣服的事情,幫你還東西?」
蘇千殷抿了下唇。
「做夢。」